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頓住了腳步,淺眸中含了澹然銳利,化作一柄利劍,直刺那張陰鷙的麵孔,“你們算計徐悅,在他去燒糧草的時候在他身邊安插了細作,故意引起秦軍的注意,引得戰敗的秦軍瘋了一般去狙殺徐悅等人。袁穎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麽久,她曉得徐悅與我而言有多重,你們殺了他,便也是殺了我。”她撫了撫腕間的割痕,“就差那麽一點點,我便如了你們的願。可他迴來了,我就是他手裏最鋒利的刀,誰敢動他,我便讓那個人生不如死!”


    驚詫、恐懼然後是兩蔟詭異的火苗燃燒在李銳的眸底,“這樣的事情你也查到了,我說那達木哈朗怎麽就突然死了。”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寂寂冷意,“那下一步,豈不是要來算計我本人了。”


    灼華的神色仿若浮在冰山上的層層寒氣,徹骨的冰冷,“袁穎的最後一番算計,我隻當是她對我的挑戰,縱然有輸有贏,我頂多也便是還你幾分。可你不該去算計徐悅。他是我的命啊!”


    輪迴中的陰翳,慢慢纏上李銳,一寸一寸的收緊,直至有一日,這個人隻剩苟延殘喘,“在徐悅迴來的那一刻起,不是我死,就是你永世不得翻身!沒了袁穎,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有什麽本事自保。”


    一下子說了那麽多話,灼華忽然覺得有些厭煩,長長籲了口氣,嗓音又清泠了起來,“人死了,全清靜了,我便是喜歡看人生不如死的樣子。”


    在李銳翻騰欲裂的眼神下,灼華緩緩轉身,悠然行在漫天大雪中。


    待到灼華進到宴席的大殿,眾人已經坐齊了,隻待皇帝來了,說幾句便能開席。


    此刻眾人聊極的便也是袁尛的案子了。


    灼華尋了一圈,袁尛倒是還能力持鎮定,與繼室坐在位子上同旁人寒暄。


    那繼室年不過四十,自打袁穎殺了她的一雙兒女之後,也曾有過身孕,隻是每每不是流產了便是生下了死胎。


    找了欽天監去算了一算,卻說她是命理無子,經幾番折磨打擊,鮮活的肉體、算計的心腸早已幹涸蒼老,袁尛當初殺原配也要為她騰位子,如今也不過相看無言而已。


    皇帝來了,說了幾句話,舉杯與百官同飲。


    王公大臣、後妃宮嬪盛裝華服,珍饈佳肴列次而上,金樽玉杯盛瓊漿玉露,煙羅緩飄,明珠華光,一片繁華明媚。


    歌舞起,一陣琵琶聲淙淙響起,泠泠悅耳,纏綿不盡的入骨神迷,歌女唱著令人沉醉的音律,歌聲柔腸婉轉,有著鳳凰輕啼之美,似春水清韻一撥又一撥的撥在人的心頭。


    灼華細細瞧著那個邊彈邊唱的女子,她的衣衫上繡著銀線梅,花蕊間綴著米珠,撥弦的動作間盈盈而動,在燈火的映襯下周身似縈繞了一層星芒,精致的眉目在顧盼間脈脈含情,怯怯嬌柔。


    周恆進了殿,坐在了灼華身側,腿一抬,側身倚向灼華,吊兒郎當道:“這歌女有些意思。”


    灼華淡淡一笑,“皇後為尊,淑妃又勢勝。應氏一死,宮裏的動靜李銳知道的就要慢一些,總要想辦法給自己鋪路的。”


    周恆嗤笑了一聲,“經的誰都的手?”


    灼華微微挑眉,繞口道:“應家的親家。”


    周恆細細一思量,“元郡王?他當初可是一心支持著李懷的,如今李懷沒有了翻身之極,也難怪會轉向了李銳了。想來他靜文在應家日子也不好過吧!”


    灼華微微動了動眉梢:“應泉海的嫡長子原是有心上人的,親事雖沒有過了明路,兩家人早也心照不宣,隻待姑娘滿十四就要定下婚事的。皇帝賜婚,應家不敢不敬,卻對這個莫名其妙塞進來的女子不會有多寵愛。”


    周恆淡淡一哼:“再是勢盛,皇帝說你是什麽你就是什麽。”


    看了眼對麵的應家郎,灼華輕道:“那應家郎君倒也不給人話柄,對靜文也是十分尊重,人前人後多有維護,隻是除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便也不會多去她的房裏,所以成婚這麽些年,至今還未有身孕。抓著這個借口,應家郎君接連抬了幾個聘有文書的奶奶進門,多加寵愛。靜文再是高貴,也是需要丈夫疼愛的,眼睜睜瞧著丈夫與旁的女子生了一個又一個,哪裏受得了。”


    周恆吃了杯酒,饒有興趣的看了眼那對貌合神離的夫妻一眼:“元郡王的靠攏,應家總要對靜文好些的。倒也難為了那高傲的元郡王了。”


    那邊一曲畢,元郡王開始獻美了,灼華聽了幾句,沒什麽新鮮的,便也懶得再聽了,“年年如此,我先走了。”


    周恆揮揮手,“去吧,有好戲迴頭我講給你聽。”


    申時末,天色如明澈靜水,夜色襲來,天際隻留了一絲淡青色,漫天的雪花便如四月中的柳絮,在空中飛揚漫舞。


    沁涼的鵝毛雪花落在了她的羽睫上,大顆的雪花漸漸的溶成了透明色,又漸漸的化成了一點水潤掛在了長翹的睫毛上。


    灼華眨了眨眼,雪水幽幽彈掛了一下,落在了掌心,“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宮禁離魏國公府尚有一炷香時辰的路程,風吹車簾翻飛,外頭的夜色越發的濃厚,街上的行人漸漸散去,灼華靠著車壁假寐,心中想迴又不想迴。


    徐悅就在家,可卻無法與他說著夫妻才會說的話,兩人獨處,除卻對那個人的思念,便也隻剩了沉默。他與她找話說,可是他什麽都不記得,她又能與他說什麽呢?隻叫了車夫將雙乘的馬車駕的慢一些。


    “消息都散出去了麽?”


    倚樓看著這個在歲月裏打磨著,越發沉穩威勢的女子,心下的敬畏亦是日複一日的深刻,點頭道:“安排了人透了些東西給趙家人,趙家人如今對李銳怨毒著。上個月李太醫家的老祖母請堂會,趙太醫的遺孀已經‘無意間’漏了一嘴了,李太醫是雍王的人,靜王的異常很快就會傳到皇帝耳中去。”


    靜姝從座位下的暗格裏取了暖籠出來,倒了碗金桔蜜茶遞到灼華的手裏,“冬日裏燥,姑娘喝盞蜜茶潤潤。”收拾妥了暖籠,小聲道:“靜王殿下這五年裏倒是常有妻妾有孕,可惜不是流產便是死胎,好容易去年全須全尾的生了個兒子下來,卻是沒到百日就夭折了。原以為是靜王府後院爭鬥厲害,給算計的,竟不想是被他自己最倚重的袁穎給擺了一道。他如今雖有孩子,卻也不過兩個女兒,況且天家的孩子難將養,這兩個能不能活下來都是難說的。”


    “民間百姓家都看中嫡庶尊卑,子嗣繁茂,更何況是皇家。”灼華淡淡一掀嘴角,“雷公藤,雖會讓子嗣艱難,到底不是毒藥。李銳五年都沒有孩子能好好活下來,想來袁穎也是沒少給他吃下去。皇帝想要大周千秋萬代的傳下去,便不會冒這個險。”


    果然了,袁穎驕傲的性子,怎麽可能隻給他人做嫁衣呢!


    靜姝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身為皇嗣,為一己之力出賣陷害征戰主將,說出去,朝中武將定是對皇家心寒,所以,皇帝是不會讓事情鬧起來,頂多以後不再重視他。但父子血脈難斷,李銳終究是有赫赫戰功的,哪一日聖心轉圜也是難說,那時他便又有了翻身之機。隻有子嗣出了問題,才會讓他永無機會。讓他明明還有人脈、明明還有一爭的能力,卻又無能為力,這才是真的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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