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幾個人了,宋嬤嬤說話的時候全然是沒擺在眼裏,自顧的交頭接耳,還有這兩個……”長天和靜姝從一疊紙業中抽出幾張來,分別放好,一一指了名字分說:“針線處的王媽媽,管著炭火燭火的崔媽媽,至始至終低著頭沒什麽表情,定也不是好相與的。”


    宋嬤嬤讚賞的點了點頭,穩重道:“觀察的十分仔細。”


    “她們的情況你們兩個都曉得,秋水和靜月那裏也交代一下。”灼華側身靠著枕頭,打了個哈欠,“明兒一早再應付她們。你們今日也自顧好好想想,若是你們,要如何對付這幾個難纏的。”


    幾個丫頭齊齊應是。


    宋嬤嬤托著她的背,抽走了迎枕,順好她的青絲好好躺下,掖好被角,放下幔帳,小聲道:“姑娘好好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寶華寺供的香囊還有那茶葉,這迴托邱媽媽送去,該怎麽說……”馬車顛簸了半日,灼華累的很,話沒說完就睡著了。


    這廂宋嬤嬤把人打發了出去,那些個管事轉腳就去了邵氏那裏。


    “什麽都沒問?讓你們自己拿主意?”邵氏驚訝的看著底下的兩個管事,倒是看不明白灼華是個什麽打算了。


    “是,夫人。郡主舟車勞頓說是累了,沒有露麵兒,都是她身邊的那位宋嬤嬤說的話。”管著針線的王媽媽肖尖兒下巴頗是淩厲,迴道:“說是一切按規矩辦事,叫咱們攏了緊要的事兒明兒一早去迴話,細碎的都各自做主。”


    “奴婢帶了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去,鶴雲居的丫鬟婆子倒也十分客氣,點心果子的大把給了吃,但不計問什麽那些人嘴裏卻是半個字都問不出來的。”管著燭火炭火的崔媽媽生的板正的方臉兒,眸色間有尖利的刻薄之色,接了王媽媽的話道:“那宋嬤嬤像是有些出身的,說話不緊不慢倒是十分會撿重心說,清風雲淡的敲打著,已經有不少管事兒的偃旗息鼓了。”


    邵氏擰了擰眉,揮手叫了退下去,看了卞媽媽一眼,“別是給她機會籠絡人了。”頓了頓,竟是生出幾分驕傲來,“沒成想她小小年紀倒是頗有手腕,她初來乍到,偌大的院子竟也看顧的滴水不漏。”


    卞媽媽一看邵氏的神色,曉得她是欣賞郡主了,立馬道:“但凡手腕厲害的,心計也深些,心裏頭想些什麽也就沒人看得懂了。”用力咳了兩聲,又道,“太夫人說免了晨昏定省的,她卻非要日日來這兒做戲,如今她在太夫人和世子爺眼裏可是孝順的不得了了,倒顯得夫人……”


    何媽媽站在屋子外頭聽著,無聲的罵了幾句,人家好好的一家子,非叫你挑撥的家宅不寧,也不怕遭報應!


    邵氏氣了起來又生生壓了迴去,經了上迴的事兒,她也曉得怒極之下說話做事容易出事,便狠狠灌了兩口涼茶下去。


    卞媽媽眼珠兒一轉,細聲道:“立規矩立不得,托付庶務卻是夫人對郡主的看中了,便是宮裏也而不能說什麽的。總也得讓上上下下的人都曉得您才是府裏的主母。隻有您的威勢蓋過了郡主,府裏的奴才才不會拜高踩低的去欺負二爺和二奶奶了。”細瞧著邵氏神色微微動了一下,緊著又道,“二奶奶是柔婉的性子,便是夫人平日裏看顧著都有那不長眼的奴才懶怠不盡心了,若是……”


    邵氏雖不甚了解灼華但也了解自己的長子,是斷斷不會去欺負二郎的,但也難保下頭人見風使舵了,可又怕鬧得太過長子對她更是冷淡,是雖說偏心次子可到底是自己生的,從前便罷了,如今在一府生活,哪裏能一點都不去在意長子的心思了。


    心底複雜著,有些揣揣不利索,最後隻道:“叫下頭人為難幾迴也就罷了,她身子差,年節下的別再鬧出什麽事兒來,宮裏和親家那也不好交代。”看了眼卞媽媽,欺近傍晚的光線下,卞媽媽的氣色有些灰敗,邵氏驚了一下,便揮了揮手道,“行了,你也下去歇著吧,好好養著,踏踏實實過個年。”


    卞媽媽還待說幾句,卻也覺得氣喘的厲害,有些體力不支,便也退下去了。


    卞媽媽一走,何媽媽端著熱茶進去,“天氣寒涼,夫人喝盞熱茶。”又把身後小丫頭手裏的托盤接了過來,放到桌上,上頭擺了個精致的香囊。


    邵氏輕輕呷了口茶水,茶水清冽的香氣隨著氤氳緩緩飄起,撫在麵上溫柔舒展,微微挑了挑眉,驚喜道:“這茶不錯,初嚐是清冽,後味甘醇,仿佛沒吃過呢!”


    何媽媽“咦”了一聲,奇怪道:“邱媽媽送來的,說是世子爺是數著日子算了您這裏要吃完了這才又送過來的呢!”


    “悅兒送來的?”邵氏微微訝異了一下,“以前也送過?我怎麽不知道?”


    何媽媽似微微惶恐了一下,袖手道:“這奴婢倒是不曉得,往日裏這些並不是奴婢負責的,不過邱媽媽說的話想來是不會有假的。”


    邵氏看著茶水,狐疑的擰緊了眉。


    一旁伺候的丫頭聞著味兒道:“似乎,在卞媽媽屋子裏聞見過這樣的清香茶湯味兒。”


    “不要胡說,茶湯的味兒都差不多,哪能聞聞就察覺出來了。”何媽媽嗬斥了小丫頭一句,垂眸微微一笑道:“聽說這茶是郡主和世子爺按著古書上的房子親手配的。奴婢瞧了瞧茶水渣子,有鬆針、梅花、胎菊,用的猴魁做的底兒,鬆針和梅花還是兩位主子親手烘製的。奴婢問了胡大夫,果然是清新降火的好茶。年關下夫人勞累上了火,正巧了,可不的說母子連心麽!”


    邵氏捧著茶盞,忽覺嘴裏不是味兒了,既高興又煩躁,滿心的糾結和複雜。


    何媽媽拿了香囊給邵氏看,“這香囊是郡主著人送來的,說是在寶華寺供了七日了,太夫人那裏也有一個。”她壓低了聲音,道,“奴婢多事,讓胡大夫瞧了裏頭的東西,說配料很好,都是安神助眠的。夫人有頭風之症,冬日難免難熬些,這裏頭的香料藥材確有緩和之效。”


    邵氏拿著香囊聞了聞,清新淡雅,主味仿佛是薔薇,倒是她喜歡的,抬頭看了何媽媽一眼,“你倒是也細心。”輕輕歎了聲,“郡主也有心了。”


    月瑩瑩,風悠悠,星光與燈火交織,璀璨一片。


    夜裏徐悅迴來時灼華已經睡下了,還是老樣子,悶頭悶腳的縮在一角。


    沐浴更衣,他上了床去,把人拖進懷裏,她醒了一下,迷迷糊糊的說了句“迴來了”,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仿佛什麽都沒變,她依舊清淺如梅的婉約,依舊會在雪天等在門口,然後同他一起迴去,還是會婉轉撒嬌逗趣,親熱的時候依舊嫵媚的喚他悅郎,但她會閉著眼。抱著她睡覺的時候她依舊乖巧的蜷縮在他懷裏,卻選擇背對著他。


    徐悅曉得她喜歡孩子。


    她抱著鳳梧、抱著那對龍鳳胎的時候那麽小心翼翼,那麽珍重,笑的那麽柔軟,仿若那是自己的孩子。


    劉太醫說,她的身子近年裏是不適宜生育的,一年中總要病上幾迴,每迴必是轟轟烈烈的,即便懷上也未必能順利生的下來。


    他是不介意的,可她不信。


    他是喜歡孩子的,可他自來不敢在她的麵前表現出來,怕讓她傷心,那日其實他心底確實懷了期待,想著或許能同她有個孩子,他高興的很,不小心還是流露了出來。


    她察覺到了。


    所以,在她感覺到他想要孩子的那一刻,她開始拒絕他靠近她的內心。


    他了解的,她不會介意自己的丈夫有妾室,可他也曉得,她會介意心中愛戀的人有妾室。


    她堵上了他好不容易才撬開的縫隙,然後靜靜的等著他變心,等著他開口去同旁人有孩子。


    成婚初初幾日時,她眼中對生活有期待,現在,暗淡了隨意了。


    有時候會發現,她看著他或者看著旁的什麽發呆,茫茫然的樣子,問她怎麽了,她又一副巧言笑兮的模樣,說著沒事。


    徐悅曉得她服著逼子丸,不敢有身孕,他不勉強她,也不敢多說什麽,隻是裝作不知的盡量更加溫柔的寵著她,全數收起對孩子的期待和喜愛。


    她既說數十年如一日,那他便給她餘生數十年。


    第二日一早,卯時剛到沒一會兒,秋水備了熱水進來。


    “姑娘,管事們都在前頭翠竹堂候著了,時候差不多了,您起身泡個澡吧。”


    徐悅淺眠,秋水推門他便醒了,輕拍著懷中輕扭的妻子,隔著幔帳問:“管事的來此處做甚?”


    秋水聞徐悅聲音,頓了一下,迴道:“迴世子,夫人最近身子不爽,便把庶務托付了郡主。”


    徐悅抿了抿唇,黑眸微沉,低聲道:“讓他們候著。”


    “別……”灼華把手伸出了被窩,虛攔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年節下了事兒多,別讓他們白廢了時光。”


    “我陪你。”徐悅要起身,灼華把他按了迴去,努力睜了睜眼,打了個哈欠,“殺雞焉用牛刀。沒幾日朝廷就要封印了,白日夠你忙活了,今日不必上朝,你再睡一會兒。”


    又在他胸膛上伏了幾息,灼華撩帳叫起。


    三四個月沒有理庶務了,冬日裏忽忽這般早起還真是折磨啊!


    泡了澡穿戴整齊,吃了半盞的燕窩,灼華帶著秋水幾個出了屋去。


    臘月的卯時依舊漆黑一片,宛若銀灰瀑布,無邊無際的潑灑著寒涼,空中零星點綴著幾顆璀璨明珠,一輪圓月晶瑩懸在空中還未離去。


    涼風在遊廊中衝撞著,拽著廊下的燈籠搖曳飛轉,燈火明明滅滅著,帶著潮濕氣息重重的撲在身上,依附在麵上,冰涼刺骨。


    月光下,寒風掠過池水,粼粼波光閃爍反射在周遭人與物,蒼白皮膚更顯透明,淺眸卻耀起無邊的瀲灩。


    繞過遊廊,進了理事的桑竹堂。


    管事們見著灼華進去,倒也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郡主金安。”


    灼華平和的叫了起,在正屋的首座坐下,和和氣氣的說了幾句場麵話,“年節下,各位總要辛苦些的,好好辦下差事總也不會白叫你們辛苦一場。好了,開始吧!”


    倚樓警覺的看了眼偏室的位置,悄沒聲兒的靠過去瞧了一眼,瞧見是徐悅,鬆了口氣。


    灼華瞧著她的神色便也曉得誰在裏頭了,彎了彎嘴角,集中注意力開始應付這些難纏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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