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在梳妝,奴婢哪裏敢進去灑掃,分明是尋了接口想讓她在雪地裏站著,好給她撒撒氣了。


    灼華似笑非笑的看著卞媽媽,也不說話。


    卞媽媽被那一雙沉長的淺眸看的心底發虛,卻又道:“二奶奶有了身孕,這會子胎還未坐穩少不得要養著不能來請安,夫人正寂寞著,正缺個人陪伴呢!郡主稍稍等一等,大夫人拾竇好了也好一同說說話了。”她又指了指廊下的一方碎泥,“早起搬花盆時丫頭笨手笨腳的弄了些泥,現下也正擦洗。此處小石路徑上雪也掃開了,倒比廊下幹淨些。”末了,又追了一句,“夫人很快就好了。”


    一會子的功夫,她當然得等了,不然話傳出去旁人也隻會說她沈灼華仗著郡主的身份不敬婆母了,也便難怪婆母不喜新婚時塞小星兒進屋子去。


    是以,卞媽媽和邵氏也不怕她不站。


    灼華垂眸笑了笑,“媽媽去忙吧,這會子雪正大我也正好賞賞雪景。”


    “唉。那奴婢先去伺候夫人更衣。”卞媽媽笑了笑,轉身進了屋子。


    倚樓陰冷的掃了正屋一眼,舉著傘沉聲道:“姑娘,咱們還是迴去吧,您肚子還疼著呢!”鵝毛大雪,讓身子不好的兒媳婦站在雪裏等,邵氏不是愚魯,可說的是惡毒了!


    “急什麽。”灼華踩著積雪,吱吱格格的響著,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中把玩著,垂眸輕輕一笑,“她是婆母,不能拿治理下頭人的手段去震懾,可也不能沒完沒了的由著她來鬧我,總要想辦法叫她安靜下來的。待會兒……”


    她招了倚樓側耳過過來,細細說了幾句,倚樓抿了抿笑意,點頭應下。


    卞媽媽進了稍間,邵氏哪裏在洗漱,正不緊不慢的吃著早膳,望了眼窗戶的縫隙,扯了扯嘴角道,“婆婆給兒媳立規矩天經地義,哪怕她是郡主也不怕她不站!”


    “她好歹是是郡主。”邵氏心裏舒坦了一會兒,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碗筷,“她身子不好,別給站出問題來了,那悅哥兒可得怨怪我了。”


    “往日裏聽說郡主身子不好,奴婢瞧著也還好,不過臉色蒼白了些,說話時精氣神兒好真呢!這幾日夜裏同世子爺鬧起來也是……”卞媽媽瞄了眼邵氏的臉色,輕哼的一笑,“她是郡主,身份上高出一截兒,原就不比旁的女子做媳婦,若是新婚時不好好立了規矩往後怕是更難馴服了。”


    說起夜裏,原是給兒子備的小星兒,結果一轉手進了丈夫的屋子,邵氏又想起丈夫昨日宿在了那丫頭屋裏,心下又不舒坦了起來。


    “若不是郡主出的主意,世子爺哪能想得到那些!”卞媽媽一瞧邵氏神色微臣,眸光一閃,接著又道,“世子爺多溫柔和善的人啊,從前可從不會給夫人添煩難的。”


    邵氏一拍桌子,“讓她站著!”蹭的又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撩開了個縫隙瞧著大雪中摘弄梅花的兒媳婦,咬牙道:“倒要看看能不能凍出個好歹來!”


    卞媽媽歎了一聲,似乎疑惑的樣子,道:“也不知外頭的傳言從哪裏來的,傳的那樣難聽。”


    邵氏捏著帕子的手狠狠一握,指甲嵌進了皮肉,“還能是誰,定是她了!徐家的臉都叫她丟盡了!”


    邵氏被卞媽媽挑撥的全然沒有理智了,隻一味覺得錯都是旁人的,卻也不想想若非她先塞了人進去,何以有後來的這些事情。


    “夫人是做婆婆的,對兒媳婦沒什麽不能教導的。”卞媽媽觀察這邵氏的神色,又道,“說來還是二奶奶孝順,便是有孕了不能來,都要遣人來問候一聲。”


    邵氏神色緩了緩,“瀾兒性子溫順聽話,自然是極好的。”


    倚樓和聽風耳裏是極好的,就算聽不到屋內說什麽,卻也清楚聽得到邵氏那一記拍桌。


    寒風刺骨,到底下著鵝毛大雪,便是攏著厚厚的披風依舊冷極了,灼華感覺小腹越來越痛了,渾身乏力的很也要站不住了,想著即便是苦肉計這半個時辰也該夠了。


    便將手中的梅枝扔在了地上,身子微微一晃,倚樓接收到信號,攬了上去,不著痕跡的在她的頸後用力一按,灼華便昏睡了過去。


    “來人啊!郡主凍暈了!”靜月也是機靈的,扯著嗓子就喊起來了,那動靜直把朝明堂的人喊的一激靈,“來人,叫大夫,郡主凍暈了!”


    廊下伺候的丫鬟都驚了起來,趕著過來扶人,喊的喊,叫的叫,亂成一團。


    邵氏和卞媽媽在屋內乍的一聽,都懵了。


    卞媽媽叫了起來,切齒的譏諷道:“不可能,肯定是裝的!不過小半個時辰又攏著那麽厚披風,哪能暈過去!”


    邵氏心中狐疑,急急忙忙趕了出去,就瞧著灼華被一路抱在懷裏,麵色刷白,手無知覺的垂在一旁,頓時時腦中一嗡。


    真暈了!


    徐悅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就見妻子這般模樣,嚇的魂兒都沒了,一把將人抱起緊緊擁在懷中。


    邵氏見到兒子,心虛不已,“先、先讓郡主去屋裏吧!”


    徐悅看了邵氏一眼,隻問了一句,“母親這般做得到了什麽?”,便擺著灼華大步離開了。


    得到了什麽?


    邵氏懵了在原地,是啊,她得到了什麽?


    仿佛,隻是讓長子對自己更加心寒而已。


    卞媽媽指了指地上的幾朵紅梅,道:“若真是不適,哪有力氣摘梅花,怕不是裝的,便是要挑撥夫人和世子爺的關係呢!”


    急走了幾步的邵氏停下腳步,迴頭看了眼卞媽媽,眉心跳了一下,心存狐疑。


    卞媽媽垂了垂眸子,避開邵氏的探究,道:“胡大夫是夫人娘家薦來的,讓他瞧,是不是裝的一看就知道了。”


    “夫人,消息往外頭傳的快,若是叫她在胡說什麽,夫人在老爺和太夫人跟前兒可就隻剩錯處了。”一頓,卞媽媽又道,“一旦揭穿了她,外頭可就由著咱們去說了!二爺和二奶奶也可洗清那些不幹淨的話了!奶奶這會子養胎,聽著這些話怕是對腹中的小公子不好呢!”


    又盼著她是裝的,又怕她不是裝的,她讓沈灼華在雪地裏沾了小半個時辰的事,怎麽都是捅開了的,邵氏又急又惱緊著步子跟去鶴雲居,又著了人去叫胡大夫。


    待邵氏進到鶴雲居時太夫人正好也趕了過來。


    太夫人一路聽了丫鬟迴稟,大抵也曉得一二,橫了她一眼,沒說話,急急進了正屋。


    胡大夫卻已經的了通傳在裏頭診脈了,半晌後迴道:“郡主脈象羸弱,受了寒氣,又縫女子月事,怕是晚間會有高熱起來。”


    正說著,昏睡中的灼華忽的側身過去,方才喂下去的驅寒要盡數吐了出來。


    倒不是著了風寒之故,而是小腹受了寒氣,她痛的厲害,給痛到吐了。


    卞媽媽瞧著嚇了一跳,攏著那麽厚的披風竟真還能暈過去!


    徐悅坐在床沿拿著帕子她他擦著嘴角,擰眉喊了秋水:“再去拿藥來。”


    太夫人斜了兒媳婦一眼退了出去,邵氏跟著出去。


    “悅哥兒無妻緣無子女緣,旁人說他克妻。”太夫人坐下,緩緩一笑,譏諷之意甚明,“我瞧著不然,倒是旁人忙著去克了。”眸一抬,銳利的掃向邵氏和卞媽媽,“你們說是不是?”


    邵氏麵色刷白,局促道:“母親說的什麽話,我不過叫她等了一會兒而已。”


    卞媽媽揪著衣袖,極力鎮定道:“原是屋子裏在收拾,都濕滑的厲害,也是怕郡主摔著了。”


    “你們要不要去雪地裏站半個時辰試試!”太夫人厲眼一眯,掃過卞媽媽,又轉向邵氏,嗬笑一聲,“一會兒?這一會兒你在做什麽?你這婆母好大的架子,自個兒在屋子裏用早膳卻叫郡主在雪地裏站了半個時辰!這婆母當的好生威風啊!我到真是比不得你這個國公夫人了,到不知你這些好手段哪裏學來的了!”


    卞媽媽一聽,臉色刷白,太夫人知道夫人躲在屋裏用膳,那是不是也曉得她們說了什麽了?


    邵氏一驚,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母親,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郡主身子那麽弱……”


    “身子不弱你便可以這樣折騰她了?她做了什麽叫你不顧親家臉麵,不顧郡主的身份,讓她站雪地了!”太夫人怒起,低吼道:“郡主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麽跟悅哥兒交代,怎麽親家交代!宮裏我瞧你拿什麽交代!”


    邵氏心頭一顫,“母親……”


    太夫人忍下怒氣,抿了抿唇道:“你誥命不過郡夫人,原也不該郡主給你請安,往後晨昏定省的都免了吧!”


    有爵人家的女眷並不是一定有封誥的,有些女子經曆一生或許也隻是被追封,有些丈夫死了才得封“國太夫人”或者“郡太夫人”,似國公之妻,得封誥命也得看丈夫和兒子在朝中是否得力了。


    魏國公當初在朝中不過從三品文官,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之後徐悅得皇帝重用,而大周的規矩,子不過父,魏國公便辭了官職留了徐悅在朝。


    正一品官員的家眷才能得封為國夫人,三品上的便是郡夫人。


    徐悅身為一品武將,倒是上書為母做了“一品誥命”的請封,但皇帝壓下未批。


    是以,邵氏也隻是“郡夫人”了。


    而灼華的身份,等同郡王。


    “是。”除了同意,邵氏哪還敢說什麽呀!


    太夫人看向卞媽媽,鼻翼微微一動,冷聲道:“主子糊塗,最奴才的最好腦子裏清明些。郡主受累受痛,是你這當奴才的當差不夠謹慎不夠妥帖,罰你半年米銀。你可有話說?”


    卞媽媽忙是跪下,伏在地上,“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


    灼華是叫倚樓弄暈的,原暈不了多久,又腹中難受吐了一場,嘴裏苦的厲害,沒一會就醒了,被徐悅哄著又灌了碗驅寒藥,正伏在他肩頭順氣,聽著太夫人的處置,無聲的彎了彎嘴角。


    邵氏是太夫人的兒媳,二十多年了又是當家主母,顏麵總要給她留的,自然不會罰她,但今日一遭,往後邵氏也不敢拿這種招數來招唿她了。


    虧得趙氏給的那件厚實的白狐披風,那半個時辰在雪地裏,雖手腳冰涼小腹受寒,但背後一直是熱乎的,夜裏身又有那麽個大火爐似的身子將她擁的緊,倒是狠狠出了一身汗,是以,一夜倒也安安穩穩的度過了,沒有起了高熱。


    第二日一早魏國公被招進了宮去。


    老太太得了消息遣了陳媽媽送來了滋補品,雖沒說什麽卻也表明了態度,叫徐家的人曉得,沈家的人也一直瞧著呢!


    相比老一輩的穩重和含蓄,李郯就沒那麽客氣了,幾乎是敲鑼打鼓的來看她了。


    邵氏麵對李郯的一通指桑罵槐,隻能扯著笑臉,“公主殿下說的是。”


    雪地為難,經過了鴻雁樓該換身份的潤色,幾乎又是所有人都曉得,邵氏給華陽郡主立規矩,險些被把人折騰死的偉大事跡。


    自然了,又有人開始揣測,這位“小公子”在裏頭扮演了什麽角色。


    徐惟關在書房整整一日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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