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憂,如何能不擔憂,夜裏也不過靠著安神湯才能入睡片刻。


    去年二月離開到現在,整整一年零三個月了呀!


    也不知,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好好吃飯,盡管她一遍一遍的同自己說著他會平安歸來,可度日如年,依舊是她每一日的心境。


    與他在一起之前的那麽多日夜,都是她一個人扛過來的,可有了他,有了孩子,她竟變得如此膽小而貪戀人世溫暖,若讓她再迴到一個人的日子,她該如何躲過餘生的沒一個日夜。


    “阿祖,起來、玩!”安哥兒和寧哥兒邁著胖胖的小短腿進了屋,扒在床沿,忽閃著大眼睛喊著疼愛他們的太夫人,想要她陪著一起玩。


    安哥兒和寧哥兒馬上就要兩歲了,可徐悅出征時他們才半歲,即便每日跟他們講著爹爹如何寶貝他們,可孩子卻對這個父親的角色很模糊,隻是偶爾順著她們的話念幾聲而已。


    灼華牽著兩個孩子的手,溫柔的親吻他們的眉心,就如徐悅總是那麽憐愛的親吻她一般,“阿祖有些累,你們不要鬧阿祖,和秋水長天姐姐出去玩好嗎?”


    “看魚!安哥兒看魚,漂亮!”安哥兒拍著小手要求去園子的蓮池看錦鯉。


    寧哥兒墊著腳尖,揮著小手去引母親的注意,“阿娘阿娘,寧哥兒也看,一起看!”


    兩個小家夥長得與灼華很像,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因為徐悅很高,灼華的個子在女子中也算高挑,是以兩個孩子雖然還不足兩歲個頭也是高高的,笑起來兩粒淺淺的酒窩,粉嫩可愛。


    “好,一起去,要聽秋水長天的話,不可以在水邊亂跑,很危險的,知道嗎?”小家夥們臉蛋紅撲撲的,灼華眸色溫柔的看著他們,似要通過他們看向另一張叫人依戀的麵龐,“要多喝水,肚子餓餓了要說,不要玩累了就不吃東西,恩?”


    “好!”小家夥們乖乖的應下,又和阿奶阿祖親了臉頰,牽著秋水長天的手出了門。


    邵氏揪著帕子,看著兩個漂亮的孫子,又想著遠在戰場的長子,一忽會兒的高興一忽會兒的擔憂,“悅兒迴來,孩子們怕是都不認得他了……”


    太夫人眉心跳了一下,淺淺一曬蓋過了心頭的不安:“悅兒疼孩子,待他迴來多陪著說說話、陪著玩耍幾日也便能熟悉了,血脈相連,自是親熱的。”


    夏日的朝陽初升,碎碎的金色光華濃墨重彩的流淌在半邊天色,朝霞霧靄中淺桔色的雲彩輕柔的翻卷,時卷時舒,千變萬化,讓人生出一股被隨意拉扯的無力感。


    有清風撲進,肆意流竄在室內。床邊的紫檀桌上擺著一隻闊口的缸子,描了山巒風光,缸子裏供著幾朵蓮花,含苞的、盛放的,鵝黃的花蕊嬌柔楚楚,風拂過,水麵微皺漾起粼粼波紋,好似明滅的心事被不其然的挑動。


    “前頭有戰報送迴來了!”管家進了四顧堂,一路匆匆,驚起一層薄汗在額際,晃了一室沉悶。


    灼華扶著倚樓的手站了起來,“是誰送迴來的消息?”


    管家擦了擦汗,迴道:“是徐家的舊部,五千營的百戶封勁培。”


    邵氏趕緊把掙紮著要下床的太夫人扶了起來,伺候著更衣,激動道:“封勁培我認得,從前是咱們徐家的家奴。那時候國公爺在五千營任職,瞧著他有幾分本事便發還了身契,把他弄進了五千營當了個總把,那百戶的職也是傅潛大人看著悅兒的麵子前兩年才提拔的。”


    太夫人抹了抹發鬢,問道:“國公爺呢?國公爺出去打探消息還沒迴來麽?”


    管家道:“在前頭正和封大人說這話呢!”


    太夫人急道:“快快快,快去!”


    正廳外,朝陽漸漸高升,金燦耀眼,波瀾壯闊,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朝著灼華的麵上用來,碎碎迷迷的撲在眼底,暈了神魂,那張精致清麗的麵容卻在這樣明明灼灼的朝暉下漸漸沉寂下去.


    “你再說一遍!”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一定很尖銳,可落在眾人的耳中卻是沉的如同落進了深海。


    國公爺楞在座椅上,雙眼突著,握著扶手的雙手青筋暴動,似梗了口氣在心口,直挺挺的望著外頭的某個方向,或許也隻是望著而已。


    太夫人畢竟經曆甚多,還能穩得住,緊緊掐著石媽媽的手在首座坐了下去.


    邵氏腳下一軟,若非蕭氏和何媽媽撫著便是要癱軟下去了。


    一身風塵仆仆的封勁培十分高大健壯,臉上、手上都帶著傷,新的舊的,見到太夫人進來,抹了抹眼角不勝哀傷的神色,梗著哭腔道:“太夫人,世子爺、世子爺戰死了!”


    “不、不可能!”若說方才還抱了一絲希望,這一遍的重複卻是抽走了邵氏所有的期待,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蕭氏忙是倒茶喂水,何媽媽又是在她心口撫著順著。


    封勁培抬眼看了眼灼華,低頭忙道:“奴才怎麽敢拿世子爺的性命亂說話!國公爺和世子爺對奴才都有大恩,奴才發過誓的,奴才和奴才的子子孫孫都將效忠徐家,效忠國公爺的。這一迴奴才跟著傅大帥上了戰場,便是想著若是能與世子爺匯合,鞍前馬後效力一二的。”


    “奴才是於去年六月在齊國境內與世子爺匯合的。齊國的戰事順利,可到了衡國境內後,先是衡國臣民反抗激烈,後又與秦國起了激烈戰事。異國作戰,山勢地形全都陌生,秦國的戰將又是驍勇著稱的,而我們在經曆了一年的戰事後早已經精疲力盡。”


    他說的沉悶悲嗆,眼神卻仿佛無意的撇過眾人的神色,繼而垂眸繼續道:“加元關的、貴州、四川、北燕的鐵騎,進入衡國的時候還有整整二十一萬,三個月前在衡國含穀關一戰,幾乎折損大半,世子爺那時候便已經受了重傷。之後,秦國繞道趙國邊境,突襲我軍後部,傅大帥和周侯爺領兵轉移,世子爺斷後,最後、最後世子爺、還有北燕鐵騎營的那位少年僉事嚴厲……”


    “都殉國了!”


    一室沉寂,仿佛進入了死間。


    灼華盯著他,目中仿若鑽進了飛蟻,啃噬著她的眼,艱難問道:“雲南、如何?”


    封勁培深深一拜,哭喊道:“押運糧草的大軍染了瘟疫,糧草停在了陝西。”他痛哭流涕的抬起頭來看著灼華,又道,“南晉雖被雲南軍拿下,但一片混亂之下也是什麽消息都收不到、也出不去,奴才起初是不知道雲南軍的消息的,直到奴才從迴賀繞道迴到甘肅境內才曉得。”


    “南晉境內俘虜的二十萬兵士忽然反抗,殺紅了眼,那時候雲南已經斷糧一月有餘,薑家軍又經餘年大戰,與、與齊國、衡國、南晉的俘虜同歸於盡了!雲南和南晉早已經成了一片焦土了!郡主節哀!”


    灼華的手忽然按在太夫人的手背,握了一下,太夫人一驚,抬眼瞧她神色,忽而鎮定下來。


    她斂了斂裙擺,神色如幽暗深海,無法探知深處的波瀾,“封勁培,這個消息可到了陛下禦案?”


    封勁培搖頭,“奴才剛進了城,遇見國公爺,想著還是先給主子迴個話才好。”


    “恩。”灼華點了點頭,“到底是徐家的家奴,總算有幾分心了。”默了默,話鋒一轉,“如今戰事到了緊要關頭,你可要曉得,假傳軍報是滅族的死罪。”


    封勁培心頭一跳,快速的掃了灼華一眼,忙道:“奴才怎麽敢這樣做啊!”


    “所以,你堅持你所說的?”灼華緩緩站了起來,“世子爺戰死了?嚴厲戰死了?雲南成了一片焦土?”


    封勁培跪在地上,隻覺初夏的天格外的熱,熱的他背脊滿是汗水,刺刺的,就似婆姨手裏的繡花針刺在了毛孔裏一般,抬眼見她神色陰冷卻無痛苦之色,眉心突突的抖了幾下,說道:“郡主是在懷疑奴才嗎?奴才是徐家的家奴,哪怕國公爺發還了奴才的身契,奴才還是徐家的奴才,一心為著主子的,定是忠心不二!”


    灼華垂眸淡淡一彎嘴角,冷冽異常,“我不是懷疑你,而是肯定你在撒謊!”


    國公爺蹭的站了起來,睜著眼激動道:“郡主,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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