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不也是你的孩子麽?


    你不也照樣看都不看一眼,任由白鳳儀去殘害他麽?


    灼華張了水蔥似的五指,虛攏了一把燦燦粼光,徐徐淡然道:“當初你選擇在李懷李銳身後觀戰,而他也不笨,在敗勢出現時便放棄啟用你們身邊的暗棋,順勢去了封地,避過你們的爭鬥拖累。很顯然,他比你更能忍。”


    李彧的眉心突突的抽搐了幾下,眼底的陰翳慢慢凝結成海麵上席卷的龍卷風。


    “皇孫一死,便是也證明了那老道士所占卜的,不過一派胡言。”灼華虛攏的手心用力一捏,“皇帝最後的選擇,倒當真未必會是你了。”


    那一捏之勢,仿佛詰住了李彧的心髒,淩冽劃過眸底,“你為何早不告訴我。”


    灼華無所謂的一笑,“你問我,我高興了便告訴你,不高興也可不說,這是我的自由。更何況,李懷迴來於我也不是什麽好事,如今告訴你,有你去對付他,我也可省心些。”


    李彧神色鬱鬱,似朦朧了一片細雨霏霏在麵上,凝聚不散,“寧兒與我說話自來直接,半點委婉的哄騙都不肯。”


    灼華掀了掀嘴角,“我說了,你敢信?”


    李彧的神色如秋日荷葉上的露珠,朝陽一起,便消失不見了,“我的夢……”


    夢。


    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那個縹緲的前世了,灼華有一瞬間的迷惘,湖麵的粼光成了一湖難掩的愁思,一抬眼,又見一樹火紅的海棠開在池水的另一側,明媚的搖曳。


    抬手一撫鬢邊的花,徐悅為她簪上的,真是的,溫存而溫柔的,她笑了起來,一掃黯然,“你的夢,不重要,我並不想聽。既活在人世,管那一場夢做什麽。”


    她起身離開了涼亭,長長的衣擺曳地,迤邐了一寸清麗芳華,“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迴合曲闌斜。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酷憐風月為多情,還到春時別恨生。倚柱尋思倍惆悵,一場春夢不分明。”


    夜色漸次的暗下,如同一汪海洋,一望無盡。


    十五的月亮圓碩的近乎殘缺,偶有一縷閑雲悠閑飄過明月,到越發稱的月光明媚起來。漫天的繁星似小丫頭收拾庫房時不小心打翻的一槲晶瑩珠寶,灑了一地的璀璨奪目。


    星與月的交輝,光影落在亭台樓閣之上,鋪灑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迷人心緒的溫柔似水。


    哄了孩子睡下,灼華迴房洗漱後換了一身寢衣,依著窗台挑揀著鋪子裏送來的一笸籮上好的洋甘菊花苞。


    那些黃色的花苞將開未開,帶著淡淡的乳白浮在花瓣的頂端,在翠綠的托兒映襯下嬌嫩可愛。


    灼華一朵一朵的挑著,篩去了開得太過的,又撿走了花瓣殘缺的,似蘋果般的清香在指尖纏繞,幽幽飄散在每一寸的空氣裏,凝神靜氣。


    靜月收拾好了今日晾曬的衣物進來,似帶了幾分酒香,清香綿軟的。


    灼華笑問:“吃酒了?”


    把幹鬆柔軟的衣裳齊整的擱進櫥櫃,靜月聞了聞身上的味道:“是月季的味道,去歲摘的月季翻出來曬一曬,慶媽媽說要試著拿來入菜,能溫經調血的。”


    “慶媽媽倒是很能鑽研菜譜。”二月的夜還是涼的很,灼華覺的嗓子裏有些癢,輕咳了一聲。


    靜月緊著拾了件雲昆錦的褙子給她披上,“初春依舊冷著,姑娘要小心身子。”


    灼華點頭道:“明天你去屠蘇館一趟,讓他們送二十壇屠蘇來。”


    屠蘇館,乃是京中最有出名的酒鋪子,壓箱底的本事便是釀的屠蘇了。


    幾乎京中大戶人家要用酒都是從屠蘇館采買的。


    靜月驚喜道:“要釀酒了麽?咱們已經三年沒有釀竹酒了,奴婢正想著那個味兒呢!”掰著手指細數道:“這屠蘇酒用的大黃、白術、桂枝、防風、花椒、附子等藥材釀製的,姑爺是武將,受傷在所難免,常飲此酒最能驅寒抗風、強身健體了。睡前喝上兩杯,還能通筋活血,有助睡眠。”


    灼華一笑,曲指敲了敲她的額,“你們幾個還真是一個樣,說到吃喝便是樣樣精。”


    “在姑娘身邊吃穿用度樣樣頂好,慶媽媽又是擅長製吃食的,咱們瞧的多了,便是如數家珍。”靜月笑眯眯的,一派溫恬模樣,“姑娘在忙什麽呢?”


    灼華瑩然一笑,“挑選些洋甘菊做了枕頭芯子,徐悅鎮日曆查案,又老是悶在牢獄審問,我瞧著他最近似乎不大舒坦,總是揉著關節。洋甘菊能舒緩壓力,也可助眠,製了這個枕頭也好讓他夜裏睡得舒坦些。”


    靜月笑嘻嘻眨眨眼道:“從前咱們釀竹酒都是用的竹葉青。自從來了徐家,便都換了屠蘇,姑娘心裏疼著爺呢!爺這幾日忙的厲害,總是半夜才迴,去歲養起來的肉一下子又瘦了迴去。”把徐悅晚間要換的寢衣送去了淨房,便問道:“明兒給爺穿什麽衣裳呢?”


    “白底兒繡暗紅銀線雲紋的那件。”灼華想了想,又道,“他便是不長肉的體質,每日裏又東奔西跑的勞心勞力,吃的再多也不夠。偏他一出了門去,又常常有一頓沒一頓的。讓你每日給長貧不易拿去的糕點都拿去了麽?”


    “都送去了。”把明兒要穿的平整的掛在木椸上,靜月搬了個小杌子在灼華跟前兒,幫著一起挑選,“奴婢每日一大早去觀味樓拿新鮮的,姑娘叮囑過的,姑爺不愛吃太甜的,都是選的不甜膩的點心。也給他們兩個都備著。夫人對爺的惦念,便在再忙,爺總會捏了幾個墊墊肚子的。”


    灼華微微一笑道:“他們兩個總跟著徐悅跑,也是辛苦。說來,他們兩個也二十五六了,也該娶妻了。徐悅也是的,自己成了親,也不曉得給他們打聽著。”


    靜月掩唇一笑,輕快道:“姑娘,昨兒奴婢送公子們去定國公府,所以是靜姝去觀味樓拿的點心在送去的不易手裏。”


    把手中的一把花苞放到另一個笸籮裏,灼華疑問:“恩?”


    靜月吃吃一笑道:“今兒奴婢再去送,不易便問奴婢為什麽不是靜姝去送的。”


    灼華被笑意衝了個脫口,“這個不易,到不見他來問一嘴的。”想了想,“他是管家的兒子,在府裏身份體麵都有,若是靜姝有這個心思,我與徐悅倒也高興。將來頡兒和頏兒院子裏的管事媽媽可就有著落了。”


    靜月垂了垂眼簾,“其實,奴婢也想待在姑娘身邊。”


    灼華也有些傷感,這輩子,對身邊的人她傾盡了維護之意。


    當日長天出嫁,她也是心底空空了好久。


    可這些丫頭待她忠心,總不好因為不舍就隻給她們配了小廝過一生。


    這不是她們該得的。


    這幾個丫頭,該有更好的人生。


    她宛然道:“嫁出去了,又不是嫁的多遠,可常迴來看看我們。你若是想在我身邊待幾年,便如秋水一樣,白日裏來當差。不過,哪一日裏肖讓也成了命官兒,那你可就隻能認命的去擋官兒奶奶了。”


    靜月眨了眨霧蒙蒙的眼睛,“能在姑娘身邊,是奴婢的福氣。”


    “咱們相互扶持,才能守得這一片天地的安穩。”灼華笑容如九月裏的暖陽和煦,柔和道,“你是自小被賣出來的,即便你家人一直想著找你迴去,可我也曉得,你不肯迴去也是怕那個家裏沒有你的位置了。”


    靜月心底一顫,不曾想主子竟曉得自己的心思,鼻間酸的厲害。


    灼華溫柔道:“給你尋一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夫妻恩愛,子女雙全,也算成全了咱們這些年不離不棄的情意。將來你若肯拉家裏一把,也有了能力。”


    “靜嫵和靜嬋,我也在尋摸了,是走是留,也要看緣分。不能因為舍不得我,而放棄了更好的出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卿卿請見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山羨有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山羨有思並收藏卿卿請見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