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紅霞搖曳,舒雲翻卷,披灑在白牆高瓦,反射起蒙蒙迷霧,望得久了恍惚起一股邈遠的無依。


    大理寺抓捕在押逃犯,在秋榕胡同發生衝突時誤傷了幾個平明百姓,有個小姑娘正從小巷子裏衝出來,看著竊賊舉起的刀當場嚇暈了過去,索性大理寺的人還算負責,將人都送去了醫館診治。


    原本薑敏出事的事情是瞞著李郯的,可她不知從哪裏還是聽到了消息。皇後怕她鬧的出格,便將她據在宮裏,嚴令看守,到最後仍是沒攔住她。


    李郯一出宮便直奔了鎮撫司,闖了大獄,見了麵,兩人相顧一笑,沒有哭沒有鬧,就靜靜的說著話,天色漸暗時,皇後遣人來接人,依舊平靜的分別。


    灼華感到一絲不安,李郯那般潑辣的性子何以這般安靜?


    殉情二字猛的躍入腦海,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腦海中所有的思路混亂成一片,前所未有的壓力襲上心頭。


    徐悅在獄中審問別院上下的奴仆,灼華同周恆幾人在趙家別院搜查蛛絲馬跡。


    灼華拜托徐悅問的問題有了答案,而她們卻沒有在別院中搜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猜想得到稍許的印證,或許她的假設是成立的,然後帶著第二個疑問匆匆迴府,五房正在辦喪事,灼華去上了柱香,象征性的待了一會兒,轉頭便去了盛老先生那裏,兩人細細聊了半日,翻遍了書房裏的醫書,一直熬到了第三日的清晨。


    有些事終於有了確切的眉目。


    有了眉目就得一一印證,印證就得查驗屍體。


    趙沈兩家皆在治喪,便不方便去一探究竟。


    老先生倒是能去,可畢竟他怪脾氣的名聲也是由來已久,貿貿然的去也怕引起注意,想了半日,隻能打太醫院的主意,讓經驗豐富的太醫先去“看一眼”,做初步的印證。


    消息傳到了今日上衙的周恆那裏,他畢竟跟宮裏宮外的都混熟了,又有皇後的情麵在,悄麽聲兒的就把事兒辦利索了。


    為何說“看一眼”?


    且不說趙夫人是女子,屍體被一男子盯著看是不妥的,再者,一太醫,莫名其妙的去查看屍體,總是招人懷疑。所以,隻能是“看一眼”。


    從老先生那裏迴到南院,就看到靜王坐在園子裏。


    淺眸在清晨淺白的光線下微微一凝,嘴角淡淡勾起一抹弧度,吩咐了秋水去準備茶點:“去換一壺、鬆陽銀猴來。”


    在李銳探究的銳利目光下,灼華在他對麵的小石凳上坐下,撫了撫廣袖,淡淡道:“殿下今日不用去三千營練兵麽?”


    李銳反客為主,斟了被茶放到她的麵前:“幾日不見,郡主可憔悴了不少。”


    灼華揉了揉額角,難掩疲憊,一夜未眠頭疼的厲害,羽睫下投出一片深深的青色,輕緩一笑:“怎比得上殿下看戲來的輕鬆呢!”


    見她幾欲睡過去的樣子,李銳笑了笑,倒也頗為平和:“今日可是最後期限了,案子查的如何了?”


    勉力抬了抬眉,灼華懶怠的勾了勾嘴角,慵懶的嗓音帶著幾許的沙啞:“殿下這是來試探我麽?”


    李銳應的十分爽快,似還帶了些得意的意味,“是。”


    灼華“唔”了一聲,支在石桌上的手微微一攤,徐徐一笑,恰如朝陽溫柔:“可以猜猜看。”


    李銳看著她的眼睛,隻有深不見底的冷漠和荒蕪,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情緒,他道:“我猜,什麽發現都沒有。”


    灼華垂眸,低低一笑:“這樣的猜想,太傷人了。”


    秋水上了茶來,換走了先前的。


    “哦?”李銳挑了挑眉,目光片刻不離她的麵孔,仔細辨別著任何一個細小的表情,默了半晌,忽又道,“你從長平侯府竊走的東西,打算怎麽利用?”


    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灼華緩緩抬眼,看了他一眼,依舊淺淡的笑著,也還是那句話,柔和的沙啞,“可以猜猜看。”


    看著她手指晃過的若有似無的力道,李銳笑了一聲,散漫的陰鷙,“找機會、放到趙家的別院裏?”


    清新的茶香熏麵,喚醒困頓的精神,灼華輕輕撥弄著水麵上展開的茶葉,宛然道:“或許吧,或許我有更大的用處呢!”


    氤氳嫋嫋浮在她的麵前,如煙如霧,阻隔了他的探究,李銳微眯了一雙眸子,似利劍極盡可能去去斬斷迷霧:“現在不用?今日若是輸了,郡主還有信心麵對日後袁穎的招數麽?”


    “為什麽沒有?人生在世,哪有什麽常勝將軍。”灼華輕輕呷了一口茶水,略略挑了挑眉尾,笑道:“臉皮厚,自能活的瀟灑。”


    李銳笑了起來,似乎覺得十分有趣的樣子,“你真是與眾不同。”


    她笑,“確實是的。”


    李銳端了茶水,撚著杯蓋一撥茶葉,低頭微呷的瞬間眸中震動一閃而逝,“銀毫滿披,色澤光潤,鬆陽的銀猴,果然是滋味鮮醇爽口。”


    “恩,徐悅從浙江迴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些。”


    李銳的嘴角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深沉之意:“郡主是想拿浙江的事給本王添堵麽?徐悅,雖同你有這北燕時的情意,如今也不過初初迴了京中,京中人脈也無,鎮撫司指揮使的位置能不能坐穩尚不可說,別為了郡主的一己私利,鬧得他丟了性命。須知,他徐悅年紀輕輕做了正三品的大員,又接管了鎮撫司,多少雙的眼睛盯著他,魏國公府雖在朝中多有姻親故舊,禦史台他沒個強硬的靠山,怕是做不久的。”


    “殿下說的極是。好在,陛下念著徐悅初初接手鎮撫司,許多事情還待疏理,便將浙江的案子轉去了刑部審理。”頓了頓,長長的籲了口氣,似乎累的厲害,灼華微微一笑:“就昨日下午,陛下招我父去禦書房談的,想來這時候我父已經去鎮撫司與徐悅交接卷宗和在押犯官了罷。”


    李銳麵上的笑意漸次斂去,麵無表情的盯著灼華,這樣的消息他居然半分未有收到!


    他冷然道:“你以為,沈禎能從那些人的口中挖出什麽呢?他們可以不活,可他們的家小,還得活!”


    “是挺難的。”灼華擱下茶盞,甩了甩發燙的指尖,不大在意道:“陛下也不會真拿你們這幾個兒子如何的,否則,早就三司會審了。我的目的也很簡單,這幾日實在累的我心力交瘁,心中便不大歡喜。我若是查不出個真兇來,還得同袁姑娘認輸,這著實叫我顏麵上難堪。為了引開些注意力,勢必要找幾個人同我一起丟丟臉麵的,我便覺得戶部、工部兩位尚書是很不錯的人選。”


    “殿下也瞧見了,我這身子一向是不大好的,這迴事畢,我許得養好些日子才能養迴些精神來。是以,我總要來點什麽迴敬的,好掙點兒喘息的時候。大家兩敗俱傷,總好過我一個人心力交瘁。”


    李銳本是怒極的,聽著又緩緩笑了起來,卻又不大似怒極反笑的樣子,深沉的眸子盯著灼華好一會兒,才慢慢道:“郡主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灼華笑笑,不置可否,“大約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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