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鶴眉間有黯然之色:“本官也知道,王爺為了本官侄兒的事情近日裏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烏碧碧的眸子在沉悶的空氣中流轉了一道深沉之色,長籲如歎,“也便是王爺才能從蔡茂靜那裏問出些消息來,我與兄嫂過去卻是半點不肯透露。什麽消息都探不出來,剛叫人心中焦灼啊!”


    萬榮搖頭道:“若不是徐大人發覺了那將士大的死有蹊蹺,這會子周大人的案子都要判了。蔡大人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偏偏什麽頭緒都沒有,急的嘴角都起了火炮了。”


    柳文鶴驚疑道:“這話怎麽說?不是有線索了麽?”


    萬榮迴頭看了眼背後,確定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大人且放心。”引著他急匆匆走了一段,“華陽公主於此案頗是上心,前幾日也是來迴的奔波,這不還急的病倒了。前幾日王爺去看了公主,迴來便定了心,想是公主那裏已經捉到了什麽線索了。這會子正布著計劃了。”


    柳文鶴似舒了口氣,眉心卻不著痕跡閃過陰鬱:“那就好,公主殿下與徐大人都是查案的好手,有兩位幫忙,定能拿得真兇替我那侄兒報仇!”


    萬榮點頭,“會的。”


    沉悶的空氣裏有濃鬱的梔子花香,過了正午時刻,午歇的人都起了,離了書房之地,人來人往的安靜又熱鬧。


    快到門口的時候,柳文鶴關切的問道:“你母親的病如何了?”


    萬榮微微紅了眼,感激道:“夏日燥熱總是不思飲食,體力有些不濟,卻是要比去年好多了,還是能夠下來床來走動走動的。好在大人時時關照,給了奴才這好些的貴價滋補藥,母親才有這一年多的好日子過。”


    柳文鶴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不過是些藥材,擺在庫房不過蒙了灰,若能救人一命,也算是它們發揮了價值了。咱們這些人,上有老小有小,不就盼著父母康健,兒女平安麽!你且安心著,明兒我著人給你再送些過去。”


    萬榮謝了又謝,感激之情難以抑製,那衣袖抹了抹眼睛,“奴才該給大人磕個頭的,隻是在王府裏多有不便,您也知道,王爺並不喜歡我們做護衛的與大人們多有來往。”


    柳文鶴含笑的寬慰道:“我知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走到王府門口的台階上,四下無人,萬榮以不傳六耳的聲音道:“那日聽的不算真切,大約是在柳公子的衣服上發現了什麽皮屑、又什麽青玉瓶的。”


    柳文鶴沒再說什麽,上了台階,隻客氣道:“萬護衛請迴。”


    送了柳文鶴出了王府,萬榮進了書房迴話,“殿下,已經透出去了。”


    李彧淡淡的“恩”了一聲,嘴角掛著閑適的笑意,默了須臾:“這一年多你母親身子可好些了?”


    萬榮跪地磕頭,“謝殿下指點明路,奴才的母親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你是個明白人,好好當你的差。”慢慢翻了也書,幽淡的天光落在他的麵上,恰似冬日冰麵上浮著的一層寒幽光線,“他給你什麽,收著就是,若缺什麽,隻管去問管家拿。”


    萬榮謝過,躬身退了出去。


    天已放晴,日頭尚未破開雲層,空氣沉悶依舊,炎炎熱氣蒸發了雨水氤氳在空中,帶著幾分泥土與枝葉的芬芳,讓那日頭更顯了幾分霧蒙蒙而明晃晃。


    碩大的芭蕉葉上的水珠來迴的滾動,似活潑幼兒的調皮,然後一不小心滾落下去,從上一葉落到了下一葉,嗒嗒之聲若朱玉落盤,煞是清越動聽。


    難得徐悅休沐時孩子也正好不用上學堂,便哄了孩子們與他一道午睡。


    老先生給徐悅施了針,又喝了湯藥,灼華在徐悅的湯藥裏加了些安神的東西,他入睡的很快,也睡得很沉。


    最近雨水有多,暗處的蚊蟲便都要出來,秋水拿著點燃的艾葉在院子裏熏著,又分了一小枝放在細頸銀瓶裏擱在屋子的角落,白霧幽幽,香味略重,聞著倒也定心。


    拿了條薄毯子蓋在孩兒圓滾滾的小肚子上,瞧見他們的小胳膊小腿上有蚊蟲叮咬的紅點,細細給他們塗了膏藥。


    又檢查了徐悅身上,灼華忍不住的一笑,“還真是父子了,連被咬的咬在同一處。”


    秋水笑著道:“夏日裏雨水多,蚊蟲便也多謝。便是配著驅蚊的香包,在城裏也免不得要被咬,爺出門辦案,常去鄉下之地,雜草叢生的更是不能免了。”


    早時那一閃而過的思緒總算抓住了,灼華下意識的撓了撓鎖骨,自語道:“他去過北郊,鄉下的蚊蟲厲害,便是香包也無用,怎麽會身上一點蚊蟲叮咬的痕跡都沒有?”


    灼華招了倚樓過來,“把大公子請來。再去一趟衙門,讓蔡大人把與柳元鈞交好的郎君都找去,就說我有線索了。”


    倚樓看了眼枕屏之後,“姑爺讓您好好養著身體。”


    灼華吃下老先生給她的藥丸,長籲一聲,“他身上的毒越來越重了,不能再讓他費心這些瑣事了。我心窩裏的東西也得取出來,今日會是個機會。快去吧!”


    倚樓默了默,領命而去。


    不多時院子外的牆根兒就起了一陣喧鬧,然後薑遙搖著扇子從牆頭翻了進來,身後倚樓撇著嘴角也跟著跳了下來。


    外頭的腳步聲慢慢遠去。


    灼華掐了掐眉心:“……”


    徐家的護衛真是不容易,遇上這麽喜歡翻牆頭的一群人,真是每每都要受驚一迴。


    兄妹二人關上小書房的門悉悉索索的說了好一會子,有薑遙忽起的反對,也有灼華哀求的勸說,爭執不下,卻又忽然安靜了許久。


    待薑大公子出來時臉色便是不大好看。


    迴頭看了眼小妹妹,想再反對反對,可小妹妹神色決絕,很顯然是拒絕繼續商量的。


    灼華輕輕一笑,朦朧的天光落在她的麵上,卻是清澈的決然,“那邊已經上鉤,計劃已經開始,沒有迴頭路了。我需要這個機會把事情遮掩過去。”


    薑遙一歎,娃娃臉上含了擔憂,“真不告訴他?”


    她搖頭,秋雨落葉的微涼,“告訴你都是這幅樣子,告訴他,還不要瘋了。”


    薑大公子站在台階上默了許久,終是換上了自來的笑麵孔,隻是那酒窩裏盛著的卻是白茫茫的寒霜,縱身一躍,坐上了牆頭:“說得我、怎麽就覺得我這二十年來是白疼你了!”


    淺眸中漾著淺淺的笑意,灼華比了三根手指:“在眾多兄弟姐妹裏大哥哥排前三,這樣有沒有舒服點?”


    薑敏哼了一聲,翻身落在了另一邊,然後是他不服氣的聲音,“前三,說不定還是第三,還不如徐悅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氣人、氣人啊!”


    舉在半空中的三根手指扭了扭,灼華挑眉,丈夫和哥哥那能一樣麽!


    京畿府衙的圍牆很高,白牆斑駁,墨瓦巍巍,風霜侵蝕之下有這莊嚴沉重而又蕭瑟荒涼的氣息,連綿牆麵的斑駁痕跡,似在向世人展示著百餘年來這座府衙中所經曆過案件的詭譎複雜。


    灼華坐在偏室聽著蔡茂靜問話。


    窗口下的的檀木桌上供著個黑黝黝的錯金香爐,裏頭不知是什麽香料,灼華聞慣了旃檀香和沉水香,乍一聞還覺得十分清新,有一股清甜雅致的花香,在沉悶的夏日裏猶如置身花葉之畔,靜謐無聲之中,仿若人也成了花葉之海中的一片薄薄的花瓣。


    蔡茂靜坐於東側院的正堂首座,抬了抬手,讓幾位少年郎君坐下,沉聲道:“今日請各位過來,還是想聽各位細細說一說當日從北郊迴來後發生了什麽,請各位務必事無巨細,最好能迴憶起說過的每一句話。”


    說起案子,幾位少年郎神色暗了暗,他們都是柳元鈞手下的,因為年紀相當自來交好親厚。


    既是上官又是好友的人,明明昨日還在一處嬉鬧、值巡,轉眼就被人害死,至今兇手不明,心中自是可惜又傷感。


    長臉細目的錢銳歎息了一聲,道:“時隔十來日,這、很難迴想的起來每一句話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卿卿請見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山羨有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山羨有思並收藏卿卿請見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