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感激的一笑,塞了隻沉甸甸的荷包到他手中,“勞公公辛苦打點了,秦宵這般不方便,也的公公費心照應了。”


    “貴人言重了,分內的事兒。”顛了顛分量,管事兒眉開眼笑的退出去指揮小太監收拾屋子,一出門瞧見個小太監窩在牆根兒底下偷聽,嗬斥了起來。


    隨侍的小宮女便進了來,迴道:“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人,方才就是跟著萬鈞公公的,奴婢躲在垂花門邊兒上瞧著,方才正紮紮實實窩在外頭偷聽呢!”


    秦宵一聽,大抵也曉得了,淑妃派了小太監跟蹤郡主,偷聽他們說話!


    連親侄女也監視,秦宵終於明白她為什麽不肯讓他幫著六殿下了。


    這種狹隘算計的人,幫了他們最後怕也不會有好結果!


    握著杯子的手一緊,秦宵心下驀的驚起,莫非前番“紅花案”真是淑妃所為?!


    宮女問道:“郡主,是否迴稟陛下?”


    她悵然一笑,“算了,不過小事。”


    秦宵見她神色微傷,擔憂的喚了她一聲,“郡主……”


    “沒事。”灼華扯開了話題,起身倒了杯水遞到他手中,“你這傷以後也要小心養著,地氣濕冷,容易風濕。”


    是啊,她就是故意在秦宵麵前表現的傷心不已,便是要他離李彧遠些,徹底斷了李彧和淑妃去拉攏他的所有後路。


    前世她死的時候,他還在李彧跟前伺候著,可他對冷宮裏的她百般照應,那些人怎麽會不知道呢?也不知道她死後,那些人後來為難他沒有。


    今世自己遠離那些人,也讓秦宵遠離罷,那些人不是什麽可托付的。


    “他們叫你誣陷徐悅,用盡了刑法,你卻咬了牙關,秦宵,我是要謝謝你的,因為你,我才有時間找出真相。秦宵,我視你做朋友,卻不想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受了這樣的傷。你可恨我怪我?”


    朋友!


    秦宵捧著杯子,笑了起來,不見往日的清孤之氣,眉眼中盡是純然的快樂,幹裂的唇瓣滲出了血也未有察覺,“奴才隻盼著郡主歲歲平安,朝朝歡愉。”


    灼華怔了一下,緩緩一笑,“秦宵,你好好養著,今日你受的,我會替你討迴來的。”


    秦宵一急,“郡主,那些人不是好惹的,不必為了奴婢……”


    “你不用操心旁的事,好好養著。”灼華微微一笑,“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瞧你。”


    迴去時路過禦花園,淑妃果然在那裏等著她了。


    笑容親切的拉著她在亭中坐下,讓宮女上了茶水。


    “郡主今日生辰,本宮還未恭賀呢!”淑妃笑盈盈的一揮手,一旁的宮女托著托盤上前來,一溜的珍寶玉器,“這是本宮為郡主備下的賀禮,郡主瞧瞧還看不看得上眼。”


    淑妃慣常能演戲,心裏再是討厭的、不喜的,都能做出一副掏心窩子的真誠來,從前如是,今世亦如是。


    為了白鳳儀,她出手毒害。


    為了讓她求上門,裝病躲李郯。


    被她逼著出了手,心裏怕是恨不能生吃了她,轉眼又是一片親厚模樣,灼華倒也是佩服她的虛偽與能裝。


    再活一迴,灼華也再是前世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了,自然不會給機會讓她再騙一迴,笑盈盈的瞧了一眼,便讓宮女收下了,含笑微微:“讓娘娘破費了。”


    萬鈞見她不過淡淡瞧了一眼,似乎瞧不上的樣子,低眉笑道:“這些北遼和南楚進獻的寶物,陛下也就賞給了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和咱們娘娘,不是頂好的,娘娘也而不能賞給郡主了。”


    賞?


    還真是把自己個兒當個主子了。


    灼華掀了掀眼皮,掃了他一眼,“難怪瞧著眼熟,倒是與陛下今日給我的賞玩物件有幾分相似了。”


    萬鈞一躬身,不再說話了。


    淑妃嘴角的笑意滯了滯,轉而又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親厚道:“陛下看中郡主,難怪了,今日郡主及笄禮還進了宮,原是來謝恩的。”


    曉得淑妃想打聽禦書房的事兒,她愛繞彎子,灼華偏就不接話,淡淡一笑,“恩”了一聲:“陛下賞賜,自然是要來謝恩。”


    淑妃心機深沉,是有耐心的,明明瞧不上她還能裝作喜愛她的樣子裝了十年,便可知道。


    從前都是旁人求著她、討好她,她當然耐得住性子,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如今灼華不想嫁李彧了,不用討好她了,反而他們卻是要尋求灼華幫助的,是以,她的好耐心在灼華身上自然也就沒什麽作用了。


    耐不住一盞茶的功夫,淑妃便又道:“聽說宮外又尋到了一枚大印,還是在胡家的當鋪裏發現的,郡主可知此事?”


    陽光自飛翹的亭角擦過,投了抹陰影在灼華麵,是清明難定的迷離,點了點頭,不甚關心地道:“方才陛下問話,多少聽了一耳朵。大概吧。”


    “哦?”似乎很驚訝的睜大了美眸,淑妃微微嘶了一聲,問道,“原來偷竊玉璽的竟是胡尚書,可真是膽大包天!”一頓,“那蓮花池尋到的那枚,是怎麽迴事?”


    “徐悅接掌鎮撫司,自是陛下的心腹了,他是什麽樣的人陛下還是信得過的,那枚假玉璽是陛下親自扔下去的,拋磚引玉而已。”灼華垂眸笑了笑,似感慨頗深的長長一歎,望著亭外的天光,幽幽道,“比人心,山未險,當如是。”


    如此明顯的諷刺,淑妃自然是聽懂了,卻依舊笑意深深,宛若她華服在陽光下耀起的光芒,“不知陛下如何判的?”


    灼華指尖漫不經心的點了點茶盞,滾燙的觸感在指腹一起一伏,玩的頗有意趣,澹道:“交由刑部去查了。”


    淑妃微微一皺眉,“玉璽是當場查獲的,竟沒有直接判斬立決麽?”


    灼華看了她一眼,玉璽當場查獲都曉得,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深宮婦人的肚腸果然九轉十八彎,彎了彎嘴角道:“既然有人能栽贓我與徐悅,難說是不是還有人栽贓胡尚書,陛下聖明,自然不會給人這樣的機會殺害忠良的。徹查是必然的。”


    淑妃盯著灼華看了許久,仿佛是想要看穿她,卻又怎麽都看不透,笑了笑道:“這是自然。”默了默,“隻是這個胡仲……”


    她的話引了個頭,灼華不看她,也沒有問,慢條斯理的欣賞著花園裏的景色。


    淑妃往邊上看了一眼,萬鈞立馬會意,接了話,壓著尖細的嗓音道:“胡大人掌著吏部,管著文官的考核與任免。”


    灼華一揚眉,似乎不解,卻也不問,隻等著他們把戲唱下去。


    “郡主可能不知道,他是五殿下的人。”萬鈞抬眼瞧了灼華一眼,以為她會心虛,倒不想人家神色淡然的很,似乎還帶了幾分鄙夷和譏諷,垂了垂眸,他又道:“方才奴才奉娘娘之命去延慶殿送了盞燕窩,聽禦書房伺候的小太監說起,是郡主給胡仲說的情。”


    “你這奴婢,胡說什麽!”淑妃似震驚的張了張嘴,轉而嗬斥道,“郡主怎會如此做,莫要遭了小人挑唆!”


    “是,奴婢糊塗,道聽途說了……”萬鈞一躬身,忙是裝模作樣的往自己臉上拍了一下,“殿下不在,奴才也是擔心郡主不知內情,好心辦了壞事兒。”


    “我當是什麽事兒了,淑娘娘病著還要見我,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灼華笑了笑,淺眸幽長的落在淑妃的麵上,“若說娘娘當日幫了忙,使得李郯他們能進得慎刑司去,我也幫娘娘和殿下除掉了王璿這個暗裝,皇後娘娘也幫著您擋下了兩迴陷害了,怎的,還不夠?”


    萬鈞半垂著首,道:“郡主言重了,隻是這本是除掉胡仲的好機會……”


    灼華打斷了萬鈞的話,淡淡譏諷道:“娘娘和萬公公在宮裏頭倒是安穩的很,哪曉得我這個在外頭擋劍的人又多難,前兒除掉郭兆,昨兒除掉郭倫、郭德妃,今日再去除掉胡仲,明日我怎麽死的都沒人曉得。到底我不是白家表姐,不在娘娘身邊兒大的,娘娘便隻當我是替殿下除障礙的棋子了?我的死活也是不放在眼裏的!今兒竟是拿著奴婢來教訓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好的很,好的很!”


    說罷,起身用力一甩衣袖就要走。


    “這說的哪裏話,不過是想問一句,奴婢蠢笨亂說話,你可別往心裏去。”淑妃趕忙拉住了她,好聲好氣的安撫,又使眼色叫萬鈞自個兒掌嘴,“郡主做事自有她的道理,用得著你個奴婢多嘴多舌!還不快給郡主請罪!”


    灼華避開她的動作,垂眸看著啪啪抽自個兒耳光的萬鈞,抿了個笑意在嘴角,淺棕色的眸底仿佛秋日陰雲下的湖麵,陰翳翳的,“萬公公是個忠心的,也是個有主意的,想來往後也能為殿下出謀劃策,殿下的事以後可就勞動公公了。”


    萬鈞一聽,人家要撂挑子不管了,那還得了,迴頭殿下迴來發起怒,誰還保得住他呀!扇起耳光更是用力了,“奴婢多嘴多舌,是奴婢的錯,郡主息怒……”


    灼華看著淑妃,蟬翼般的羽睫沾了霧氣,淡淡道:“娘娘既然信不過我辦事,往後也不必來尋我問什麽,我做事,自當也隻顧自己安危。我迴了,娘娘自便。”


    淑妃瞧著她的神色,蒙蒙含霧,似四月裏的蒙了細雨的桃花,難掩的潮濕沉重,一瞬間的惶惶然,她感受到,這樣的失望與厭惡不是在做戲!


    可不管是不是在做戲,她的意思很明白了,接下來李彧和李銳的爭鬥,她不會幫忙了!


    她不幫,定國公府、魏國公府都將袖手旁觀。


    淑妃心慌起來,暗道今日這一出到底還是急了,忙是擺出了極低的姿態,幾乎是哀求的看著灼華:“殿下、殿下是你的表兄啊!他同定國公府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他不是,這會子你該給他收屍了!”灼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下迴再讓人跟蹤我、偷聽我說話,別怪我不念姑侄之情了。”


    淑妃眉心跳了一下。


    萬鈞又是一通的磕頭,“是奴婢叫人跟著伺候的,娘娘不知情的。”


    灼華居高臨下的睇了他一眼,緩緩轉身出了亭子,“心腹,你做和你的主子做,有什麽區別麽?”


    出了宮,灼華拉著徐悅親去了一趟太醫院,托了劉太醫照應秦宵一二。劉太醫的兒子在徐悅朋友手下當差,想來,便是看在徐悅的麵上,劉太醫也能上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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