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封了印歇了朝,徐悅閑了下來。


    而那位表姑娘卻是忙了起來,一忽會兒的做了寢衣螺襪的過來,一忽會兒的燉了湯品送來,殷勤的厲害。


    蕭氏偶爾帶著孩子來鶴雲居小坐一會兒,倒也是巧了,每迴都能在半路遇上出來逛園子的表姑娘,然後自然是一同來。


    徐悅自是曉得人家姑娘什麽意思,每每都會避開,不是待在小書房就是待在內室看書。


    鶴雲居內原本隻有白梅,他說,白梅像她,清雅溫婉,灼華覺得光有白梅有些清淡了,雪天一覆便是白茫茫一片,於是去年冬日徐悅應妻子要求又移栽了幾樹烏羽玉梅進來,如今也開熱烈。


    天上有飄起了雪花,倚樓和聽風正在舞劍,英姿颯爽,劍鋒打起梅花紛飛,紅紅與白白,煞有情趣,灼華想著也是長久未彈琴了,便讓秋水備琴。


    在廊下鋪了毯子,擺上案,點上一爐青煙,放好古琴。


    灼華在案前坐好,徐悅挨著她,替她試了試音。


    夫婦相視一笑,灼華才開始慢慢的輕撚滿攏著,旋律似泉水叮咚的自指尖錯落飛揚,又似鳳凰輕啼鴛鴦交頸,說不清的的纏綿婉轉。


    伴著雪花飛揚的清冷天光仿若散去了陰霾,乍然溫柔起來,掃去一片嚴寒,隻剩了宛然春光,輾轉流連。


    倚樓和清風的動作有一瞬的遲疑,這樣的清婉,要怎麽舞劍?


    正巧蕭氏和邵芣苢進了來。


    邵芣苢眉心一動,輕移蓮步誇下台階,甩了臂彎間水紅色的披帛,嫋嫋娉婷的舞了起來。


    倚樓和聽風齊齊皺了皺眉,怎麽這麽失禮,再看主子卻沒什麽反應,劍入鞘退去了一旁。


    邵芣苢倒是很花了心思在衣裙上,杏色的長裙上以金銀絲線絞成一股線繡成的梅花隨著一起舞,在天光下逶迤出渺渺的奪目光彩。


    披帛做了水袖用,振臂一甩,震的梅樹輕晃,紅白交錯的溫柔拂過青絲,披帛翻飛間紅與白又漫天搖曳。


    旋轉跳躍,身姿宛然,翩若遊龍。


    她眸光婉轉的望著灼華的身後,似羞似怯,似盼似拒,嬌柔嫵媚。


    一曲停歇,一舞罷了。


    邵芣苢則靜靜立在原地,乍然停止了勿動,紅白飄落,映著漫天的皚皚白雪,她如仙子一般從冰雪中破出,十分明豔光華,目光灼灼的盼萊著麵前的男子。


    便是灼華瞧著,心中也是忍不住的一動,心神蕩漾。


    指尖輕輕拂過香爐升起的一線縹緲,打散了一片寧靜,青煙四散,灼華笑意優柔的迴眸瞧了眼丈夫。


    徐悅卻似沒有瞧見一般,執了妻子的手輕讚一聲,“好聽,十分有情致。”


    灼華挑眉,有情致?


    她記得李彧說她的琴聲冷的像冰。


    所以,這塊冰窖徐悅捂成了水?


    邵芣苢虛走幾步靠向了徐悅和灼華的位置,宛然一笑,明朗而親昵的喚了一聲“表哥”。


    同蕭氏和那表妹點頭致意,與灼華說了一聲,“我去一趟慶和齋”便走了。


    美眸閃過失落,邵芣苢眨了眨眼,便又是一副明亮神色。


    秋水扶著灼華起來,將暖爐遞到她手中,引了幾人進屋,又利落的收拾了廊下,上了熱茶和點心。


    蕭氏抱著女兒坐下,笑道:“倒是難得聽嫂嫂彈琴。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如此琴藝,可稱了國手。”


    灼華微微一笑,撚了顆果子給靜姐兒,“閑來胡亂一撥而已。”


    靜姐兒如今也快五個月了,長得白白胖胖,五官隨了父母的優點,十分精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咕嚕嚕的轉,似乎總能發現了不得的有趣之處,然後自娛的拍手而笑,清脆天真。看到灼華遞了果子來,小丫頭雙手捧著,啃啊啃,沒有牙,隻啃了滿果子的口水。


    邵芣苢輕靈開口道:“母親為我請了宮裏出來的樂師為教習,學了十年的琴藝,教習總說妾彈的好,可與郡主一比便是雲與泥,若是郡主不棄,妾很願意同郡主討教一二。”


    灼華淡淡一笑,隻道:“我也少撥弄琴弦。”


    蕭氏看了邵芣苢一眼,溫柔也疏離的笑了笑:“郡主身子柔弱,閑時多在將養,受不得擾,也便是靜姐兒鬧著尋伯母我才來小坐一會兒。”


    邵芣苢笑意不減,宛若綠梅在晴光下慢慢散發著清婉楚楚的美:“是妾思慮不周了。”


    蕭氏道:“今日是把春桃和春曉給嫂嫂送迴來,有她們兩個給我幫忙,我的賬都對完了,如今也好真正鬆口氣,安安靜靜的過個年了。”


    灼華笑道:“人可不是白借給你的,得給我那兩個姑娘封個大紅封才行。”


    “有,自然是有的。”蕭氏柔柔一笑,又道,“明兒除夕,大嫂要進宮赴宴。我讓宋叔準備了好些孔明燈,等嫂嫂迴來,咱們一起放燈祈福如何?”


    灼華點頭,覺得又有些乏了,不自覺打了個哈欠:“好啊,我那幾個丫頭原也是要去買的,如今正好,累了一年了,也讓她們高興高興。”


    秋水長天笑的高興。


    邵芣苢接話道:“放孔明風祈福是京裏的傳統麽?”


    “看著大嫂也乏了,趕緊小憩一會兒,養養精神,”蕭氏起身,同邵芣苢道,“咱們迴吧!”出了門,才又道,“也算不得什麽傳統,記得是在我七八歲的時候突然盛行起來的。新年裏放煙火,熱鬧是熱鬧,不過轉瞬即逝,孔明燈的火光卻可長久……”


    秋水把茶盞碗碟收拾出去,迴來時卻見灼華支著額挨著座椅的扶手睡著了。


    生怕她著涼,秋水輕聲喊了灼華進屋,驚了一下,灼華卻又醒了神來,掐了掐眉心問道:“慶和齋誰在守著?”


    秋水迴道:“裏裏外外都有護衛,門口有不易和長貧輪流守著的,姑娘放心,沒有世子爺開口誰都進不去。”頓了頓,“那個邵姑娘,心思太活泛了。方才那一舞,眼神就沒有離開了世子身上。”


    “不過是個替身罷了。”灼華站了起來,站在門口唿吸了幾口冷氣醒神,“隻有正主兒死了,替身才會有出頭之日,如今她再是熱情,徐悅也瞧不上她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秋水摸了摸她手裏的暖爐,有些涼了,喊了長天去換一個過來,低聲道:“四姑奶奶有孕的時候,雲姑爺也瞧不上她身邊的大丫鬟,可人家動了醃臢手段上了位,如今連孩子都有了。”


    長天去耳房攏了新的暖爐過來。


    灼華接過,一陣溫熱撲著心口而來,她笑了笑,“那咱們就去盯著咯!”


    “噯!”


    邵芣苢跟著蕭氏離開了鶴雲居,卻沒有迴自己的院子,而是在慶和齋迴鶴雲居的必經之路上閑逛著。


    邵芣苢的大丫鬟含辭迴頭瞥了眼青山院的方向,努努嘴道:“那華陽郡主明知老太太送您來的用意,居然也毫無反應。自己不能生,還要拖累世子爺,如此善妒無有正室心胸,世子爺竟也容得下她。”


    邵芣苢望著小徑的盡頭,眸光期期,瑩瑩閃亮:“人家是郡主,皇帝陛下封的,地位更是在國公爺之上,自然有她的底氣。方才那一首曲子,纏綿婉轉,便是我聽了都要心動,她啊,是個會勾人的,世子爺這會子正喜歡的緊,自然覺得她樣樣都是好的。”


    另一大丫鬟幽蘭皺眉道:“您可是帶著老太太的期盼來的,勢必要在徐家掙得一席之位才行。如今世子爺的眼睛都在郡主身上,您可要想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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