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後雖無子,但如今膝下還有兩個小皇子撫養著,鹿死誰手也難說。


    且,最後不計誰是上位,她都是聖母皇太後,周家隻要有英國公府父子在,皇後也決計倒不了。


    尊親之至,新帝也得以天下養。


    誰能動的了皇太後呢?


    是以,便有好些本就動搖猶豫的大臣開始豎起中立的姿態,暗暗觀察幾個皇子的價值以及皇後的姿態。


    李彧勢盛也有算計能耐,皇帝多重用,當初兩淮的鹽務整頓便是權權交托了他去辦的,他在兩淮應對腐敗,可謂生死一線,曆經餘年才得圓滿迴來,皇帝也是賞賜無數,於早朝之上幾番褒獎誇讚,卻依舊沒有向德高望重的老臣透露了任何口風,使他們去輔佐指點。


    雍王府門前的車馬盈門漸漸的也是門可羅雀。


    時光匆匆,一年又過一年,細細算來。


    灼華從北燕迴來已有八年之久,自李彧被她拉下水提早冒頭爭鋒,竟已是那麽長時間了。


    近年來眼看著幾個年幼的兄弟慢慢長成,皇帝也多喜愛,李彧便是愈加焦躁,可越是這時候,他卻越不能有所試探。


    畢竟,大周的帝王自來高壽,皇帝才至半百之年,身體依舊康健,是絕對不喜皇子盯著太子之位意圖分權的。


    灼華的眉心動了一下,前世裏皇帝是於兩年後駕崩的,可如今瞧著皇帝身體康健,秋季圍獵都能下場與臣子同樂,如何會忽然病勢沉屙?


    隻是她前世的心思都在為李彧鋪路,對於皇帝的病,她是兒媳,也不用侍疾,便也曉得的不多。


    如今細細想來,莫非,是奪嫡下的暗害?


    今日臘八,宴席不久皇帝尋了幾位大臣去說話。


    這兩年來皇帝多重用李彧,他也辦下了不少案子,偏偏沒有喊他的意思。


    李彧煩悶於宴會大殿的觥籌交錯,出來透透氣,正巧見得她在此處靜坐。


    明知她並不想見到自己,可腳步依舊邁了過去。


    瞧她凝眉不語,似在思考,若有懷疑的模樣,話便脫口而出:“在想什麽?”


    他的一聲問,把灼華的思緒拉迴了清明之中。


    她對李彧此人總是保有警醒,萬不能再如前世一般給他做了算計的棋子。


    望著禦花園中的海棠花,灼華隻淡淡彎了嘴角,“沒什麽,不過一些瑣事罷了。”


    沉幽的眸子暗了暗,還是如此,即便他心意不改,她也依舊淡淡疏離,她的笑顏隻留給了徐悅,他能見到的不過在夢裏,然而在夢裏“他”又並不愛她。


    遺憾與深恨,讓他愈加墜在她劃破的深淵裏不能自拔。


    或許,他也不知道,究竟他愛的是沈灼華,還是愛的得不到的夢中情意。


    李彧有些恍惚的迷離,看著她道:“最近還好麽?自你受傷後都沒有機會去見一見你。”


    灼華點頭:“我很好。殿下若無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頓了頓,“若是徐悅看到我與你在一處,他會不高興。”


    李彧瞧著她的神色如斜陽下脈脈雲煙,雲卷雲舒,少年時的那抹情意的殘影便如此刻天邊的餘暉不退,默了半晌,“你們、還是那麽恩愛。”


    灼華一笑,淺眸有星光閃過,卻是無畏作答。


    眉頭一動,深沉的眸光流轉沉幽,轉瞬一股精明淩厲,他道:“如今陛下對我也算溫厚重視,卻處處提點不叫我與重臣接近,如此便是沒有立我為太子之意。隻是我不明白,成年皇子中三個去了封地,唯我與李勉、李卿在京,可李勉出嗣又無意於朝政,李卿更是從不曾接觸朝政,還有幾個幼弟,左不過十來歲,難不成陛下還要等著他們長成麽!”


    灼華笑意澹澹,漫不經心道:“十來歲又如何?當初太子殿下十二歲便可為陛下處理政務了,文治武功熟稔有餘。”淺眸不過輕輕掃過他,卻叫人瞧不清底色,“王爺要耐得住性子,是你的跑不了,若不是你的,你急了,便是連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了。”


    風動樹影搖曳,婆娑之聲沙沙,聽得久了仿若人也成了那花葉中的一片。


    李彧的聲調立時有了棱角分明的弧度,“鬥了那麽多年,竟是為了那萬分之一的機會!難不成,我隻不過是陛下手中的一顆棋子麽?”


    聽他如此深沉語氣,淺眸沉沉然閃過一絲疑忌的光,卻依舊不動聲色。


    灼華淡淡道:“能做棋子,說明你還有被利用的價值,否則,你此刻應該在封地。”撫了撫衣袖,神色淺淡無波,“今日臘八,命婦宮嬪多來往,殿下說話還是仔細著點。你死了不要緊,別連累了身後族人。欲成大事,心浮氣躁便是大忌。這麽多年了,這點兒道理都不懂麽!”


    李彧神色一凜,立時收了所有情緒,抬手掐了掐額角,沉沉唿吸了數迴,才道:“那我如今還能做什麽?等著那幾個小的長大,然後再與他們鬥?”


    及不可查的掀了掀嘴角,前世裏,你可當真沒給他們長大的機會。


    那些皇子之中,但凡透了那麽一點爭奪之意的,死的死,瘋的瘋,圈禁的圈禁,也不過李勉和兩個沒謀算、沒外家的郡王爺能活到最後了。


    “他們?”灼華冷笑道:“你以為你真把李懷鬥倒了?你以為李銳身後暗投過去的就真的隻是那麽幾個人麽?李懷的城府遠比你以為的要深沉,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解決他吧!”


    似一卷巨浪兜頭而下,李彧震驚激冷之餘,驚道:“周家和徐悅如此打壓,他還能再有翻身之機麽?”


    灼華眉心一動,隻道:“為什麽不能?隻要不是被皇帝厭棄的,就有機會。當初陛下爭太子之位時,可說幾乎什麽都沒有。”


    李彧狠道:“他迴不來,又何如與我掙!”


    灼華掀了掀嘴角,隻道了一句,“太後病勢沉屙。”


    一旦太後薨逝,封地的王爺們便可上折子請求迴京奔喪,而人一旦進了京,便多有借口不走,或者暫時不走。


    想了想,還是不去提示他身世之事,萬一她猜測是真,這個人手腕狠辣,說不定真的會趁其他獨大時對皇帝下手,到時候若皇帝沒有遺命,一切便是以皇後詔命為尊。


    而皇後如今厭惡李懷,便是很大可能扶持李彧上位的。


    這可不行,誰知道這心狠手辣的瘋子上位後會做出什麽來!


    “你不是皇帝心目中最好的人選,那麽就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選,心存怨念,隻會讓你輸的更快。”灼華的眼角餘光掃見有一抹白色的挺拔身影站在遠處,抿了抿笑意,轉而冷然道:“陛下盛年,心中清澈澄明,你越急,他越厭棄。從前尚能動心忍性,如今卻是混忘了。太子……”


    淡淡哼笑一聲,“別是欲壑難填,再葬送了自己。”


    李彧眼中閃過一色陰鬱。


    不欲於他多說什麽,灼華腳步輕快的走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前,指尖輕輕碰了他一下,笑意柔軟,“陛下的話這樣快就說完了?”


    徐悅笑著應了一聲,修長的指反手一勾,右手扣住了她,於寬大的袍袖下十指緊扣,左手撥了撥被發髻勾住的石榴色流蘇,細細順了順,“不怕冷了,一直坐在外頭。”


    此時的灼華已然邁過二十的年歲,可在丈夫麵前卻可以一直嬌軟軟的做個小孩子。


    她笑的如蜜清甜,拇指在他的手背磨砂了一下,“躲起來,等你來找到我。”


    徐悅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調皮。”眸光一撇,“他又來找你做什麽?”


    灼華撇撇嘴,“他還能做什麽,無非就是著急為什麽陛下不肯立他為太子。”


    徐悅看了眼妻子,瞧她厭煩的樣子,不禁好笑:“這兩年確實是讓人看不懂皇帝的心思了。如今諸皇子中唯李彧最得人心,又平兩淮之事,心計能力都有,皇帝重用他,卻似重用朝臣一般,仿佛並無立儲之心。”


    “莫不是皇帝心中早有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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