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麵露憐憫的看著蒼白柔弱的灼華,眸底卻是陰冷。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年前郭家嫡出公子被殺、後郭嬪被陷害,他和應貴妃都沒有幫上忙,外人看來郭家定是對他們有所不滿的,為了引李懷和李彧上鉤,他們假裝有了齟齬,幾個月來雙方互不來往。


    終於,郭家等來了李彧和李懷先後的示好。


    為了顯示誠意,李彧竟然把春蘭送了出來。


    他說是從趙家那裏救出來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反正他們想對付的本來也隻是李彧。


    為了布這個局,他們可謂廢了不少的心思,再三確認沈灼華是否參與其中,直到眼線確定沈灼華忙於頭痛薑敏的事,根本無暇顧及旁的事時,他們才開始行動。


    那日她拿了浙江的事來說,雖曉得她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也確實放了些心思去打點,但他的眼睛卻一直是盯著她的,誰曉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個小丫頭從始至終都是他們的人,一切都在沈灼華的算計裏,或許從一開始他同郭家決裂她都曉得是假的,都是一場戲而已。


    他們都自以為下的一盤好棋,沒想到他們不過是沈灼華手中的棋子而已。


    與她的賭約,袁穎輸了,還白白折了一個大理寺卿。


    沈灼華,好啊,果然好極了!


    待人都離去,皇帝緩步在窗邊的通炕坐下,斜斜挨著一直鶴立九天的迎枕上,隨手拾了本書在手裏顛了顛:“怎麽樣?”


    江公公抱著拂塵立在聖駕一旁,迴道:“確實是不知的。”


    皇帝略略一抬眉,看了江公公一眼,似乎是笑了笑:“可別叫那群小狐狸騙了。”


    江公公的眼睛總是微微眯著,一副慈和而散漫的老人家模樣,而那一雙在宮禁遊走數十年的眼卻處處透著精厲:“奴婢年紀大了,妖魔鬼怪都見過了,小狐狸的神色還是辨得出來的。”


    皇帝哼了一聲,嘴角一彎,“老狐狸。”


    時已近戌,如水沁涼,夜空如銀灰潑灑,星子明珠璀璨,新月懸空晶瑩剔透中帶著一抹欲語還休的曖昧。白日裏看著無比恢弘的重重殿台樓宇,在冷色光亮中顯得單薄如剪影。


    李銳追上她們,來到灼華身側,黑夜裏的眸子帶了幾分陰鷙,打量著她,良久後方緩緩道:“郡主的城府,似乎遠勝我所猜測的。”


    蕭涼的晚風撩起她自肩膀垂下的幾縷散發,灼華輕輕撥開,笑了笑,“彼此彼此。”


    薑敏幾人不緊不慢跟在其後,倒也不擔心,若論身手,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李銳打的毫無招架之力。更何況,這是在宮裏。


    李銳似有不解:“明明可以讓春蘭避開洪順一段的,為何還是叫她全說了?你倒是不怕把淑妃也牽連進去?”


    “或許,這樣才顯得真實。”灼華抬手揉了揉額角,頭疼欲裂,卻是絲毫不敢放鬆,“若是這點脫身的本事都沒有,還不如死了算了。”


    李銳感慨道:“郡主看似厭惡極了淑妃啊!”


    “怎麽會?”嘴角抿了個溫婉的笑意,灼華的語調溫緩而沙啞,星月的流光下無端妖嬈嫵媚起來,“她可是我的嫡親姑母,我自是盼著她長命百歲,年年歲歲的惶惶不可終日。”


    “哦?”李銳挑眉,語調慵懶而又銳利,“難道不是故意做給我看的麽?”


    灼華看了他一眼,“在殿下輸了一個大理寺卿之後?”


    李銳被噎了一下,緩了緩,沉沉一笑說了句“有意思”:“你是如何看破的,自認也是做得十分真實周全了。”


    灼華涼涼道:“好狗,不認二主。”


    這是答案,卻不是他的問題的答案。


    李銳也不追問,轉而又很有興趣道:“他們如此算計你,郡主不預備迴敬些什麽麽?”


    “急什麽。”灼華散漫一笑,淡淡的神色在月色裏綿柔的仿佛一朵輕緩的雲朵:“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如影隨形,不是更有意思麽?”


    李銳挑眉,“小丫頭,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你。”


    灼華點頭,宛然道:“很正常。”


    李銳似有一瞬不曉得如何接話,默了默:“若是老六來求你放過淑妃呢?”


    灼華淡淡一嗤:“殿下以為,他算什麽呢?”


    李銳哈哈一笑,在夜晚陰鬱的宮禁內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人家可是捧著親王妃的位置求著你嫁呢!”


    抬頭望了望天際,漫天繁星傾倒在淺眸中,熠熠生輝,灼華不屑道:“沒興趣。”


    李銳為她語氣中的厭惡和冷漠楞了一下,深沉的眸眯了一下,似有試探,“那是你的嫡親姑母,你還真想殺了她不成?”


    “殿下怕是有什麽誤會,我是好人,可我也會有想趣嚐嚐做壞人的滋味的時候。讓白鳳儀廢了身子的那碗紅花。”灼華緩緩看向他,粲然一笑,“我親手熬的。比之殺人,我更喜歡讓人活著,絕望的活著。”


    李銳的腳步頓了頓,目光驚詫,“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且不說我同郭娘娘無冤無仇,即便她為了殿下做事,也該下鶴頂紅才對。”灼華譏誚的掀了掀嘴角,“紅花,紅花可不會毒壞腦子,也毒不壞我身後擁有的一切。”


    李銳的目光毫無顧忌的落在她麵色,似在思量,他猜想過是白鳳儀下的手,卻也沒想過會是淑妃下的手,畢竟以沈灼華的才智,淑妃和李彧該好好籠絡才是,一旦揭破,沈灼華身後的一切勢力,就都會成為她們的敵人。


    這個淑妃夠狠也夠毒,算計足夠厲害,可惜啊,遇上了個比她更狠更聰明的。


    他道:“淑妃到也下得了這個手,可沒想到你下手也夠狠的。”


    灼華挑眉一笑,說的倒也爽快,“我這個人,向來睚眥必報,她們既動了手,豈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李銳“唉”了一聲:“可又能如何,血緣是割不斷的。”


    出了延慶殿的大門,就見薑敏獨自一人站在月色下,墨色的袍子在晚風中微微飄動,神色冷肅一如從前,眸色卻被星子染上了光彩,平添了幾分柔情。


    看來,是好事將近了。


    灼華側臉看了李銳一眼,淡漠道:“殿下不必來試探我,不防告訴你,李彧他是當皇子也好,太子也罷,同我沒什麽關係,隻要你們別來招惹我,我也懶得去同你們鬥。”


    “他若輸給了你們,看在老爺子和老太太的份上,我會保他一條命,僅此而已。”稍頓,她笑了笑,輕柔婉轉,自信而灑脫,“若是殿下非要同我鬥下去,我也奉陪。”


    李銳似怔似楞,站在原地看著她那雙眼睛,一雙冷漠的淺眸似蓄了千萬世的晨光,通透且堅韌,好似能看穿一切。


    他道:“難道不是郡主先讓我損了我舅父,斷送了刑部麽?”


    她的眉眼忽的蓄起刀刃般雪亮的淩厲,“你真以為我不曉得是誰促成了蘇景苑同李懷的合作麽?當初北燕的狼群、畫舫之亂、文遠伯妾室之死,再後來你們一同算計我,李銳,咱們的賬,真要算,尚且有的算了!失刑部和大理寺,是對你的警告,你若非要同我不死不休,我也能隨時再斷你戶部甚至三千營,不信你大可以試試看。”


    李銳一窒,眸底翻騰,漸次又沉寂下去。


    灼華言盡於此,若李銳是個聰明人,自然曉得收手,若他執意將她視作敵人,她不怕鬥,更不怕同歸於盡。


    徐悅走到她身側,輕輕一笑,眸中似流淌著漫天星光,溫柔燦爛:“你嚇著他了。”


    灼華抬眼看他,“唔”了一聲,盈盈一笑,“下迴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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