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聲嘲諷道:你說安王妻妾眾多,尊敬的太子殿下,難道覺得,你以後的妻妾會比他少嗎?他非良配,難道你是嗎?


    你不能因為恨我,隨隨便便將一生交付,你了解皇兄嗎……


    他還是停不下說教,他還是如此。


    是啊,我應該等著你,盼著你,等你讓我用孩子的命去換你的側妃之位。我不應該在你對我不聞不問的時候,還心存僥倖,傻傻地等你派人來通知我你允許我留下孩子了。現在更是不應該對你橫眉冷對,我應該哭著求著做你的太子側妃。


    兩行淚垂下臉頰:殷九清,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過了將近十日才出現,滿口冠冕堂皇之詞,隻言片語都未提及我的孩子,他就讓你這麽難堪嗎?


    秋荷。他捉住我的手腕,被我用勁兒甩開。


    你別碰我。


    殷九清順勢將我禁錮在懷中,一開口,聲音都在顫抖:秋荷,你別這樣,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你在做什麽春秋大夢?我猛地將其掙開了,冷笑一聲:我的婚期在十月十二,我是未來的安王側妃,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要再癡人說夢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你打心眼裏就看不起我,是我不知廉恥,蓄意勾引,是我自輕自賤,癡心妄想。殊不知,白日夢做過了頭,果真得到了教訓。


    秋荷,你聽我說——殷九清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這句話。


    好,我聽你解釋,你說。


    殷九清看著我,好半晌吐不出一個詞,良久後艱澀道:我會補償你的。


    那好,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做皇後。


    秋荷……殷九清低下了頭:對不起。


    我從屋裏取出渾身帶血的舊衣遞給他,唇角一彎說:這衣服送給你,怎麽說你也是他的父親,總得叫你親眼看看他。


    心髒一抽一抽疼得厲害,看著舊衣上大片大片的褐色血跡,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我偏過頭梗著脖子,裝出一副強硬又無所謂的樣子:沒了個孩子算什麽,也不過如此。我真該慶幸,他沒碰到你這個薄情寡義的父親。


    他在我院子裏站了好久,久到月亮都出來了。


    然後不知什麽時候,他離開了。


    看吧,他就是這樣的性格,連句解釋都吝嗇給我。


    我的孩子死了,我連一句解釋都不值得。


    我還要什麽解釋呢?皇後話都說那麽清楚了,我心底究竟還在隱隱期待著什麽呢?


    有時我真的想過,萬一他告訴我不是他,我會考慮信一信的,可是他什麽也沒說,他終究什麽都沒說。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我在想什麽呢。


    第33章


    院子裏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石桌上和我的腳邊。


    我停了筆抬頭望,風漸起,漫天黃葉飄落,輕輕緩緩落覆在我為孩子抄的《地藏經》上。


    小桃從屋裏出來,給我披上披風說:小姐,進去試試嫁衣吧。


    自孩子沒了後,我常常覺得手涼腳涼,身體不勝從前了。


    這兩套嫁衣是前幾日安王送來的,一套上繡的是牡丹暗紋,另一套繡的是鳳凰。


    我隻是個庶女,卑賤且不貞,同他弟弟不清不楚,孩子死的時候,髒汙的血還染了他一身。


    我不明白我對他有什麽利用價值。


    他來送嫁衣的時候,我問他,以後需要我為他做什麽?


    他眼睛裏流露出些許迷茫和不解,好像在說,他擁有無上的權勢和地位,他能需要我做什麽?


    我又問,那娶我是覺得我可憐嗎?


    他搖了搖頭:世上比你可憐的人有很多。


    我不解:那究竟是為什麽呢?我不貞不潔,還失去過一個孩子,娶我難免辱沒了門楣。


    他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反問:你以為呢?


    我不知道。


    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一生的榮辱命運都係在男人身上,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有自立自強的機會和條件。你曾給自己取名為明珠,大抵是不願意做淤泥裏的荷花。明珠蒙塵難免使人惋惜。


    我不信他的鬼話,哪有人會無緣無故那麽好心,但是我不怕,人生已經差勁成這樣呢,再差還能差到哪兒呢?


    從迴憶裏抽離,我在兩套嫁衣前躊躇了許久,最終選了那套繡著牡丹花圖案的嫁衣。


    小桃提著嫁衣幫我穿上,摸著我的背給我整理衣服,忽又哽咽著說:小姐,今日午膳可得多用些,吃飽了才有力氣抄經。


    她繞到我身前為我理了理衣領,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湧了出來,嗓音抖得不像話:這嫁衣是安王爺命尚服局的人加急趕製的,用的都是極好的料子,安王爺這麽上心,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我抬手想給她擦擦眼淚,她驟然垂下頭捂著臉跑走了,隻留下一句:奴婢去端飯。


    我嘆了一口氣,能離開這個家已經夠好了,其他的不再奢求了。


    第34章


    成婚前一夜,我爹喚我過去,語氣沉沉地說:從小你就桀驁不馴,刁鑽古怪,心性不定,如今竟惹出這樣的禍患。你並非處子之身,若被安王知曉,不僅你無法在安王府立足,此事若被宣揚出去,全家人的臉麵都給丟盡了。


    又似乎是難以啟齒,好半晌他才說:你明日可有應對之策?


    我跪在地上,麵無表情地磕了兩個頭:不牢您操心,以前您從未操心過我,如今也不必了,往後是死是活再不勞您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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