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正原是吏部左侍郎,因為煽動女婿沈煴華買兇囚禁定國公夫婦,意圖以沈鬆玉性命逼迫老人家立沈煴華為世孫,被皇帝借了禦史手,參他幾筆錯,貶去了藩司院為從四品的右參議。


    如今女婿死了,女兒守了寡,更是恨透了沈灼華夫婦和沈家,這會子自當是投靠了李懷了。


    楊夫人冷笑的看了眼韋夫人,甩了甩手中的絹子,“韋夫人說這話也不帶點兒腦子的,若是陣法有用,還練什麽丹藥,求什麽神佛,悄麽聲殺幾個人,誰不是長命百歲了去!就算要設陣法,設在這裏,給誰添壽數呢?給咱們這些個食客不成?”


    韋夫人瞥了瞥嘴角,又是一笑,“拿旁人的壽數給自己個兒享用,便是知道這個法子,也不是誰都肯用的。怕遭天譴呢!”


    楊夫人淡淡一挑眉,意味深長的看著韋夫人道:“您說的對,畢竟誰也不是弑殺成性、尊卑不分偏還癡心妄想的,如今可不遭天譴了不是?”


    一雙伶俐的杏眼兒瞟了韋夫人身旁的年輕少婦一眼,輕笑一聲道:“自個兒做了髒事,自有老天爺去懲罰,殿下能平安生下雙生子,自有她該得的福氣。”


    韋夫人被那一句“癡心妄想”刺了一下。


    沈韋氏更是清白交錯了一副漂亮麵孔,一雙挽在母親臂彎裏的纖纖玉手緊緊揪著母親的肉,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


    韋夫人一堆挖苦諷刺的話生生給憋了迴去,生怕楊夫人大庭廣眾的抖落出什麽來,隻能拉著守寡的女兒去到一旁,小聲安撫著。


    兩人的針鋒引去了大半的目光,眾人又開始紛紛猜測這韋家是不是有什麽不可說的辛密了。


    “可我聽說這假山是雍親王送來的。”楊夫人疑惑的看著那幾座被劈開的假山,那胳膊肘懟了懟丈夫,壓低了聲音道,“這雍親王思慕公主,怎麽會拿這樣的髒東西來送給公主裝點園子?”


    楊禦史捋了捋文人一慣相似的三寸油亮長須,雙緩緩往身後一背,掀了掀嘴角,“這是要將雍親王和其身後的沈家連根拔起呀!”


    灼華仔細瞧著屍體,在其中一人的後頸衣領中發現了一枚桃花的花瓣,嘴角悠悠含了抹笑意。


    徐悅,你可是又幫了大忙了。


    倚樓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李郯的身邊。


    灼華抬眼,她便輕輕一頷首。


    約莫又過了一刻的功夫,李彧帶著負責置辦太湖石的王府左長史匆匆而來。


    人方一進來,左長史見了地上一溜的屍體不由驚唿了一聲,咬著聲兒在李彧身側道:“王爺,正是王府裏忽然失蹤的幾個護衛!”一時間冷汗涔涔,“是屬下辦事不利。”


    “行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李彧的眉心突突的跳了幾下,腳下不停的到了灼華麵前,“阿寧,可有什麽線索?”


    灼華背對著人群的探究,低聲問道:“這幾個人都是住在王府裏的麽?”


    李彧點頭,“確實。護衛一般是不會離開王府的,看來是府裏的人下的手。”


    灼華靜靜地撫著腕間的軟鞭,動作間軟鞭幽幽閃著一芒一芒的銀光,似隱隱的興奮,“那麽,你府上誰的宅子出來,到王府的路途中會經過中都留守大人的府邸?或者說,誰的宅子就置辦在中都大人府邸附近?”


    “左……”李彧迴頭開口便要問左長史,卻在電光火石之間想起,王府審理正有一處私宅便是在中都留守府邸附近,還是他賞給辦差得力的審理正的。


    眸色一沉,他招了左長史吩咐了幾聲。


    灼華聽不清,但也清晰的看見了他喉間盡是殺念的震蕩。


    府衙的人跟著左長史匆匆而去。


    角落裏一雙似厲鴞的眼,閃著精光直盯著灼華的臉。


    眾人瞧著李彧的背影,絮絮低語著,各種猜測,神情有了然、有驚訝更有曖昧,卻也無人敢大聲拿來議論。


    隻那俊俏青衣“公子”十分好奇的問了身邊人,“這位是?那位殿下的夫君?”


    楊夫人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手裏的絹子在他麵前用力甩了兩下,似要將那句話趕緊扇走了去。


    忙低聲道:“小公子,這話可不敢亂說的。華陽公主是陛下的養女,是這位雍親王殿下的妹妹呢!娘娘的夫君是都督府的同知大人。你是外鄉來的吧,有什麽不明白的多聽聽旁人說,不要什麽話問出口,小心招來深深之禍!”


    青衣“公子”一拱手,“多謝夫人提醒。”默了默,低聲問道,“發生這樣大的事,怎不見那位大人出現?”


    “定是出城辦差去了,否則……”楊夫人掩唇一笑,“定是一刻不離的跟在殿下身側的。”


    “哦?”俊俏郎君揚了揚眉,“那定是十分恩愛了。”


    楊夫人麵上的笑意稍稍含了幾分悠遠與豔羨,“成婚五載有餘,沒通房沒妾室,若是沒有點子真心在裏頭,哪個男子做得到。”


    青衣“公子”點了點頭,隻是彎了一抹伶俐而有趣的笑意,一雙幽深的眸子看著立在水邊的女子。


    瞧不見她的神色,隻覺那身影纖弱又挺拔,似一支修竹,靜靜蘊著一樹的透骨靜謐。


    “他”身旁的友人輕輕一笑,“是個厲害角色。”


    徐悅的這個妻子深居簡出,他們來了大周京都已經月餘。


    打聽了許多,聽得最多的便是百官對她“年少驚才、灑脫恣意”的評價,以及皇帝對她的偏寵,徐悅對她的專寵。


    不過讓人驚訝的是這位華陽殿下竟也是個上過戰場的人。


    能殺敵,原以為對方會是個身體康健的壯實婦人,至少也是個英氣之人,頭一迴見到真人,卻不想竟是此等纖瘦柔弱的模樣。


    雖稱不上絕色,容貌倒也清麗精致,那一雙眼睛長的極好,清冷,卻在流轉間又流露了幾分嫵媚和慵懶,一身的從容鎮定,確實是個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美麗女子。


    清雋的輪廓被淡淡紅雲鍍上一層光暈,烏沉眼眸如星子般閃著清幽的光,讓人讀不出“公子”此刻的心情,“活在權利沼澤裏的人,又有哪個是簡單的。”


    灼華站在一池靜流的清水旁。


    身後竊竊私語裏的枯寂,似深山老林裏的陰森禿鷲,時不時的向外界傳去一聲低鳴,叫聲淒厲而聒噪。


    自遊廊而來的風,輕輕搖曳了那一汪澄澈水麵上的碩大的蓮葉,晃動了一池漣漪。


    那陣陣漣漪如同不起而來的浪潮,迅猛而沉靜的吞沒了好容易才平靜下來的時光,逼迫著天際沉幽了一痕極豔的霞色。


    灼華抿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望著西斜的日頭,“明日又是晴天。”


    李郯一聽,原是要歎一聲“好情誌”,轉而一念,笑道:“自然。便不知是誰的狂風驟雨了。”


    天邊斜墜,霞色披灑,花樹瀲灩,剪影成重重山巒無邊。


    凋零在枝頭的梅花與鬱金香被垂落在了芳草萋萋之中,撐起冬日裏一片姹紫嫣紅的花樹如今竟也隻剩了夢一場,卻又來不及蕭條,萬紫千紅便又紛至遝來。


    左長史剛升上來不久,頭一迴辦差就被自己的朋友給利用算計,搞不好還要丟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窩了一肚子的氣,驚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拽了拽濕黏在身上的中衣,帶著人一路拐彎去到一條小巷子裏,摸準了人戶,踹門而進,也管不了裏頭那美貌寡婦如何驚恐驚叫,一使眼色,王府的護衛一把拽了她的衣領便拖了出去,塞進了馬車裏。


    左鄰右舍的冒出頭來,阻止她們隨便那人,護衛一聲喝:“捉拿娼匪,還敢阻攔便是共犯!”


    娼匪?


    那還誰敢說什麽,急忙忙都關了屋舍的門。


    迴到王府,直闖了王府的審理所而去。


    審理正餘謙正在整理推按刑獄之事,心思卻惦記著旁的要事,心不在焉之時門忽被踹開,撞擊了一聲震蕩,驚得心頭無由來一陣惶惶然不安的沉墜。


    背著光,餘謙一時間看不清來人的麵目,卻能從他的穿著分辨了身份,他一笑,指尖撥弄一下掌根底下的紙張的一角,“怎麽這麽大的火氣,不是跟王爺出府辦事去了麽?”


    左長史緩走了兩步,神色漸漸沉澱,“是啊,辦差,這個差事沒你還真是沒法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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