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伏在地上,試圖掙紮了幾下,最後隻能痙攣的倒在地上,仿佛驚恐到顫抖一樣。


    宋文蕊心中微微一驚,以為仲夏已經把她給招了,一下子跪在文遠伯的麵前,麵色煞白,眉尖輕蹙的異常嬌柔可憐,盡管是嫡母的喪事傳的一身素麻,卻隱約見得包裹在鎬素下的手腕上帶著一隻羊脂玉的桌子,那墜子裏有流線的紅絲,紅暈瑩然:“爹爹是知道的,我向來膽小,那裏會這樣的算計,姐姐……”她本事習慣性的想把事情栽給宋文倩,腦子裏一轉,迅速看向灼華,輕泣楚楚道:“沈家姑娘自來會耍嘴皮子,到底說了什麽,竟叫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做的!”


    屋簷上垂下的纏枝籮蔓在冬日裏已經枯槁不已,本就陰沉的光線落在屋內便更似被抽走了所有水分的枯脆,宋文蕊這話得罪的不止是灼華,目擊現場的兩位夫人和顧華瑤也成了陷害她的幫兇。


    可文遠伯神色沉沉的看向灼華,眉心緊擰成川,眼神頗為不善。


    蔣邵氏和鄭夫人立馬沉了麵色。


    朗雲和蔣楠將灼華掩在身後。


    李彧神色不變,隻是站了起來直直盯著文遠伯。


    素色的衣衫上盤了銀線暗紋,寒冬的風撲進屋內,拂動了裙踞輕漾了一陣陣銀白的微亮,是一股如水的閑和明靜,灼華不過微微一低眉:“這事兒出在伯爺的府上,使喚丫頭也是你宋家的,文遠伯,恕我直言,若論人品,你還真是沒有資格來質疑我沈家女!我到底是舌爛蓮花還是巧言狡辯,自有這麽多貴人在這裏聽著,怎麽,宋二姑娘和宋伯爺也覺得這幾位有必要陷害二姑娘麽?”


    她的話說的很慢,緩緩的,輕輕的,一雙蓄了綿長歲月的淺棕的眸子深不見底,卻是譏諷之意盡顯。


    兩位夫人麵色更是難看,來吊唁的竟還被小丫頭給算計了,還是算計進這種下作的事情裏,若今日沒有沈灼華和徐世子當機立斷的抓住了那幾個小丫頭小廝,她們豈非成了汙蔑小姑娘清白的幫兇?


    兩人看向沈灼華,對她的印象更是好了幾分,小小年紀,謙和、沉穩,在該據理力爭的時候,也毫不卻弱。


    文遠伯怒於被小輩掃了麵子,可他還不能怎麽樣,那是布政使大人的嫡女,上迴已經得罪過一次,作為上峰的沈禎明顯的疏遠冷待於他,他的考績更是攥在沈禎的手裏,一時間麵色又是火辣又是陰沉,卻又不自覺的相信了沈灼華的話,在場的人也都信了她的話,畢竟二女兒是有“前科”的,而沈灼華的品行卻頗得眾家稱讚。


    可二女兒沒了生母,到底和溫氏恩愛一場的,還是下不了狠心去懲罰她,文遠伯一腳踹煩了一旁被卸了下巴的仲夏,“定是你這個賤人暗中使壞,二姐兒就是叫你們這群賤蹄子壞了名聲!”


    遠處的竹林在風中婆娑搖曳,傳來一陣不甚清晰的沙沙聲響,好似千萬點的餘地潑灑而下,引得眾人隨聲響瞧去,卻不過瞧見了一片陰沉沉的天,光線冷白,灰白的雲好似就壓在頭頂,蔣邵氏的麵色不變,但站在一旁的灼華卻很明顯的看到她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可她無有辦法,這是宋家,她不能越俎代庖,否則也要叫旁人家笑話一句沒有規矩教養。


    她微涼的手輕輕搭在蔣邵氏的肩上,淺淡的安慰著她的不忿。


    蔣邵氏握了她的手在掌心,輕輕拍了拍,緩緩籲了口氣,平複了頸項間的累累怒意。


    鄭夫人冷笑一聲,一拍桌子,陰沉著臉道:“還真是見識了,瑞兒,咱們走!”


    仲夏被拖了下去,誰知就在她要被拖出門口的時候,猛地使出一股勁兒甩開護衛的鉗製就往門口的柱子撞去,護衛立馬上手去拽,可惜仲夏衝出去的力道太大,一時間沒拽住,一記悶聲過後,鮮血飛濺。


    屋子裏驚嚇聲竄起。


    灼華似乎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出,卻沒想到發生的這麽突然,庭院裏臘梅花蕊的紅瞬間成了無數的血腥點子,噴濺在肉眼所及的沒一個角落,叫人忍不住的泛起了惡心,不免打從心底裏開始厭煩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算計。


    她下意識的閉了閉眼。離她最近的蔣楠和徐悅立馬挪了步子將她的視線擋住。


    蔣邵氏忙站起來將她遮在懷裏,嗬斥道:“拖出去。”


    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李彧的護衛,動作迅速將屍體拖了出去,又有丫鬟將地上擦幹淨。


    待一切收拾妥當,蔣邵氏才鬆開了灼華。


    文遠伯趁機道:“既然賤婢自盡,事情便到此為止,沒得為一個奴才壞了情分。”又趕緊使了眼色叫奴婢將宋文蕊帶走。


    仲夏就撞死在正準備出門的鄭夫人和鄭景瑞腳邊,好在二人膽識過人,卻還是微微嚇白了麵色,她生在高門大院裏,卻是出生武家又嫁入武家,有心計卻更是爽利爆碳的性子,吃不得虧。


    聽到文遠伯的言論,鄭夫人頓時氣笑了,“情分,嗬……文遠伯說的真是極好啊!”


    說罷,拉著鄭景瑞甩頭就走。


    言語中的譏諷比之灼華說話時更加明顯。屋中眾人亦是不屑又鄙視的掀了掀嘴角。


    文遠伯卻不這麽想,既然有人自盡將事情結束,鄭大人和沈大人明麵上也不能與自己計較了,畢竟男子不好多管內宅事,他們還是要繼續同朝為官的,時日一場什麽嫌隙誤會的都能消弭殆盡。


    難怪宋家家族門庭一年衰敗過一年。三位封疆大吏,接連得罪完,卻還可笑的覺得自己的臉麵可以遮掩一切嫌隙。灼華看著地麵的青磚石,常年的踩踏讓它生出了細細的裂紋,就似這個家族,破敗早已不可避免。


    做人是要相互尊重的,為官也是一樣,文遠伯雖有爵位,卻不是個聰明人,以往與之交好多少也是看在蔣氏和蔣家的份上,這點子情分在蔣氏過世以及宋文蕊這兩次的作為後,已經耗光了。


    顧夫人雖不在場,可她怎麽會容忍自己女兒被拉進這樣的算計裏,少不得會在顧大人麵前絮叨幾句離這戶人家遠一些的。


    灼華和徐悅站了出來,二人麵色溫和又有禮的給眾人行了禮,“雖說今日之事遭人算計,到底有礙名聲,還望各位長輩……”


    話未盡,意以明。


    目擊現場的兩位夫人自當率先開口,“放心,都是明白人,這件事情會爛在肚子的,絕不白叫了人利用當槍使。”


    說罷也是若有似無的瞟了文遠伯一眼,然後神色鬱結。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可欺的。”顧華瑤拉著灼華給了她一抹安定的眼神,暼過文遠伯,冷笑一聲道:“不過,有明白人,自然也有瞎子!今日之事不出去便罷,若出去了,與我所知不同,我到要說道一番的。”


    灼華這才見識到人的臉皮厚起來當真是可怕的,隻見文遠伯麵不改色的甩了甩衣袖,說了幾句“還要招待客人”之類的話,便走了。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夥兒各有氣憤和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顧華瑤盯著沈焆靈瞧了瞧,又望了望徐惟,幽幽道:“那個刺客,我看啊就是他們府上的護衛。原是想著等鄭大哥徹底昏迷之後再把他搬過來的,哪曉得就是巧的很,被六殿下的護衛察覺了,打了起來,這才沒把鄭大哥與他們擺到一處。否則……哎,幸好啊!”


    陪著沈焆靈的那兩位太太和鄭夫人似乎還挺讚同的,紛紛點頭。


    蔣邵氏到底身處京城的世家漩渦之中,想的便是要比旁的夫人太太多些也更深些,一絲精明自眼底一閃而過,看過李彧和徐惟、沈焆靈,未發表言論,算是默認了。


    聽著顧華瑤的分析,灼華愣了愣,心道:顧大姐,你好厲害!


    顯然徐悅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論出來,兩人互視一眼,決定就讓大家這麽認為好了,然後皆是不著痕跡的垂眸一笑。


    而她二人的神色落在顧華瑤的眼裏,便是認同之意了,她晃了晃頭,下了結論:“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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