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順著她的話細細一瞧,思量了一番,覺得甚有道理。


    “她是被人打暈搬到此處的,然後有人沾了血往她身上摸,就像這樣……”灼華從宋家丫鬟處要來一條帕子,展開放在地上,往血泊裏摸了一把血,舉著手一路滴滴答答,然後又往帕子上用力一抹,帕子上的血跡就如沈焆靈身上的一般,有滴落的痕跡,又有摸開的痕跡,卻無噴濺的痕跡,“刀子是她被打暈後塞到她手中的,所以手上也會沾了血跡。”


    見過第一現場的縣令太太說道:“難怪當時覺得現場有些奇怪,從溫氏到沈二姑娘,隻有滴落的血跡到她身邊,卻沒有雜亂拖帶的血跡。”


    灼華點頭,溫潤的明珠更襯的她神色從容:“所以……溫氏噴濺出來的血,怎麽會沒有沾到我二姐姐?既然無有接觸,那麽就算我二姐姐拿著刀子,又能證明什麽呢?”


    顧大人和老太醫紛紛應和道:“這位沈姑娘的分析是成立的。”


    文遠伯一怔,然後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是她……那是誰……”


    李彧撫掌笑道:“妹妹果然好心思。”


    灼華輕笑迴道:“殿下難倒不也是早看出來了麽?”


    李彧但笑不語。


    宋家的丫鬟弄來了清水讓灼華清洗了手上血跡。


    灼華拿了溫熱的軟巾子細細擦了擦手,緩緩拋出先前的疑問,道:“倒是宋二姑娘全程的表現叫人存疑,生母被殺,你卻連她的屍體都未看過一眼,為何?”


    宋文蕊瞪著她,咬牙切齒道:“沈三姑娘這是要開始舌爛蓮花了麽?”


    灼華笑了笑,湊去宋文蕊的耳邊說了兩句話。


    宋文蕊立馬驚恐的跌坐在地上,眼神驚疑不定的遊轉於溫氏屍體和朱顏之間,然後瘋了一樣尖叫了起來,然後指著朱顏喊道:“對對對,是她,就是她,跟我沒關係,是她殺的,可我看到的時候姨娘已經死了,沈焆靈也暈倒在地上。”


    眾人大驚,雖不明白為何忽然扯到了這個丫鬟身上,卻還是忙從朱顏身邊跑開。


    縣令太太看著灼華,素淨的裝扮讓她此刻瞧著無比的淡然而沉靜,不卑不亢,竟是無論無何都無法將她和十一二歲的孩子聯係在一處,心下讚歎之餘不免好奇道:“沈姑娘與她說了什麽?竟然讓她吐口了?”


    灼華笑笑沒有迴答,淺眸微諷的睇了文遠伯一眼:“伯爺以為如何?”


    文遠伯尷尬萬分,隻能撇著頭揮手叫了下人去搜朱顏的屋子。


    沒想到當真搜了些東西出來,兩張麵額頗大的銀票。


    灼華撚著銀票瞧了瞧,“二百兩,怕是朱顏姑娘一輩子的米銀薪俸也湊不滿這麽多吧?”放下銀票又拿起一串銅板,彎唇一笑,“隻是我不明白,你這北遼的暗探,不好好做你的潛伏,摻合進這種事情裏做什麽?”


    猶如平地一聲雷,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李彧微微一皺眉,淩厲的目光掃向文遠伯。


    “奸細?”文遠伯驚得愣在原地,慌慌張張的解釋,“臣、臣不知啊!”


    縣令太太頗為驚訝,問道:“怎、怎瞧出來的?”


    眾家太太從前隻是聽說沈家三女是個利害的,卻也都隻是聽說,今日親眼得見她的細心入微,才曉得這個小丫頭真是個利害的。


    又有太太好奇道:“你怎會知道這樣多?”


    李彧挑眉道:“聽外祖母說起,妹妹書冊方麵涉獵極廣。”


    灼華謙虛道:“一些閑書而已。”


    李彧手指勾起一個錢串子,緩緩道:“咱們大周串錢串子慣用的是麻繩,係雙花結,而北遼的人多用皮繩,係雙扣結。這個錢串子雖用的是麻繩,係的卻是雙扣結。”


    灼華的指尖繞過腰間的細細緩帶,緩緩道:“咱們北燕雖有互市,但來的多是別部、東夷之地的商人,少有北遼的。你若不是北遼人,那麽,給你這個錢串子的便是北遼人。”


    朱顏忙是點頭道:“奴婢是大周人,怎麽會是北遼的奸細。”


    灼華淺笑微微如春花迎風搖曳:“那你告訴我,誰給的你這個錢串子呢?”


    朱顏眼神轉了轉,結巴了一下,“忘了……奴、奴婢忘了,許是上街的時候買東西找的。”


    灼華笑了一聲,“朱顏姑娘當我們都沒上過街買過東西不成?我數過了,這串子正好五十個,咱們大周的習慣,五十個一串,你告訴我誰會找給你這個數?”


    朱顏慌了慌,道:“奴婢給了一兩銀子,買了好些東西,正好找我五十文。”


    “哦?”灼華尾音微揚,語調中帶了些‘果不其然’的味道,點點頭,問道,“哪家店?”


    朱顏一懵,說不出話來。


    招了倚樓過來,“卸了她的下巴,別叫她咬舌了。”


    李彧含笑看著灼華:“妹妹又立大功了。”


    老太太嘴角微微一彎:“為朝廷做事是理所當然的,什麽立功不立功的。倒是徐世子欠你的大禮,怕是要成堆了。”


    屋子裏的夫人太太們,跟著一塊兒湊趣的笑,殺人案的緊繃散去。


    倚樓上前要卸朱顏的下巴,沒想到朱顏是個高手,兩下裏瞬間打開了,幾個太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躲閃,就被撞的跌進血泊裏,瞬間喊聲震天。


    文遠伯急的直冒冷汗,生怕跑了朱顏,自己更加說不清了。


    朱顏想捉了李彧,不過李彧卻也是個身手極好的,二對一,很明顯朱顏沒有勝算,幾個迴合就敗下陣來,然後,下巴還是被卸了。


    剛拿下朱顏,徐悅和周恆正好趕到,同來的還有蔣楠和徐惟。


    徐惟不著痕跡退到了老太太身後,在沈焆靈身邊輕言安撫。嬌柔女子無措又無依,淚眼朦朧的望著心上人。


    徐悅笑意溫柔,又謝過灼華。


    周恆跳脫,拍著灼華的肩頭直喊道:“妹妹當真是福星啊!妹妹要是多出來走走,北遼的探子怕是無處遁形了呀!”


    蔣楠忙湊了上去,把自己的肩膀送到周恆的手底下。


    周恆愣了愣,蔣楠朝他咧嘴一笑,嫩柳拂了春水悠悠。


    老太太挑眉好笑。


    李彧目光微閃,不著痕跡的望了眼蔣楠和灼華。


    眾位太太眼瞧著,也覺得有趣兒,紛紛掩著帕子吃吃的笑。


    文遠伯心急如焚,隻想趕緊審問清楚,否則事情傳出去,百姓和同僚還不知要怎麽看他了。急道:“她是北遼的探子,為何要殺溫氏?”


    縣令家的太太也好奇道:“宋家姑娘為何要與北遼暗探謀害自己的生母?”


    宋文蕊所在椅子裏顫抖如秋風裏的枯葉,聞言跳了起來,急急分辨道:“我沒有我沒有,我去找姨娘,就看到姨娘躺在血泊裏,沈焆靈也暈倒在一旁。我隻是不敢說出來,她能殺了姨娘,也能殺了我啊!”


    李彧望了眼庭院裏的浮光芒芒,道:“她是故意讓宋二姑娘看到的。”


    “為什麽?”


    李彧解釋道:“因為她就是想讓我們查到她那裏去,她想讓人知道她是北遼的奸細。否則,憑她的功夫,怎麽可能沒發覺宋文蕊接近過屋子?”


    眾人恍然,難怪宋文蕊從頭至尾都沒有靠近溫氏的屍體了,因為朱顏一直跪在邊上,她不敢。


    眾人又問向灼華,“那為何非要栽贓給沈二姑娘?”


    灼華站在門口投進的光線裏,淡青色的衣衫上攏起青嫩的光暈,整個人仿佛沉在空穀幽淡裏,連聲音都帶著空靈的餘音:“因為收買朱顏的人想要我二姐姐的命,而她卻沒想到自己收買到了奸細手裏而已。事情敗露,和北遼的暗歎接觸的文遠伯必定遭人懷疑,而那個收買她的人也會遭人懷疑。一箭雙雕。”


    眾人目光唰唰看向沈焆靈,沈焆靈幾次險些被害,大家都有所耳聞,腦海中不約而同蹦出一個名字——袁穎!


    “一箭雙雕?”


    “收買?”


    “目的是什麽?”


    李彧皺眉,聲音如深海底寂靜的空間裏從千萬丈的高度滴進了一點剔透冰晶,激起驚濤駭浪的淩:“他們想讓朝廷和百姓懷疑北燕的官員,繼而在如此大災麵前人心惶惶。”


    灼華點頭,緩言道:“百姓一旦產生這種心理,就會對官府不再信任,若再有人挑撥……”


    徐悅眉目清斂,天邊月華的眸光落在灼華的麵上,接口道:“正逢大災,便是要大亂了。”


    “所以。”灼華輕笑若素光清流,“他們的計劃沒有因為耶律梁雲的暴露而改變,北遼的目標還是北燕。”


    朱顏盯著灼華,眼底閃過光亮。


    周恆捕捉到她的表情,手中折扇往朱顏的後牙槽處用力一撞,他又掏了帕子襯著手,從她嘴裏掏了顆牙齒出來,裏頭應是藏了毒的。一抬手,又將她的下巴合上。


    “說說吧!”


    朱顏扭了扭下顎,扯了扯嘴角,盯著灼華咯咯笑道:“難怪少主會想把你帶迴去。”


    唰唰唰,目光齊齊射向灼華。


    北遼暗歎頭子想把沈家女搶迴去?這是什麽爆炸消息!


    蔣楠瞪大了眼,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要說什麽,憋了個滿臉通紅。


    李彧和徐悅齊齊挪過步子,將灼華掩在身後。


    灼華一個漫不經心的閃神,乍一聽,隻剩無語望天。


    老太太臉一沉,拍桌喝道:“卸了!”


    周恆呆了呆,眨了眨眼,趕緊又卸了她的下巴。真是好冤,他也沒想到朱顏會說出這種話麽!迴身掃了掃“某些人”,摸摸下巴,果然,聰明的女子就是格外招人惦記。


    老太太麵無表情的掃了文遠伯一眼:“既然事情與我沈家女無關,走了。”


    李彧與眾人告辭後,也跟著打道迴府。


    老太太步伐飛快,氣息沉沉,冰冷著一張麵孔,顯然是氣的不輕,“往後你不可再管北遼之事!那些人、不知所謂!簡直不知所謂!”


    “噯。”灼華擰著眉,乖乖應著,緊著步子跟在老太太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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