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夫婦聽了動靜,差人來問,柳扶蘇忍不住的笑意,“迴老爺夫人去,便說大奶奶有孕了,我去鄉下接人。”


    柳大人夫婦一聽,忙喊了有經驗的婆子跟著一道去。


    一路搖晃,馬車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到了鄉下,卻見妻子已經起身,同農婦們一同走在田埂間,一身素衣荊釵,身姿清瘦,小腹隱約可見微微凸起。


    見著丈夫站在田埂邊,煊慧客氣的笑了笑,卻沒有迎過去,隻是淡淡的一頷首,便不再理會他,繼續詢問著農婦種菜的訣竅。


    農婦笑嗬嗬的看著主家,“沒想到少夫人金枝玉葉,卻也對農活兒感興趣。”


    煊慧蹲下身子,拔去一顆雜草,笑道:“技多不壓身。隻是我笨的很,阿姐可別嫌棄我。”


    農婦忙揮手道:“大少奶奶哪裏的話,少夫人可是我見過最和氣最聰明的貴人了。”一抬眼,見柳扶蘇站在身後,又趕緊彎腰行禮,“大少爺。”


    柳扶蘇輕輕頷首,俯身扶起煊慧,“累不累?”


    煊慧淡淡一笑,收迴了手,“不累。”


    農婦識趣兒的拿著農具閃人。


    看著空蕩蕩的手,柳扶蘇覺得哪裏空了一角,看著她的小腹,輕聲問道:“如何有孕了也不同我說呢?”


    煊慧垂了垂眸子,苦笑,自打同他鬧了一迴,問他肯不肯放手過去,他不答,她便住到了鄉下來,十日了也不曾見他來,如今曉得她有孕卻是來了。


    轉身到了小溪邊,洗淨了雙手,她平靜道:“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柳扶蘇掏了帕子給她擦手,她沒有接,轉身問侍女丹陽要了帕子,心裏說不出的墜了一下,又尋了話問道:“妹妹說你吐的厲害,現在好些了麽?”


    丹陽張嘴要說,煊慧一眼看過去,隻道:“沒什麽,都是這麽過來的。”


    往日都是她嘰嘰喳喳的像隻鳥兒在說,他在聽,如今鳥兒不肯說了,他卻不習慣了,“有孕了便不要做這些了,你若是喜歡,待你生產之後,我陪你來住一陣,再慢慢學。”


    煊慧緊緊咬著牙關才能抵抗住他的溫柔,盡管這樣的溫柔他也給了所有人,包括外人,勉強的笑了笑,她不就是那個外人麽,她疏離道:“妾身雖是無知婦人,卻也曉得不能耽擱了爺當差。”


    看她這樣冷淡,柳扶蘇有些著急,“別這樣說,你是我的妻子,陪伴你是我應該做的。”


    妻子,一個無所謂的名詞而已,不論是誰做了他的妻子,都可以有一樣的待遇,煊慧彎了彎嘴角,笑不似笑,隱晦的苦澀,無有言語。


    柳扶蘇瞧她如此,不禁生出一絲悲傷來,“我今日告了假,我、我還未在鄉下待過,你陪我走走,下午我們一同迴家,好不好?”


    煊慧捶了捶腰,似是累了,同丹陽道:“你陪爺轉轉,我先迴去收拾東西,歇一會兒。”


    柳扶蘇跟了腳步上去,“累了麽,我陪你迴去。”


    他要去扶她,煊慧避開,“不用,爺自便。”


    既然決定要斷了念想,便不能再去貪戀他的溫柔。


    柳扶蘇懸空了雙手,愣怔的站在原地,天地廣闊,卻似逼仄的喘不過氣,似乎十日裏,還多東西都在變,變得太快,他無法適應。


    想起她似乎很在意他收著從前的從西,追上她:“你若是不喜,那些東西,我可以都丟掉。”


    煊慧心口狠狠一窒,眼眶一熱,霧氣盈滿,頭也不迴的繼續走,“爺的東西,妾身一外人無權置喙,留不留的,爺自己做主便是。”


    柳扶蘇呆了呆,不意她轉變的這一塊,“煊慧……”


    “如今妾身有孕,怕是不方便伺候爺的起居了,爺若是有看中的丫頭,自可收做通房,若是有福氣的姨娘也行。”煊慧說的有些急,說罷,跨進了屋子,反手關上了門。


    隻要走出了這一步,往後便沒什麽能叫她傷心了。


    柳扶蘇站在門口,明白過來,她不肯再圍繞著他轉了。


    她想要的,他曉得,可是他給不了,如今她不再那般戀慕他,他該鬆口氣才是,可為什麽他此刻會那麽難過?


    迴到柳府,煊慧以害喜嚴重怕攪擾柳扶蘇休息為由,搬去了右稍間,又按著那個姑娘的性情、樣貌,給他選了兩個懂詩詞風情的通房丫頭送過去。


    柳扶蘇看著那兩個丫頭,心頭竟生出氣來,迴頭就把人打發了出去,可還是覺得憋悶的厲害,很想同她吵一架,可走到右稍間門口,瞧見妻子吐的連血都吐出來了,氣悶維持不住,隻剩了著急,匆匆忙忙趕到了定國公府,求了盛老先生去瞧一瞧。


    老先生被灼華瞄了一眼,接收到暗示,哼了哼,長須抖啊抖,“急什麽急,哪家婦人害喜不是這樣的,烺雲家的也吐著呢!”


    柳扶蘇急道:“她、她都吐的吐出血了。”


    老先生淡淡的“哦”一聲,“那是蠻嚴重的,去年齊將軍家的小婦人還真是吐到小產了。”


    柳扶蘇驚的一臉白,慌了手腳,“先生去瞧一眼罷,她、她難受的緊。”


    灼華挑眉,這是沒心麽?這是上了心罷?


    老先生和灼華一同去了柳府,還未進屋,就聽著煊慧在吐,仿佛胃在抽筋,接連的嘔,停都停不下來,柳夫人急的直念阿彌陀佛。


    灼華在老先生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老先生一捋長須,表示沒問題。


    柳夫人一見老先生進來,忙讓了位置給他瞧疹。


    老先生閉著眼把脈,一忽會兒的擰眉,一忽會兒歎氣,便是灼華曉得他在裝模作樣,也是看的緊張不已。


    柳扶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柳夫人根本坐都坐不住了。


    “……恩。”老先生沉吟了一下,稍稍掀了掀眼皮,“脈象虛浮無力,有破血之勢。”


    “什麽!”柳夫人眼皮一跳,忙問道,“能保得住麽?”


    老先生看了灼華一眼,捋著長須,往嚴重的嚇他們,“要保也是能保住的,不過大人就要吃些苦頭了,不過她這樣吐,生產的時候怕也是艱難的,要不要保,你們自己想清楚。”


    “要保!”


    “落胎!”


    夫妻兩個都是想也不想的迴答,一個要生,一個要打。


    以柳扶蘇的想法是,叫妻子這樣吃苦頭還不如不要這個孩子,可話聽在煊慧耳朵裏,卻是覺得丈夫不在意這個孩子,一氣,暈過去了。


    老先生翻了個白眼,看了柳扶蘇一眼,“她如今虛的很,落胎也是有危險的,說不準,以後就不能生了。”


    他幾乎是脫口便道:“沒關係!”


    柳夫人驚訝的看著長子,又瞧了瞧老先生和灼華,眸光閃了閃,似乎明白了什麽。


    灼華眨眨眼,她倒是不信什麽慣常的溫柔,倒是有幾份愛而不知在裏頭?


    她輕輕一歎,似乎為難道:“先保著吧,姐姐那麽愛重姐夫,好容易才懷上這個孩子,若是孩子落了下來,怕是要傷心死了。”


    柳扶蘇點頭,又為難,隻餘了滿目的不知所措。


    老先生開了方子便迴去了,灼華等著煊慧醒過來。


    姐妹兩關在屋子裏說了好半日的話,待灼華離開時,煊慧已是另一番神色了,但瞧著丈夫進來,卻依舊不願搭理,“你出去,不想見到你!”


    柳扶蘇瞧著她似要哭出來,忙安撫,“好,我出去,你別哭,不好動氣的。”


    聽著丈夫關上了門,背對著門的煊慧長長一聲歎,總算等來了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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