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你與梅家的親事,是我保的媒。”說話的是俞太傅的夫人,麵容微肅,她一頭白發,年逾六十卻依舊精神矍鑠,望了眼紗簾後的灼華道:“你娶郡主合乎天理法度,倒也不能說什麽,隻是梅娘也曾是你徐家下了文書聘下的未婚妻,如今她迴來了,你作何打算?”


    “昨兒咱們也是瞧見了的,梅娘的守宮砂還在,她依舊是清白之軀。”梅夫人的表姐慶國公府二夫人笑了笑,緩聲道:“若說給你做了妾室怕也是不妥的。”


    梅家宗婦梅大夫人立馬也接了口,微笑道:“梅娘是侍郎嫡長女,也是你徐悅下定聘下的未婚妻,既然民間又平妻一說,梅娘伏低做小,稱郡主娘娘一聲主母倒也使得。”她眼眸一抬,看著帳後的灼華揚聲道,“郡主以為如何?”


    秋水掀了帳簾進來,端著盆蘿卜進了紗簾後。


    灼華抱著豬仔,撿了根細小些的蘿卜喂它吃,慢慢悠悠道:“我的話昨兒說的很清楚了,梅大夫人是沒聽懂麽?”


    俞夫人微微一皺眉道:“既是要一同服侍世子的,總要曉得郡主的態度才是。”


    灼華沒有再迴答,隻專心的喂著小豬崽子。


    徐悅淡淡一笑,頗是喜歡妻子的態度,說不鬆口便是不鬆口的,迴首同俞夫人一禮,溫和卻不失強硬姿態道:“悅既已娶有賢妻,萬不敢有所相負,梅家姑娘之事恕悅不敢應承。”


    梅夫人眸中掠過虛晃,轉而一怒,蹭的站了起來,指著灼華道:“定是你在裏頭作梗。我梅家已經退步,平妻而已,你也容不下!做此等妒婦行為,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梅夫人,請慎言!”徐悅神色一冷,黑眸翻卷著幽光,“有些話不揭穿,是給你梅家留了顏麵,請你注意你對吾妻的態度!”


    俞夫人到底是見過人世百態的,對麵前的郎君也有幾分了解,一看徐悅神色,眉心微動,怕是有些話梅家藏著掖著不肯說了。抬手讓跟來的幾位夫人出去。


    梅夫人卻是不肯的,咬著牙,一連說了幾個“好”,“我到要聽聽你徐家有什麽話可說的,我女兒清清白白,被輕薄,你倒還有話說了!”


    “進來。”


    徐悅一聲喊,禦前伺候的兩位老嬤嬤進了來,“陛下吩咐過了,世子爺有話請問便是。”


    “兩位姑姑辛勞。”徐悅拱手一禮,道,“昨日所驗,盡管說來就是。”


    左邊的嬤嬤對眾位夫人點頭一禮,頷首穩重道:“奉陛下旨意,昨日替梅家姑娘驗明正身,證實梅姑娘已非完璧,且有過生育。”


    俞夫人精亮的眸子一突,冷了神色看向梅夫人,她一片好心,梅家竟將她當了傻子愚弄麽!“豈有此理!”


    眾夫人也是目瞪口呆,“怎會如此?”


    梅夫人亦是心驚不已,女兒從未同她說過,怎麽會?“不,不可能,我女兒的守宮砂還在!你們不要含血噴人!”


    右邊麵頰消瘦的嬤嬤一抿唇,眸光一沉,“奴婢們是伺候陛下的,也是替陛下辦差的,梅夫人是在暗指陛下冤枉你們麽?生育過就是生育過的,民間找個穩婆來也是驗得出的!”


    左邊的嬤嬤又道:“醫書有記載,在朱宮與朱砂的搗碎物中加入食醋,便是婦人臂上也能點上守宮砂。”


    破了身,還曾有過生育的女子,別說做國公世子的平妻,便是妾也是不夠資格的。


    徐悅點頭,秋水送上兩份大大的紅封,“兩位姑姑辛苦。”


    看著兩人退出去,帳簾遮蔽了金秋膏腴似的晴光,徐悅放緩了姿態,徐徐道:“郡主心慈,不忍當眾人麵揭穿你梅家,是看在她女子不易,到不想你梅家欺人太甚,對吾妻如此無禮!”轉而同俞夫人道:“俞夫人,這門親悅實不能認,且當年傳梅姑娘身死,庚帖便沒有退還,迴京後還請您老人家將我二人的庚帖交換迴來。”


    俞夫人垂首搖手,慚愧道:“老婦人羞愧,悅哥兒言重了,庚帖之事老婦人會盡快辦妥。”朝著紗帳一禮,“還請郡主恕老婦人之罪。”


    “女子一生艱難,夫人也是好意,想為梅姑娘尋個安穩,華陽豈會怪罪。”灼華的語調中含了淺淺笑意,平緩而溫柔,“夫人請迴吧!”


    俞夫人倒也能明白她為何能得丈夫獨寵了,“郡主慈悲。”


    梅大夫人上前一步道,“昨夜你徐悅輕薄梅娘卻是事實。”


    徐悅沉眸須臾,冷然彎了彎嘴角,“進來!”


    應聲走進兩個禁軍,來人也不等提示,直接道:“昨晚卑職二人輪值巡守,正巧看到徐大人吃醉了出來吹風,然後就看到一個同姑娘纏了上去,衣裳穿的與郡主十分相似,我二人本以為是郡主,但轉眼就看到有人趁夜色將大人的長隨打暈。徐大人掙脫幾番,姑娘不肯離去,我二人想上前阻止的,但徐大人已經便把人扔進了水中。”


    最後總結道:“並無輕薄一說!”


    生育過,大半是丈夫死了,孩子沒了,這才迴了京來,又想過富貴好日子,便出得此等下作主意,還將她們幾個都給利用了!


    梅夫人的表姐也怒了起來,罵了一句“丟人現眼”,同徐悅夫婦道了聲抱歉,攙扶了俞夫人頭也不迴的走了。


    事情到此,徐悅也不想同梅家有什麽牽扯,使了眼色,倚樓和聽風便抬劍將梅家的兩位夫人趕了出去。


    “呀!”


    她一聲輕唿,徐悅疾步進去,“怎麽了?”


    灼華戳了戳小豬仔的肚子,“小胖豬把我的手指當胡蘿卜啃了。”又戳戳他的臉頰,“跟某些人似的,喜歡啃人家手。”


    把小豬仔扔迴窩裏,讓秋水打了水進來,徐悅為她淨了手,細細瞧了瞧有沒有咬破了。


    她問:“何時去尋了那兩個禁軍?”


    拿幹帕子擦幹她的手,他在床邊坐下,拉了她坐在膝頭上,“那夜同你親熱之後。”


    灼華橫他一眼,“要不要臉了還!”


    梅夫人怒氣衝衝的迴到帳篷,一把拽起梅娘的手臂,撩開衣袖,指著她的守宮砂問道:“怎麽迴事?”


    梅娘瞳孔一縮,楚楚道:“母親這是怎麽了,這是守宮砂啊,怎麽了?”


    “你連母親都騙麽?”梅夫人甩開她的手臂,“人家宮裏的老嬤嬤給你驗明正身了,不是處子,還曾生育!”


    梅娘一震,猛的站了起來,陰沉道:“你說什麽?”


    她忽想起那日禦前說話,自己曾暈過去一陣子,原以為是著了涼的緣故,難道……那日的茶水室有問題的?


    宮中的老嬤嬤,查驗無數宮嬪清白,自是一眼能看破了。


    “你告訴我,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梅夫人又氣又心疼,“你是不是有什麽理由一定要進徐家?如今叫人揭破了,梅家算是徹底得罪了沈徐兩家了,你父親若是曉得,怕是要震怒了……”


    梅娘跌迴塌上,麵頰微微抽搐了一下,眸光忽沉忽尖,左手不停的搓著手臂上的守宮砂。


    水都知道隻要破了身的女子,是點不上守宮砂的,那個人說了,不會有人懷疑的。


    事實上,昨夜那些人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宮砂,也都以為她是處子,可為什麽還是被懷疑了?


    “出去……”


    梅夫人看著她神色陰冷,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梅娘猙獰著神色,嘶吼道:“出去!”


    梅夫人怎麽都想不到前一刻還楚楚可憐的女兒,下一瞬竟有如此可怕的表情,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被丫鬟攙扶著出了帳篷。


    梅娘撕碎了帳中紗簾,齜目欲裂的低吼著:“以為這樣就算了麽!就算我進步了徐家,也有的是辦法讓你們痛苦,深情啊,恩愛啊!”她抬首抹去長睫長欲落不落的淚,幽幽揚起了嘴角,那笑意仿佛彼岸花盛開在地獄烈火中,“死了一個,我看你們還怎麽繼續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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