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青色的外袍上潑了酒,一大片的深色酒漬,宮中飲宴不比家中,不換便是失儀。


    “我一會兒就來。”出了殿門,周恆輕輕一聲,然後與她左右各自去了淨房更衣。


    去了右偏殿更衣出來,灼華發現周圍的宮女太監被人遣去了遠處,她等了幾息,李彧便出現了。


    李彧虛走幾步,靠近了她:“我同陛下提了離間南晉與周邊小國的事,徐悅、也提了。”微微一默,緊張的看著她,“淑妃那裏,我沒有提過南晉之事。”


    灼華避開幾步,淡漠道:“我知道了。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李彧上前堵住她的去路,寬袍大袖在他舒展開的姿態裏慢慢晃動:“你不信?”


    “她是你的生母。你做,她做,有何區別?”灼華淡淡掀了掀嘴角,諷刺道,“我若稱了你們的心,他日薑家覆滅,我亦要愧悔而死,淑妃正好替白鳳儀報了仇,可真是個萬全的好主意了!”


    他伸手去握她的雙臂,略有急切道:“我承認,這是我從前的計劃,可我如今並沒有去做。”


    “你沒做,你也沒阻止淑妃去做!你不就是想看看我對你是否有所轉圜麽?”灼華沉了眸色,用力揮開他的鉗製,前世雲南之戰的慘烈躍然腦海,她心底騰升了怒氣,齜目低吼道:“到底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你自己最清楚!在我麵前裝作一副情深模樣,背後算計何曾停過?我若是應了,下一次你又要算計誰?薑遙?薑敏?徐悅?還是周家、徐家?”


    “我已經……”


    那一甩太用力,心底的怒氣衝撞了神智,一陣暈眩的搖晃。


    李彧斷了解釋,伸手接住她,緊緊抱住,“你怎麽了?”


    “別碰我!”灼華推開他,踉蹌了一下,扶著廊下的立柱緩了緩神,冷眼盯著他,“我告訴你,有本事你盡管去算計,可若敢傷了我身邊人一分一毫,我要你的命!”


    不欲與他糾纏,灼華大步離去,李彧欲追上,幸而周恆及時趕到,擋住了李彧的腳步,下場的鳳眸微挑,似笑非笑道:“郡主已為人妻,殿下這般糾纏不休,鬧出風言風語,殿下倒是無事,卻是要害得郡主身敗名裂。殿下總說自己情深一片,怎麽,這時候就不管不顧了?”


    李彧不敢再追,隻能眼睜睜看著灼華的身影消失。


    淑妃,成事不足!


    薑家不除便不除了,她如今不肯幫便不幫了,登上大位才是最要緊,她再是心腸硬,好歹他救了她一次,最後關頭,總會助他一把的,偏要一而再的為了個死了的女人壞事!


    他好容易才博了她一點點態度上的好轉,如今卻是全毀了!


    迴到大殿,徐悅還未迴來,灼華尋了一圈,洪文亮幾人倒是已經迴來了。


    皇帝正緩緩說著對來年的期許,灼華等了一會兒,待皇帝說完了,正欲起身去尋,徐悅正好進來了。


    灼華抬頭看他,溫軟的一笑,“去哪兒了?我正要去尋你了。”


    “禦書房裏炭盆燒的旺,有些悶,在外頭待了會兒。”徐悅在她身側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眸光微深的看著她,“怎麽這樣冷?”


    她騷了騷他的掌心,雙手捂緊他的掌,盈盈一笑:“你幫我捂著。”


    徐悅點頭,嘴角溫潤的笑了一下,聲音微微一緊,“好。”


    接來不停的有人來敬酒,曉得他三杯倒的本事都說了沾杯即可,可他還是喝了不少。


    迴去的時候人已經醉了,神色冷淡,不言不語的由著她牽著上了馬車。


    馬車上的暖籠裏備著茶水,半日過去,還是溫熱的,灼華倒了一杯喂他喝下,“喝這樣多,也不怕禦前失禮了。”


    徐悅看著她,眸子裏蓄了太多,深的厲害。


    “不高興了?”方才她便覺得他的神色有些怪。


    他沒有說話,隻是轉了目光看向了別處。


    “怎麽了?”灼華抬手,把他的臉轉了迴來,“不理我了?不同我說話了?”


    這一句他倒是迴答的快,沉沉的,有些壓抑的意味:“沒有。”


    “所以,你在同我生氣麽?”灼華摸摸他的嘴角,“不要騙我,我看得出來。”


    徐悅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幾乎要與暗下的天色漫成一片,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又不說話?”醉了徐悅直接起來很直接,閉塞起來也真是很閉塞了,灼華一歎,鬆了手,撇過臉,“那我以後也不要同你說話了,以後就這樣好了,都別說話了。”


    俊俏的麵上掠過一絲驚惶,他伸手把人擁到懷裏,“不要。”


    灼華佯怒的推了他一下:“不說便不說,留著你的話同旁人說去,鬆開。”


    他的眸中有一瞬的黯然,默了好半晌,他終是開了口,語調微沉,似是清愁無處寄托:“他抱著你。”


    抱?


    誰?


    什麽時候?


    想了想,灼華無言一歎,“你有沒有問過我發生什麽了?”


    徐悅垂眸,不言語。


    “什麽都不問,不讓我有機會解釋,徐悅你很過分了。”灼華有些生氣,“你便自己在那裏瞎想、瞎猜,把我猜成什麽人了,你表妹嘴裏那種水性楊花的人麽?”


    他看著她,表情依舊淡淡的,黑眸中卻有些慌張,又有些小心翼翼。


    灼華無奈的長歎一聲,“有什麽要問的麽?”


    他抿了抿唇,“剛才。”


    灼華深深做了幾次唿吸,告訴自己不要同醉鬼計較,“我頭暈,沒站穩,他接了一把,就這樣。”


    他雖神色還是淡漠的,可眼眸卻是亮的,刹那後收了喜悅,“頭暈?”


    灼華用力拍開他擁著自己的手,學他,不說話。


    “對不起。”徐大人的道歉非常快,非常誠意。


    灼華卻是要為難他一下的:“以後我也記下了,就是摔壞了,也不叫人扶。”


    徐悅忽然站了起來,往車板上鋪著的毛毯上盤腿一坐,伸手把人抱了下來,放在了膝頭上,氣息沉沉的唿在她的頸間,“醋。”


    她橫他一眼,“醋了就可以冤枉我了?”


    他垂首悶悶的搖頭,態度很誠懇:“不可以。”


    “別以為醉了就是免死金牌了,我曉得你記得住,聽好了,再有下一迴,我便也不要同你說什麽,你願意亂想就亂想去。”灼華氣的狠狠往他胸前擰了一把,“就做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好了。”


    他緊了緊雙臂,非常堅定的否決了這個提議,“不要。”


    “你要謀殺呀!”他勒的用力,灼華感覺心口都要被壓碎了,“想想清楚了再同我說話!”


    醉鬼害怕了,十分害怕,一路睜著眼到了家,沒有睡著,不錯眼的盯著她。


    灼華不理他,迴到家把人丟進浴桶洗幹淨,換了新的寢衣,再把人扔上床,“閉眼,睡覺。”


    徐悅一吃醉就要睡,一路硬撐了大半個時辰,歇到了床上,又叫她軟軟的小手一捂眼,實在撐不住便閉上眼睡了。


    宋嬤嬤看著灼華氣悶的樣子,驚訝道:“這是、吵架了?”


    灼華乏力的靠在軟榻上,掐著眉心道:“吵得起來便好了,悶葫蘆似的,非得打一棒說一句。”


    他這個人,最是能藏心事,整日溫潤和緩的樣子,高興是如此,不高興也是如此,若不是喝醉了更像個正常人,她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她皺了皺眉,起身走到床沿眯眼盯著睡得沉的徐悅,這家夥該不會是故意醉的,就等著她去問了吧?


    宋嬤嬤奇怪的看著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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