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蔚然信步而行,遍訪昔日的舊地,企圖留下最美好的迴憶,以失敗告終。所幸,她現在還僅剩下的一點美好的迴憶裏,有十幾年的時間是留給自己的。


    餘慕楓並沒有參與其中。這段被她稱之為純潔的迴憶,封鎖的大門,將在今日一一打開。


    十四歲,說出來,像沁著水,山澗般明澈的青春,碧藍的天空一樣澄明。已經開始憧憬朦朧的情愫,總希望,該有那樣一個男人,才華橫溢,冷靜深沉,眼底眉間充滿暖暖的溫柔。輕輕地訴說著愛意,讓蔣蔚然的每個毛孔都忍不住顫栗。


    這就是蔣蔚然最早對愛情的憧憬,和對男人的幻想,後來,也果然遇到了這樣的男人,隻是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所有的所有,才剛開始就戛然而止。命運,何其不公?她連爭辯的力氣也都沒有了。


    站在婆婆的墓前,看著被荒草遮住的墳頭,一層一層地。是了,新草一年又一年,老草卻不消亡,依舊倔強地展示著生命力的強大。


    蔣蔚然覺得,她早就應該迴來了,從這裏走後,她甚至都沒有想到過再迴到這個地方,隻因這裏沒有了令自己牽掛的人。現在她發現她錯了,婆婆永遠地留在了這個地方,守候著那曾經的溫情,是她辜負了她這麽多年的等待,婆婆還是希望她能經常的迴到這裏的。


    蔣蔚然知道,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給這個老墳填上幾把新土,重新修葺一下這裏的外貌。她清楚地記得,婆婆是個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特別愛整潔的人,見不得一點的髒亂。這裏的狀況無疑是在狠狠地打著蔣蔚然的臉,讓她不由地羞愧難當,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她能給的居然都吝嗇了起來,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自私。婆婆在世的時候身世可憐,身邊並沒有至親的人,唯一一個可以稱得上最親的人,就是她這個一走十幾年,對她來說杳無音信的人。


    她沒有為她焚過一片紙錢,一炷香。


    若人死了之後下地獄也好,上天堂也好,婆婆肯定是最窮的那個。


    蔣蔚然越想越心寒,馬上行動起來都覺得遲了!


    背後的安一一直跟著她,雖然他並沒有上前來打擾她,但是蔣蔚然知道,他沒有放鬆警惕,生怕一個不留神導致她逃脫。


    他對她的看守,可謂是兢兢業業,絲毫不懈怠。


    “去幫我找把鐵鍬,弄些紙錢來!”蔣蔚然的語氣不容拒絕。


    安一看她一眼,不在乎的說:“人都死了,早就成了一把灰了,再弄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說完這話,安一連動一動的意思都沒有,話裏的嘲諷之意十分明顯。


    指望著一個殺手去相信人死之後靈魂不散,想來也是可笑之極。人若真有靈魂,那麽死在他手裏該有多少已經化成了厲鬼,早就把他生吃硬嚼了,他還會活到現在?


    “不去是嗎?”蔣蔚然對他的鄙視毫不掩飾,“我去,車鑰匙借給我,我要到鎮上去。”


    安一不拿蔣蔚然的話往心上放,對於無理取鬧的人他向來置之不理。


    茅坑裏的石頭就是說安一這樣的人。


    無論蔣蔚然說什麽,怎麽說,安一始終無動於衷,隻是抱著雙臂,靜靜地看著狂躁暴怒的蔣蔚然,不聲不響地堅持著自己的原則。


    蔣蔚然徹底地敗給了石頭人安一。狠狠地剜了安一幾眼,憤憤離去。


    她蹲在婆婆的墳頭,開始整理那些枯死的,活著的荒草!


    恍惚之間,蔣蔚然覺得自己又迴到了以前,婆婆還在,她在整理的是她們的菜地。


    養尊處優的蔣大小姐,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幹過拔草這樣的粗活了,竟然生疏了,幹起來也是相當的吃力,草沒有拔到一半,她的手已經被帶刺的經年草弄的滿手是血。


    她不想停下來,心裏強烈的願望已經暫時麻痹了疼痛,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給婆婆創造一個幹淨舒適的環境。


    安一站在蔣蔚然的背後,怔怔地出神。麵前這個女孩子的倔強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在他的記憶裏,媽媽堅強倔強,從來不會向不公的命運屈服。而蔣蔚然的身形像足了他已經開始模糊的記憶裏的媽媽,冷血殺手安一竟然會對一個陌生的女子動了惻隱之心。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居然想要幫助她,不忍看著她一直流血下去!


    蔣蔚然在全心全意地跟荒草奮戰的時候,身後的安一居然放鬆了看守,無聲息地消失了將近十分鍾。


    隻是蔣蔚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抓住這一大好時機,連逃跑的念頭都不曾起。


    一把鐵鍬就這麽突兀地被摔在了蔣蔚然的麵前,她抬起頭,吃驚地打量著麵無表情的安一。


    “用這個,手都流血了。”安一的言語生硬,聽不出絲毫的憐惜之情。


    蔣蔚然語氣不屑,但還是拿起安一丟在地上的單兵作戰鐵鍬,由此可見,這鐵鍬是安一車上帶來的。“壞蛋也有惻隱之心,畢竟都是娘生父母養的......”


    “我不是父母養的。”安一短暫的一句話,竟然讓不屑的蔣蔚然聽到了滄桑。


    這大概也是個可憐的人。她居然也會動惻隱之心,還是對一個綁架自己的冷血殺手,蔣蔚然使勁搖搖頭,企圖甩掉這些危險的想法。


    “原來不是父母養的真不是我一個人。”蔣蔚然搞不懂她為什麽多此一舉的廢話至此。


    安一連個眼神都沒有再丟給蔣蔚然,麵癱著一張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用完以後還給我!”


    裝酷什麽的誰不會,蔣蔚然突然來了孩子脾氣,故意也不理安一,發泄地跟土地暗暗較勁。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黑的時候,蔣蔚然終於將婆婆的墳墓修葺一新,荒草盡除,墳墓也已經加高加大。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她沒有燒紙錢給婆婆,雖然蔣蔚然也不能確定,婆婆會不會收到那些紙錢,不可否認,她目前的狀況連自己的心裏安慰都不能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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