又是這個夢——


    金色的棺槨。


    黃金巨棺。


    身後,是一條長長的幽深的甬道,青花瓷的長明燈火熠熠閃爍,寬闊巨石鋪就的地麵,每三步石麵上雕刻著一朵巨大的蓮花,品字形的地宮在她眼前逐漸袒露,步步金光,耳室裏翡翠巨獸沉默相望。


    耳邊依稀又響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聲音,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喃喃響在她耳側,她按捺著砰砰欲跳的心,憑直覺向著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裏。往前走吧,繼續往前走。


    主墓室前,是那般的高闊巨大,超過人腦可以想象的雄偉神奇,潔白的石柱上瑞獸的圖騰升騰欲起,金黃的穹頂數十顆夜明珠熠熠閃光,仿佛另創了一層九重天。


    這一刻,她仿佛聽見心深處有些沉積的陰霾和執念,她僵立在原地,淚水忽而湧上眼眶,為何?她會如此悲傷?她的心,怎麽會這麽痛?這裏?又是哪裏?


    “誰家的清笛漸響漸遠響過浮生多少年?誰家唱斷的錦瑟絲弦,驚起西風冷樓闕?誰蛾眉輕斂袖舞流年?誰比肩天涯仗劍?誰今昔一別幾度流連……”


    耳邊傳來吟唱的聲音,音符一節一節地跳動著,悠長而又哀傷。


    是誰?是誰在歌唱?


    慕傾天往前繼續走去,那耳邊的吟唱越來越近——


    “……歎隻歎他輕許了誓言把千年咒怨輕湮,成全了誰的祈願,他不見。她守韶華向遠,不如就此相忘於塵世間。今夜無風無月星河天懸,聽罷笛聲繞雲煙,看卻花謝離恨天……”


    來到一片浮雕壁前,那裏麵雕著最平常的日月星雲,乍一看平淡無奇,深深一看,卻發現那浮雕恍若活了起來,星雲轉變,日月成陣,竟是在瞬間轉化成一個迷魂陣,讓人心生寒顫!


    慕傾天快速退開,不再去看那浮雕,再迴頭看時,依舊是日月星辰,仿佛剛才的陣法,從未出現過一般。她眸色幽深,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後腳一退碰到了一堵牆——


    牆?什麽時候,這裏……多了一堵牆?


    莫非是……


    慕傾天眉頭緊緊皺起,鳳眸微眯,她竟是,落入夢魘了。


    身前,那堵雕著日月星辰的牆壁忽然打開,往那牆壁後麵一看又是陰沉幽深的甬道,仿佛被召喚般,慕傾天不受控製地往前走,那吟唱的聲音再度響來,似乎就在她的身後!


    慕傾天一迴神來,已經置身於幽深甬道之中,剛才怎麽進來的她竟然毫無知覺!她猛地一轉身,那角落裏竟有一抹蜷縮的身影,縮在燈火闌珊處,昏黃搖曳。


    那是一個看起來極老極老的人,口中低低吟唱的聲音,蒼涼悲愴。


    慕傾天欲走上前去,空曠的甬道中響起突兀的腳步聲,那吟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抬起頭,如同陳年未修生鏽般脖頸緩慢地轉動著,那臉慢慢轉出來,在燈火的照耀下,滿臉褶皺。他看向慕傾天,臉上原本雙眼的位置竟是兩個窟窿,幽幽泛著綠光。


    看到那雙窟窿眼,慕傾天的心裏不禁咯噔一顫,她不由自主地撇過臉去,為何她,看到此人,會有種悲涼的切身感覺?


    她不禁邁開腳,似是沉重般地走上前去,未待她走到那老者身前,空曠的甬道中突然“鏘”的一聲,慕傾天腳下好似踩到什麽,霎時白光大盛,身影逐漸模糊,消失不見。


    那老者猛地一撲過去,欲憑借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得準確位置,卻依舊抓了空,他口中的聲音低啞悲涼,喃喃道:“吾皇……吾皇……”


    仿佛落到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慕傾天眼前是一片墨色的黑,她看不見任何東西,隻聽得見一個魅惑至極的聲音:“歸來吧,歸來吧……”


    隨著聲音的牽引,黑暗中的慕傾天慢慢閉上了眼睛,身子不受控製地跟著那聲音飄去——


    “傾兒……”


    一陣突兀的叫聲在腦中炸開!慕傾天猛地迴神,定眼一看,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巨大的轉盤前,那轉盤上不斷閃爍著幾個字:人皇……天裂……


    慕傾天正欲好好研究下那轉盤,腦中那突兀的叫聲不斷地傳來,忽然憑空降下一道白光籠住了她——


    “傾兒……你若轉身,我便在地獄。”


    低沉優雅的男聲響在耳側,聽來有幾分熟悉。


    慕傾天怔怔的睜開眼,還微有些模糊的視線動蕩搖晃如水波,倒映出風華絕俗的容顏,她怔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居然被皇甫翊這廝點了穴,睡得不省人事,還做了個有點詭異離奇的夢,而且,這個夢,連連出現了兩次!


    真是此生未有之新體驗。


    微撐著起身,慕傾天定定的看著皇甫翊,兩人的距離不到十厘米,這麽近的距離,隻要她想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看透他的心。


    他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亮的驚人,那探視般的幽幽的眼神讓慕傾天頓時感覺無處可逃。


    她別開了眼,偏過頭,不想對上皇甫翊那灼灼的目光。


    “嗬……”皇甫翊喉嚨溢出一聲輕笑。笑聲邪魅又低沉,仿佛要撩動人的心弦一般,他在慕傾天的額頭輕輕的落了一個吻。


    起身走到桌邊,他閑坐椅上,輕輕用茶蓋撥著盞內茶梗,眸眼微笑地望著她,問道:“夢見什麽了?”


    慕傾天怔了怔,隱約想起剛才那個夢,心神有些恍惚,又生出些微的窒悶,麵上卻勉強笑道:“沒什麽,一些虛無的東西而已。”


    皇甫翊輕抿一口茶,從盞沿上抬起眼,他的睫毛濃長細密,密密的遮著幽邃深黑的眼眸,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件衣服,雖是普通布衣,可惜這人氣質太過出眾,布衣穿在他身上,半點也不能掩其風華,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幾分高貴素樸韻致來。他隻是微微點點頭,當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笑意微微:“噢。”


    “嗯。”尷尬的對話後,二人沉寂了很久。


    “唉……”許久,皇甫翊終於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起身走到床邊,緩緩伸出手,似要去握慕傾天的手,卻在手指將觸之時,突然反掌一拉,一把將慕傾天拉入自己懷中。


    他的輕笑響在慕傾天頭頂,淡淡的奇異香氣,瞬間無孔不入的包圍了有些愕然的慕傾天。


    她握掌成拳,豎在心口,堅決抵製那個溫暖而香氣魅惑的胸膛,堅決不去看頭頂那雙帶笑下望的眸,這人的眼神,春水做成春光釀成春風化成,一身風華和他的武功一樣強大,但凡有想抗拒的,統統彈指間灰飛煙滅。


    慕傾天柳眉倒豎,拳頭一推便想將他推到安全距離,不防皇甫翊突然手一緊,原本輕按在她後心的手突然加力,抱著她旋了個身,慕傾天原本從床邊坐起,這一按立時向床內倒去——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什麽時候,她的靈力都沒了?


    未待她多想,下一瞬淡色衣袍悠悠罩落,皇甫翊竟然也翻身上了床,手一伸帳簾垂落,細碎的珠簾碰撞有聲,晃出一色迷離的炫影。


    “傾兒,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了。”


    ——無論如何!


    慕傾天睫毛一顫,下意識的咬住了下唇,她第一反應就是跑!可她還沒動,皇甫翊已經強勢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雙手禁錮在床頭。


    “傾兒,我說過,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慕傾天有些惱羞成怒,忍不住道:“可是,我們還不是那……”


    “我們會成親。”皇甫翊打斷她,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輕地留下一句話,眼神清亮,“隻要你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成親。”


    他說話時氣息溫醇,帶著微微熱度,柔曼拂在慕傾天耳側,似絲弦被輕柔撥響,低而迷離,字字醉人。


    “……”慕傾天抿緊了唇,她不敢讓一個人徹底的融入她的生命,身心一體的融入。她怕萬一有一天那人抽離了,她會就那麽腐爛的死掉,或者生不如死。如今她的命,不知何時會被死神帶走,她終究是無法留在這個世上長久的,這樣的她,強留著他,是不是太自私了點?慕傾天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著皇甫翊,仿佛是在思考。


    皇甫翊也配合著她,並沒有繼續親密的舉動。隻是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同樣堅定,在慕傾天近乎審視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避讓。


    許久,慕傾天依舊別開了臉,她做不了什麽思考,也沒法做什麽決斷。


    看到她的反應,皇甫翊的眸眼微眯起來,說不出是溫柔多一分,還是危險多一分。


    慕傾天挪了挪身,突然發現自己身上一輕,皇甫翊束好自己的袖子,整了整身上根本沒有絲毫淩亂的衣服,謫仙般地走到桌邊,依舊舉起那茶盞,一下又一下漫不經心地搖曳著。眸中的光芒忽明忽暗,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流光溢彩,那眸眼裏的心思深不見底,深邃得讓人看一眼就會沉淪。


    慕傾天不願在此處多待,下了床,腳步有點虛浮,但很快便恢複了。


    皇甫翊見她身形踉蹌,眼中似乎有一絲著急閃過,但依舊坐在原處不動。靜靜地看著慕傾天頭也不迴往外走。


    他眉頭緊皺,眼光隨著少女的身影移動。


    慕傾天還沒走到門邊,哢噠一聲,門閂自動合緊,慕傾天停步,迴身,偏頭看著皇甫翊,眼中帶著詢問以及刻意的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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