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笑:“沒錯!”


    周恆少不得讚一聲好手段,接口解釋道:“蠱蟲尚少的時候,袁穎的身體不會有任何不適,一旦等到察覺不適,哪怕察覺的很早也是無用的,那時候必然已經祖孫滿堂了。若是想著引蠱蟲出來,便是要鑽破心脈心房,到時候還是死路一條。”


    “失血過多而死!”李郯的眼神中迸發出尖銳的光芒,“她害我女兒吃那樣的苦頭,叫她失血而死也是便宜她了!”


    “不會便宜她的!”灼華伸手由著丈夫替她擦幹淨了手上的糕點屑子,澹澹道:“待到她的身體油盡燈枯,血液枯竭,蠱蟲吸不到血了,便會咬破她的心房,自也會讓她嚐到什麽叫鑽心的痛!”


    李郯明朗的容色在窗口投進的光線裏慢慢沉寂。


    當初若非徐悅他們警醒著,幫她擋住了算計,她真若掉進袁穎的算計裏,這個時候她和孩子怕早已經先去了黃泉路了。


    小書房裏有一瞬間的沉靜,驚到連唿吸聲都顯得是喧囂。


    周恆口型“哇哦”了一聲,憋許久道:“不要得罪當了母親的女人,太可怕了。”


    灼華和李郯齊齊斜了他一眼。


    徐悅的神色如同三月底的風,暖絨,也帶了幾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原是不想與他對付的,隻是李銳顯然是不相信灼華不會參與奪位,從前試探也便罷了,如今他既把算計用在了咱們孩子的身上,如何還能容得下他。不涉黨爭,並非一點都不爭,人家欺到頭上了,總要讓他們也曉得,不是什麽人他們都能算計的。”


    薑遙挑了挑眉,娃娃臉笑的懶散,緩緩敲擊在掌心的墨玉折扇耀起深沉的光點:“應家的人做事倒也謹慎,我盯了他們兩年多了,致命的證據竟是一點都抓不住。不過,人性是有短處的,若是好好利用,倒也能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灼華點頭,以薑遙的心機要對付應家也不是什麽難事,便道:“那麽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哥哥去布置了。”


    “好說好說。”薑遙的眼底似有清風在瓊樓間流淌,鬱鬱青青,“你們後日進宮也要小心,袁穎垂死掙紮,會做出什麽瘋狂的算計來,咱們誰也預計不到的。”


    周恆沒骨頭似的挨著焯華,眉眼慵懶道:“他們曉得孩子百日宴陛下會賞賜,咱們也曉得,你放心,皇後那邊我已經去請求過了,會好好盯著宮裏的,誰有個一舉一動都不會錯過。”


    灼華微微一思忖,忽想起一人來:“那個趙嬪如何了?”


    李懷的生母趙氏,原本被廢了貴妃之位投了冷宮,後因李懷尋祥瑞有功複了美人位份,又因孫子的出生抬了嬪位,如今幽居同鶴仙館。


    徐悅輕輕一笑,握了妻子的手捏了捏:“有什麽好主意了?”


    灼華燦燦一笑:“外頭給應家找點事,宮裏自然也不能讓應氏閑著了。”


    徐悅自是妻子說什麽便是什麽了:“今日你都沒吃多少東西,餓不餓,要不要先喝盞牛乳?”


    灼華搖頭:“不喝了,還是不習慣那腥味,晚些我吃些別的。”


    徐悅的眼神綿綿如泉水,若不是有人在,便是要把妻子搬到膝頭上好好溫存一下了:“餓了同我說,別忍著,奶孩子辛苦,多吃些才撐得住。”


    薑遙聽不下去了,便去尋老弟說話,卻瞧著薑敏神色柔和地與李郯小聲說著什麽,再轉去看周恆,那不要臉的正粘在焯華身上扒都扒不下來。


    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等了數息,實在沒辦法忍了,“啪”地打開了折扇,好不誇張的“風風”扇著:“沒人搭理,我走了啊!”


    眾人:“……”


    灼華失笑,總算轉迴了正題:“當初趙氏入冷宮是因為從她宮裏搜到了詛咒的髒東西,可若是這些東西都是別人栽贓給她的呢?”


    李郯眼波一轉,“了解,明兒一早我便進宮去。”


    灼華抬手掠了掠耳墜,忽然發現自打孩子曉得拽東西之後她依舊許久不曾戴過了,望了眼內室的方向,瑩瑩一笑:“讓淑妃去做。”


    晚席之後灼華迴去先給孩子喂了奶,再把孩子送到已經迴了院子的太夫人處,轉身去到前頭陪邵氏和蕭氏一同送走賓客。


    初冬的傍晚暗下的早,但廊下早早升起的琉璃燈盞映的整個園子白光奪目,恍若行走在晶瑩的琉璃世界中,心緒悠悠舒緩。


    冬日的風帶走了濃香桂子,梅花的花苞在枝頭欲語還休,樹枝搖晃發出微微的簌簌之聲,迎麵而來的是茶花與茉莉的清新冷香。


    繞過了幾個彎,剛走上遊廊,忽見一抹修長身影立於廊下,灼華眼神模糊看不清,緩下了腳步,微微側耳。


    倚樓提醒道:“蔣楠。”


    灼華有些頭痛,想要迴頭,卻見那人迴轉了身姿,急急的虛走了幾步,又戛然頓住,眸光定定的望著她的方向。


    臨水的遊廊,湖麵上反射了琉璃燈的冷白光輝,隨著風,水與燈,粼粼閃耀,照在麵上,稱的對方春風和煦的麵容更是俊秀清雅。


    兩人隔了十步的距離,各有尷尬和無奈,相看無言。


    蔣楠生了一雙含春的眸子,多少陰陽濃淺的情意蘊在裏頭,欲破不破,被淡然的酒氣一湧,便似要將旁觀者熏醉了一般。


    他深深看著灼華良久,抬手一禮,“妹妹安好,還未恭喜妹妹大喜。”


    灼華淺然頷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唿,默了默,“恭喜表弟,好事將近。”


    他呢喃了一聲,苦笑,“蔣家的喜,與我何幹。”腳步一動,搖晃了一下,扶著立柱穩了穩。


    灼華歎了歎,“你醉了,去小憩處休息一會兒吧!”


    官場待了近四年,他的神色沉穩了許多,說話幽緩,似在自言,“是啊,醉了,有時候盼著自己永遠醉死過去也便罷了,也好過親眼看著你與旁人成婚生子。”


    灼華無言。


    被一個人心心念念著,什麽感覺呢?


    剛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歡喜的,因為前世從未得到過這樣的濃情。後來有過可惜,因為她們確實不合適。


    如今,途剩了無奈。


    “我以為你是淡漠的,可我看到你看著他時卻是那麽的歡喜。”蔣楠的嘴角含了一抹淡若山巒剪影的笑意,語氣如雨後空氣,濕黏沉重,“若你給我,哪怕一絲明確的情意,我也能放手一搏。”


    灼華忽的抬頭,看著他,一雙淺眸晶光瀲灩,她漫聲道:“你的情意是有代價的,你需要我先付出,付出到你看得見。而我希望得到對方的不顧一切,而不是對方等著我有所反應。你看,我們真的不適合。我們都是被動的那種人,需要旁人的情意推動才能前行。我們這樣的人,沒有那麽多的深情,就算在一處也隻會漸行漸遠。”


    蔣楠張了張嘴,喉間似吞了毛栗子般,刺的生疼,無言可辨。


    她的神色清越如山巔雲,空明靜水,徐徐道:“那時候我不反對與你相處,是因為你沒有世家子弟的驕縱奢靡,你有大好的家世卻依舊勤奮上進,這很難得,可,並不是非你不可。其實你們說的對,我本質就是個冷漠的人,落不進我心裏的人,我不會分了心思去理會去難受。”


    他的神色如沾了“杏花微雨”的朦朧,“徐悅、徐悅便值得你這樣擺在心裏麽?”


    灼華的心底因為這個名字暖暖充盈,便如錦繡溫柔的桃花,迎著風,一樹樹的開到極致,輕盈的芬芳無比柔和。


    “徐悅他很好,他知道我身子弱的,他知道我可能無法承受生育,知道我或許命不長久,可他認定了,便為我不顧一切,從始至終,他不需要我為了這樁婚事煩惱什麽。這便是你們的不同。”她滿眼的明亮光彩隻為那一個人,仿佛漫天星河也傾不盡她對那個人的歡喜與眷戀,“徐悅把能給的情意都給了我。我很高興,可即便如此,也是等到我感受到他所有的付出,我才愛上的他。”


    蔣楠默了許久,心中一片苦澀,“便是我懦弱了。你總是清醒的……”


    灼華笑,朗聲清脆:“人世一遭不易,便是要活的清醒些。”


    說罷,她便迴了頭。


    想著今日李彧和李銳也是來的,灼華便有不想往前頭去了,實在厭煩去應付這些人,還不如迴去看兒子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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