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眸婉轉流光,含羞又嫵媚,灼華捏了他一下,抿著唇便是怎都不肯不說話了。


    南宮璃瞧著她們,嘴裏有無數的話可以說,卻是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便隻做了旁觀者,瞧著他的情深如許,她的柔情微嗔。


    在梧桐花的紛飛迷離中,恰似一葉仙境中自由徜徉的悠閑孤舟,看得見,靠不近,隻餘了豔羨。


    溫胥默默瞧了南宮璃一眼,無聲一歎:徐悅是最固執不過的人了,既然已經認定殿下,哪裏還肯瞧旁人一眼呢?縱然你是個出色的美人,卻是出現的晚了。


    在他們眼裏瞧著,你不過是與殿下一抹相似的影子。而在徐悅眼中,怕是連影子都不如的。


    衙門的停屍房都是一樣的,沉悶而腐敗的氣息叫人窒息。


    炎炎夏日,為了避免屍體腐壞的太快,停屍房裏的角落裏放置了數個碩大的黑色寬口缸子,棱角分明的冰塊聳的極高,在陰暗的室內散著死亡的幽寒氣息。


    柳元鈞的屍體擺在裏冰塊最近的地方,兩個陪同的衙役揭開了蓋在他身上的罩布。


    他眉間有死前深蹙眉宇而留下的淺淺的“八”字紋路,想是毒發時是十分痛苦的。麵色微微發黑,被雪白的罩布一襯,便有幾分不舍離世的冤屈之色。


    徐悅可惜的看著這張年輕的麵孔,輕輕一歎,淨了手便開始查驗。


    柳元鈞,我來為你尋找真相,請你給我啟示。


    灼華閉眼靜默心念著往生咒,權勢爭鬥下的無辜犧牲者,盼他來生投在尋常富貴人家,遠離了肮髒權利相爭,安然一生。


    溫胥神色中略過陰鷙的深沉,那是沙場武將的殺伐戾氣,將門窗稍許打開了些,觀察四周是否有人靠近,又支開了衙役。


    方沉聲道:“今日還真是兇險,得虧殿下及時趕到了。細細想來,背後之人卻並未為了殺周恆,而是將目標對準了我父親。周恆少年便承江湖高手教導,以他的身手巡防營的人根本傷不了他。”


    “可今日的事情一旦鬧了起來,有了人命搭在裏頭,怎麽說都是父親節製不善的緣故。即便陛下不予以責罰,心中對父親的能力便是有了懷疑,京都內城的防衛治安何等重要,一旦日後再起紕漏,恐怕父親這個巡防營的指揮使也是坐不穩了。”


    末了,麵上不免凝了抹憤恨:“一下吞下巡防營和三千營,也不怕撐死。”


    撬開了柳元鈞的嘴,徐悅細細一看,發現他嘴裏有一粒細小的類似肉糜的東西,那竹鑷子夾起。


    灼華遞了幹淨的紗巾過去,包了起來放在一邊的托盤裏。


    她神色清斂:“這一次的算計可謂一舉數得。一旦事成,巡防營和三千營便是要在不久之後易主。周恆活不成,柳家和周家便成了死對頭。宮裏柳慶妃與皇後有了嫌隙,李彧想要尋得皇後一族的支持便是更無可能。”


    “而鬧事兒的又是應家的人,這筆賬多少是要算到應家頭上去的。有些人,便能坐收漁利了。我倒是真的很想見見算計出今日一筆的人了。”


    徐悅含笑望她,如春水碧波,漾的陰暗的屍房也有了幾分明亮的光芒:“我瞧著道有幾分東施效顰的味道,不過是效仿了你當年算計何時、應泉真那幾人的手法罷了。”


    又細細查看了柳元鈞的手指甲,卻發現他的指甲幹淨的很,竟是半點髒汙都沒有,倒像是刻意清洗過的一樣。“不過,咱們可沒那麽多的把柄給人去抓。”


    在停屍房裏眉來眼去,溫胥受不了的搓搓手臂,轉而又猶疑道:“這些皇子可真是有意思,手底下有這麽多能算計的不用,非把那些大員頂在前頭與人相爭相鬥,到最後死的死、貶的貶。早把這些暗棋當做幕僚來用,哪裏還有對手什麽事。”


    停屍房裏陰暗,在屍體旁點了兩支粗壯的燭火。


    紅光暈著幾許的微黃,落在徐悅溫潤的麵上,便是幾分肅然的沉穩,“如今的能臣,未必要留到他時用。埋在暗處的人不是不用,而是不能用。而這些人將來也是用來壓製彼時老臣的。”


    南宮璃看著他們一來一往,並不是很明白說的什麽,畢竟她不是大周的人。


    但她是輔佐迴賀王爺登基一路走來的,對此頗有見解。


    她微微頷首,牽動了發間的一縷銀色流蘇,燭火下熠熠生光:“輔佐新君登基的老臣不計前時如何,一旦有了帝王的尊重、朝臣的簇擁、權利的加身,都會變得貪心起來,輔國之臣,自來能有幾個得善終,原不過是欲壑難填成了皇帝權勢歸攏的絆腳石。”


    “翁主說的不錯。”灼華讚同她的觀點,嘴角一縷清幽妍笑:“這些暗棋大多是窮苦出身,在權力的遊戲裏掙紮求存,他們隱沒期間觀戰、刺探,也需要足夠的時間自我打磨。而已然登上高位的大員,一旦依附了皇子,他們要的是成就自己與家族門楣。”


    徐悅微微一笑,晚霞餘暉的溫柔明霞:“成就自己的唯一途徑,就是在奪位的過程中付出能力、得到皇子們的絕對拉攏和信任,積攢來日的權勢滔天、富貴盈門。所以,即便皇子們願意啟用那些暗棋,大員們可是會不高興的。”


    溫胥似乎有些明白了:“既然有人比他們這些大員更能算計,皇子還要他們做什麽?他們的價值又在哪裏?可沒有這些高位的大員,想上位又不能。所以,隻能將寒門官員當做暗棋掩藏了。”


    徐悅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有時候依附的人多了,而本身又沒有壓製和善加利用的本事,就未必是什麽好事了。”


    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花樹濃蔭落了幾縷進來,落在灼華的麵上,稱的她微微蒼白的麵頰更是月濃霜華的澹澹清冷。


    她道:“到底年輕,算計之能便是比不過皇帝的。流轉數載,仔細一算,多少人又成了皇帝手中的不二之臣。如今瞧著,倒是覺得皇帝的決定是對的,就該讓他們自去爭奪,相互打磨。否則落在那些人精似的老臣手裏,還真是難說會是什麽樣的了。”


    溫胥默了默,猶疑不定道:“所以當年秦慧的下台也是注定的,不過是皇帝借了皇子們的手而已?”


    徐悅澹然一笑,“沒錯。”


    溫胥迴憶道:“說來當年還差點栽在秦慧的手裏,還是岑連和岑華的及時趕到,才讓我們擺脫了追殺。”歎了歎,“可惜了,兩人……”


    徐悅抬眼瞪了溫胥一眼。


    溫胥趕緊閉了嘴。


    南宮璃奇怪的看著他們之間的默契,卻探不明他們之間的情分所在。


    灼華垂了垂眸,望向了窗外。


    已經一年半了,還沒找到,便是再想欺騙自己,也是騙不過了。


    有一瞬壓抑的枯寂流轉在旁,廊中有星點的風掠過,迴蕩了一聲嫋嫋淒淒的宛若悲哀蕭聲的迴音,仿若秋日庭院裏衰敗的百花樹木,一片枯萎沉哀。


    門被大力推開,燭火搖曳了一陣明滅光芒,催醒了她的心思。


    趙元若滿麵是汗,進來就往大冰塊邊上走,雙手扇著風給自己降溫,喘著氣道:“我剛才去了一趟柳元鈞的屋子,很幹淨,什麽都沒發現。又去了趟仵作和斂證官那裏查看被收走的物證,那些塗抹的藥物上也沒有沾了‘長恨春’。”


    翻過柳元鈞的屍體,又去查看他背後的傷,徐悅道:“若留下了長恨春在案發之地,豈不是告訴所有人,是有人在栽害周恆了。”


    南宮璃在鼻下扇了扇,趕走一些難聞的氣味:“若是有人事前在周大人的長棍上塗抹了毒藥,比武中握著長棍的周大人手上也一定會沾了毒。長恨春的毒性需滲透了傷口才會發作,否則清洗趕緊了便也無事了。”


    “我瞧見周大人撫了兩次他的左臂,想來也是受了傷,受傷之人的下意識動作肯定是去捂傷口,若是長棍上有毒,那他也一定會中毒。可他沒事,所以顯然是有人之後將毒塗上長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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