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空氣變成了扼住人唿吸的堅韌絲線,越勒越緊,再用幾分力便要了人的性命。


    皇帝的麵孔如陰雲行過,冷眸緩緩暼過:“就用不著你來操這份兒心了!”


    李岩似歎似籲,緩緩撫掌:“太後娘娘和首輔大人果然不負先帝所托。”悠哉的語調一厲,所有的和緩自他麵上褪卻,“隻不知,沒了皇帝,又沒了玉璽,明日的大周又會是什麽樣的呢?”


    李潮瘋狂而冰冷的刀舉起,刀鋒微微一側,閃爍起刺目的短芒,一陣陣的刺的人腦仁兒疼:“沈禎,你可要想清楚了,同歸於盡的後果是否是你們能夠承受得住的!”


    沈禎目中掠過星火,似被平靜湖麵掩蓋住的暗流湍急,裹挾著尖銳的暗石順流著飛快的劃過撕不破的水流:“兩敗俱傷,就是你們謀劃多年後掙出的結果?”


    李潮所想遠不及那些人精多,可就是這份暴戾與短視,成全了李岩的不動如山。


    瘋狂的目色漸漸赤紅,李潮顯然是做好了要在場之刃全數與他陪葬的打算:“左右都是死,有他一同下地獄,也足夠了!”


    忽然一陣夜風襲來,有了淩厲的力道,將一朵緋色的石榴花吹進殿內,在地毯上輕輕打著圈兒,有稀薄的紅影逶迤在身後,像極了垂死至極的人,拚命的掙紮著,綻放出最後的豔麗!


    周太後蹭的站了起來,雍容的眉目裏有了顯而易見的驚怒:“岩兒!”


    李岩以溫和語調以對,而眼底卻似冰雪徹骨:“母後。今日進得宮來的人,都賭上了身家性命,事不成,誰也活不了。這個皇位不得便不得了,但皇帝的命兒子要定了!”


    周太後的聲音裏有屬於母親獨有的溫慈與無奈:“一定要走這一步嗎?這江山終究是你父親手裏傳下來的,你要毀了他嗎?百姓何辜啊!”


    “百姓?”李岩目中有水色一閃而過,直指皇帝,壓抑著悲嗆,那聲音似細細的細線,一下下繃著人的神經:“那我呢?是他不肯放過我!是他把我逼到這條路上來的!我若放過了他,誰來放過我,放過王府的人,放過這些臣子!既如此,就同歸於盡吧!”


    暗金色鎧甲與褐色鎧甲擺開了陣勢。


    然而,庭院高牆之上不知何時站了一排弓箭手,是棕褐色的鎧甲啊。


    李岩退開數步,與皇帝呈對立姿態,一抬手,立時發出一陣陣滿弓的“吱吱”聲傳進殿內,也夏日的深夜裏,無比清晰。


    “楊修,孤倒要看看你的好身手能替皇帝擋下多少箭!”


    陶源指了指殿外的劍拔弩張,長歎道:“太後!首輔大人!終究楚王世子是李家的血脈,由他繼承李家江山也算名正言順,總比眼看著朝堂大亂,百姓受牽連的好啊!陛下若是不放心,亦可親自教授世子如何當政!臣民不過是想要一份安心,能看得到自己仰望的皇家是安穩的!”


    那樣深夜裏的悶熱又浮起陣陣潮氣,凝滯了空氣,隨著溺水一般艱難的唿吸,進入肺腑,竟慢慢生出一股寒冰冷意,帶著尖銳的棱角,鈍鈍的劃過奇經八脈:“亂臣賊子豈可堪托付!朕倒要看看你們誰敢!”


    李潮發出冷毒而篤定的笑聲,步出殿外,奪了三千營將士手中的弓箭,拉滿弓便朝殿內射去。


    皇帝盯著破空射來的箭的眸子如寒潭,如深淵,定定站著,不肯露出一絲恐懼,極力維持著屬於帝王的孤傲與鎮定。


    楊修站在皇帝身側,揮起長戟擋去,金屬的尖銳衝撞,似漣漪一般震出一浪有一浪刺耳的嗡鳴聲。


    箭頭一偏,直直射中一旁的檀烏木透雕的隔扇,箭尾嗡嗡的晃動起恍惚的光影。


    李潮舉著弓,緊迫道:“這是第一箭,再問一遍,今日這匣子沈禎你開是不開!”


    沈禎冷淡的眉心微微一擰,決絕裏有了裂紋。


    周太後看著那一張張癲狂的麵目,不明白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弑君啊!


    看了眼那支箭,轉而看向沈禎,她痛心而為難:“國公,朝堂不能亂……”


    殿中芙蓉花開的輕紗高高地揚起,鎏金的九龍帳鉤滑落,撞在隔扇上,發出一聲巨響,直將冰景泰藍缸子裏的冰水震出一圈薄薄的漣漪。


    帷幔下墜著的一長串碧璽珠串起的短珠簾被輕紗拂動,映著燭火晶光瑩然。


    而沈禎青山沉穩的麵孔,就在那碧璽珠耀起的遊曳不定的光線裏越發沉寂,深邃如古井的眸底有一絲冷光劃過。


    在無法選擇的情形下,他隻能選擇打開錦匣的機關。


    是一枚龍紐方形璽,掐絲琺琅底座,飾以蓮花紋,璽文朱文,玉筋篆,無一處不顯示它於社稷的沉重分量。


    就在李岩一眾滿意的暢想著明日功成名就、權勢熏天時,宮門外響起一陣刀劍碰撞之聲。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著宮門後的那道垂花門望去。


    等待勝負成定局!


    不過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便見有棕褐色鎧甲的將士分列兩隊,自垂花門兩側小跑著進了壽安宮,與一開就與禁軍對峙的三千營一同將壽安宮團團圍困了起來。


    李岩緊繃的神色慢慢鬆散開,有了一抹凜然於眾生之上的巍巍之意,徐徐在太後下首的位置坐下,以一泊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殿內外的所有麵孔。


    陶源闔眸挑眉,吐出滯在心肺裏許久,以至於滾燙的氣息,旋即傲然揚首朝著殿外吩咐道:“去延慶殿去取了空白詔書來!”


    李潮取了太後身邊的玉璽交到李岩的手中,心跳的比那一箭射向皇帝時更澎湃!


    玉璽主人的交替,意味著掌權者的更迭,而他選對了人,即將成為他人豔羨的那一個手握權力的人上人!


    他狷狂不已地乜了皇帝一眼:“看來皇帝的部署也不過如此,無能啊!”


    清朗而冷白的月色如深秋的霜,在皇帝神色間存了迷蒙的輪廓。


    他緩緩站了起來,掀了掀如劍刃鋒利的唇線:“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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