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倒是沒想到她對政事、對雲南的處境了解的那樣透徹,眼底不免多了幾分讚賞,緩緩道:“南方之戰保守估計也得兩年才能徹底平息。仗一定要打,且一定要贏,若想薑家王族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人世間,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延糧草補給,交戰之下,戰俘必然是存在的,一旦他們察覺到雲南軍彈盡糧絕,必然是要奮起反抗為自己的郭家尋一絲生機的。雲南軍自也不能讓犧牲了十數萬將士才打下的江山再次失去,那麽……”


    國公爺一頓,灼華沉然接口道:“那麽、隻能同歸於盡。至此,大周再無異姓王族。”


    太夫人驚的“哦”了一聲,摘了腕間的翡翠珠串,閉目連著念了幾聲佛,旋即又疑惑道:“可陛下如何會相信?畢竟這一次的戰事幾乎是傾國之所有,一旦算計有絲毫的錯漏,這場仗便是徒勞,不,不是徒勞,而是給秦國甚至趙國做了嫁衣啊!皇子們再是算計皇位,也而不敢拿國家社稷玩笑的。”


    灼華嘴角抿了個山巒笑意,幽幽道,“就是因為不能拿國家社稷做賭,即便陛下不信我說的,也會多留一手。周恆是皇後的親侄子,周家自是忠於陛下的,所以陛下一定會給周恆留一線反掌糧草押運隊伍的東西,比如聖旨,比如尚方寶劍。”


    邵氏驚訝的看著長子媳婦,她並不是聽的很明白,可瞧丈夫如此認同,更是覺得這個兒媳婦實在是神奇的很,“可你如何得知張遼作為?”


    灼華淡淡的看著屋外的天光,“待周恆接掌了押運隊伍之後便讓人悄悄送了信迴來了。”


    國公爺一拍扶手,喝道:“故意讓押運糧草的軍隊染上瘟疫,拖延糧草補給,欲陷浴血奮戰的將士於死地,哼,此等賊子便該殺!”


    張遼的做法便是坐實了她所說的,隻要戰事結束,皇帝自有一番清算了!


    糧草之所以能在關鍵時候送到雲南,是因為皇帝聽了灼華的那一席話之後對皇子們懷了疑心,是以糧草出發時給了周恆一道密旨,有人若敢故意拖延糧草押送,可先斬後奏!


    在糧草到達陝西後,有押運官員故意讓押運糧草的士兵染上瘟疫,周恆不與他糾纏,從民間征得熟悉當地環境的獵戶做向導,青壯為押運護衛。


    張遼左右頂了李彧的人的名頭,便也不再假裝了,想盡辦法阻攔,周恆奉聖旨為上,斬殺張遼幾人。有了生殺震懾,糧草順利押往前線,就在快要到達雲南的時候有將作大匠意圖燒糧,周恆一怒之下將原本參與押運的全部關押至當地大獄。


    沒了從中作梗的,這才順利將糧草送到了薑家軍手中。


    有了糧草和過冬的物品,將士能吃飽穿暖,俘虜的負隅頑抗便也潰不成軍了。


    南晉,於大戰後的一年五個月的盛夏時分徹底收歸大周,南晉二字從世上消失,而多了幾座城池的名字在大周版圖上,稱恆川府。


    南晉王室封候,遷居京城。


    而南晉王宮作為新的禮親王府邸,薑家繼續坐鎮大周邊境!


    這一聖旨,便確定了薑家在大周的地位百年裏是不會再有變動了。


    直至此時,大周軍士已然作戰有一年餘,精力體力便比不得秦軍,是以膠著半年也沒能分出勝負。


    而秦軍的兇悍遠可比北燕鐵騎。


    起初時,秦軍二十萬,對陣加元關、北燕鐵騎、四川、貴州總計二十七萬之數,可半年對陣下來秦軍折損不過四五萬,而大周軍卻折損大半,又接連戰敗,士氣低下,體力透支,形勢越來越不明朗。


    南晉之地雖歸入大周,但百姓之間尚有不少激憤青壯鬧事,善後之事亦不少,能調動的軍力有限,且秦軍有意切斷大周的支援,一時間,陷入圍困之地。


    而李銳和公孫忠從各省抽調而來的八萬,以及迴賀支援的五萬,幾番突圍,損失過半,依舊無法闖過秦軍的阻截。之後還是徐悅率一萬鐵騎斬秦軍首將,憑一杆銀槍挑開一條血路,與境外八萬合力圍剿,斬秦軍五萬,援軍順利進入衡國。


    見到援軍,大軍士氣有所振奮,好歹也多了一份勝算了。


    雪花紛紛揚揚,空氣中多了一股凜冽氣息,徐悅抬頭,冰雪琉璃落在他如玉的麵上,被柔軟的熱氣一烘,漸漸透明,化作一點水潤。


    又是冬日了。


    “我走的時候家裏的婆姨剛懷上孩子,這會子孩子大約也能自己走路了,也能叫人了,卻是連我這當爹長什麽樣都沒見過。也不知這仗要達到什麽時候。”軍中的兩個夥頭兵一邊洗菜一邊說著話,個頭高壯的說道:“好在徐將軍闖破了秦軍的阻截,又引來八萬的援軍,將士們士氣高漲了些,不然一個個蔫兒了吧唧的,也不知要怎麽打仗了。”


    年紀小些的抬起在水裏凍的通紅的手,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前幾日秦軍趁著大軍與與他們在關圍山交戰來偷襲,敵軍的刀子都架到了我的脖子上了,我以為死定了,辛虧您救的我。我不怕死,叫我去前頭殺敵都可以。可我還沒有好好孝敬我娘,也沒娶媳婦留個後,我若是死了,我家可就絕後了。”


    “你很勇敢,那天還拿著菜刀砍了兩個賊子。”高大的廚子用了甩了甩蔬菜上的水,伸手拍拍小少年的肩膀,似是再給自己打氣一般,朗聲說道:“你看看咱們軍中,戰無不勝的周侯爺和傅大帥,殺神徐將軍,神機妙算公孫軍師,還有那北燕的鐵騎走到哪裏都能踏平一切,定是能凱旋而歸的,放心吧!”


    少年火頭軍吸了吸鼻子,用力點了點頭,“恩!一定可以迴家的!”


    雪越下越大,為大地覆上一層潔白之色,讓整個世界都顯得愈加明亮起來。大軍駐紮之地空曠,偶有一兩樹的梅花傲然,開的繁盛,綠梅清冷,映著雪白,讓人隻覺唿吸間都是輕鬱芬芳,冷香透骨。


    時光匆匆,離開她們竟已一年九個月了,不知,妻兒可安好。


    她可曾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兒,一時間,思念入骨。


    徐悅抬手摘了一朵,包在帕中,藏在緊貼心口的中衣內,輕輕按了按,雖白梅更像她,可這裏沒有,這一朵綠梅勉強也算分擔了他一點相思了。


    溫胥撣了撣肩膀上的雪,目光望向北方的某個位置,語調裏有幾分疲累:“在想郡主和孩子?”


    “頡兒和頏兒已經兩歲三個月了。”徐悅抿了個溫潤柔和的笑意,又漸漸散去,“怕是也認不得我了。”


    溫胥雙手叉腰,蔫兒壞的一笑,道:“郡主記得你不就行了。”


    徐悅眸中漣漪瀲灩,“她自是將我記在心底的。”日日思念千萬遍。


    溫胥受不了的白他一眼,欺負他沒人惦記呀!


    “從前隻聞秦軍驍勇,便是草原勇士也未必能在秦人手中討得便宜,如今瞧來還真是半點沒有誇張。上迴關圍山一戰,若非有北燕和兀良哈的鐵騎,咱們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徐悅亦是感慨:“哪曾想隔了這些個國土還有與秦軍對戰的一日。”


    溫胥抹了把臉,喚迴些精神:“快兩年了,大家都疲累不堪,也不知這場仗何時才能結束了。”


    冬日的天光極短,下著雪,也沒有明亮的豔色晚霞,隻一片幽幽的淡青色浮在西天。冷白的微光落在徐悅身上,刺骨的風拂起雪白的袍子的邊角,好似人也成了茫茫雪花中的一片。


    趙元若一身風塵霜雪的從外頭趕迴來,激動道:“沒錯沒錯,前頭那座山上有一坐水壩,還未全部修成,但這幾個月連綿雨水,裏頭蓄起的水足夠效仿白起神將,淹他一座郾城了!”


    徐悅郎然一笑,“很快,就可以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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