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兩人,老太太寒了麵色,厲聲向秋水幾人,“什麽三番兩次?說,上迴的傷風怎麽迴事!說清楚!”


    長天用力抿了抿唇,“姑娘叫不讓說,怕老太太擔憂。”


    陳媽媽氣的不行,伸手便是一巴掌,“糊塗東西,老太太如何的疼愛姑娘,你們不是不知道,怎還敢瞞著不說,姑娘吃這樣的苦頭,便是你們這些伺候不周的罪過!若早早說來,早早徹查,何苦叫姑娘受這樣的罪,如今老太太都曉得了,你們還不說,是要剜老太太的心麽!還不快說!”


    長天咬牙,語氣裏有微涼的濕黏,道:“前迴裏確實不是傷風,姑娘忽覺得疲累,鎮日的心慌,精氣神也不大好,還是盛老先生發覺的不對勁,把了脈才知道,姑娘她是她中毒了。姑娘怕老太太擔心,才叫說是傷風易染人,不讓老太太來看。”


    老太太沉著臉,看著昏迷不醒的灼華心裏又恨又痛,咬牙喝道:“說,繼續說!”


    長天吸吸鼻子,曉得主子沒有性命之憂,好歹安心了些,“老先生細細掰碎了姑娘日常來來查看,發現姑娘抄經的紙上都是摸了毒的,不會讓人一下子病倒,卻會讓人身子越來越差。好在那時候沒人知道老先生會醫術,也虧得老先生早早察覺了,姑娘慢慢養著總算見好了,可是那人見一計不成又來一計,換了這不易叫人察覺的的毒物……”


    “老太太,老太太!”長天膝蓋挪行至老太太的跟前兒,哽咽道,“這迴那人算計的何等地步,她竟拿毒藥熬幹了在藥罐子裏,姑娘的湯藥裏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了毒藥。姑娘心思再好,可到底是個小姑娘,哪裏是她的對手,可是又不肯老太太傷心擔憂,便不肯叫咱們說出來,隻暗暗裏的自己查。”


    老先生接了一句,“那藥罐子在我那裏,裏頭確實是雲山繞的毒。”


    “好啊,好手段啊!”老太太一拍桌子,茶盞震了一聲刺耳的伶仃,厲聲道:“你們既知道老先生醫術,為何不早去請了老先生來瞧。”


    “李大夫也是杏林的好手,每每來給老太太請平安脈,都叫了去給姑娘請脈,隻以為是氣血虛弱的緣故。”長天仰著頭瞧了一眼老先生,“先生要給哥兒們講課,姑娘尋常也不去打擾。”


    倚樓拿了蒸了毒的破藥罐子給他看,他察覺了裏頭的貓膩,問了她們卻什麽都不說,如今瞧了灼華的脈,便斷定這幾個丫頭一早都是知道的。


    這小丫頭拿自己的身子跟兇手做戲,他再生氣也不能當麵揭破了去,否則苦頭便是白吃了。


    老頭鼻子一哼氣,也沒有去揭破她的話,隻是氣憤的“恩”了一聲。


    長天接著道:“姑娘孝順,曉得老太太心裏最不喜看這些爭鬥,哪裏肯叫奴婢們說了來攪擾老太太,隻叫了倚樓和聽風暗裏去查。”


    老太太忍不住的濕了眼眶,撫著灼華蒼白微涼的麵頰,好一陣的捶胸,“半副身子進了棺材的人了,有什麽比你重要啊!你們說,查到什麽了?”


    長天不說話,秋水和倚樓、聽風也不說話。


    “說!”


    秋水含淚道:“奴婢不敢說,可是老太太心裏明鏡似的。咱們姑娘好性兒,自來是不爭不搶,最是和善的了,那人能是為了什麽來算計咱們姑娘呀!”


    陳媽媽眼皮一跳,心道:姑娘是嫡女,又得家中長者愛護,卻是不愛算計和計較的,照理是沒人會介懷的,除了一人,那便是繼室,繼室的兒女也為嫡子女,卻永遠比不得正室嫡妻的孩兒,生生的矮了一頭,如何能甘心?


    老太太心中自有明鏡,不再問了,麵色陰沉,捏著桌沿兒的手背上青筋爆起,屋裏死沉入了空穀的安靜,忽的老太太抄起桌上的茶盞,狠狠擲了出去,滾燙的茶水混著支離破碎的瓷片飛濺,清冽的氤氳潑出一道虹橋轉瞬不見。


    “賤人!繞不了她!絕饒不了她!”


    這時候,春桃麵色慘白的大步奔了進來,失了魂兒一般,慌亂著眼神道:“奴婢領了人、人去廚房查看,哪曉得一進去就瞧見何明家的在廚房裏吊、吊死了,奴婢去搜她家屋子的時候,發現、發現……”說到此處,春桃的麵色更加難看,牙齒不住的打顫,“老老小小六人,全死了!”


    倚樓和聽風一驚,沒料到那邊下手這樣快。如此,人證豈不是沒有了?


    春桃喊了一聲,一個頗為健壯的婆子拎了個包袱進來。


    春桃將包袱打開,大夥兒一瞧,幾錠金燦燦的金錠子,最重要的事,包袱裏還有沒用完的朱砂和雲山繞!


    倚樓和聽風對視一眼,怎麽會這樣?


    白氏什麽時候接觸過這婆子?還是說朱砂也是蘇氏給的?她們這麽仔細盯著她們,怎麽會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老太太繃著腮幫子,唇線抿出深深的紋理,唿吸的時候下顎僵硬的顫抖著,忽的,她揮臂一掃,呯呤哐啷,物件兒碎了滾了一屋子。


    “這起子賤人!”


    老先生端坐在桌前寫著方子,冷聲提醒道:“不如想想怎麽查出兇手的好。”


    怎麽查?物證倒是有了,人證一家子都死絕了。


    天光燦燦投進屋內,塵埃和光飛揚斜斜落在老太太身側,更稱的她的神色陰沉無比,冷笑道:“等著吧!她下毒總有目的的,等著她動作就是。還有,把與那何明家走的近的全部拿下審問,就不信審不出東西來。”


    七月中的清輝帶著一片悠長的霞色,有鳥兒輕啼點破滿院的沉寂,炎夏的風隻夠帶動枝丫尖兒上的偶一葉被烈日曬傷的掉落,帶著茉莉清鬱的香味迎著這一日裏的第一波悶熱氣息。葉子迴旋搖曳落在了一缸荷花清波中,似一葉孤舟漂浮,浮光如燦燦雲錦在漣漪中搖碎了沉寂,支離破碎了一張如玉麵龐的倒影。


    “人都解決了?”


    夏竹腳步細細無聲的到了寶石的身後,應了一聲道:“一切順利。”


    白氏抬手撥了撥那片靜下來的孤舟,推動它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前行,“剩下的朱砂都交給翠屏了?”


    翠屏,沈熺微的貼身大丫鬟。


    明著是府裏安排給沈熺微身邊兒伺候的,暗裏是蘇氏安插進去的人。當然了,這隻是蘇氏以為的,到底卻是白氏的算計罷了。


    “都給她了。”夏竹皺起眉來,憂慮道,“聽說姑娘吐了好些血,到現在還未醒。”


    白氏捏著帕子,心中也有幾分不安,到底經曆著的不是自己,卻隻能嘴裏安慰自己不會出岔子的,“劑量是拿捏好的,不會傷了姑娘根本。”


    夏竹扶了白氏進屋在羅漢床上坐好,清晰的感覺到她掌心的汗濕。


    白氏撫著肚子,望著屋外被天光照亮的一片精致,“該安排的都安排好,大戲馬上就要開唱了,最後一招,還得看你了。”


    夏竹眉頭緊鎖,手掌貼上白氏的肚子,感受到胎動,眉頭鎖的更緊了,“白姐姐,這樣……何苦呢?那幾個小的到底是無辜的。”


    “無辜?”白氏垂眸笑了笑,消瘦的麵上挑了抹淡淡的譏諷,似笑非笑道:“她們一家子拿著那婆子謀害姑娘的銀錢享受的時候,怎麽不無辜了?姑娘那樣小,被他們算計著,就不無辜了麽!蘇氏叫她下毒她便下,我叫她下朱砂她也下,這種見錢眼開的東西,留著也不過是禍害。即便我不下手,蘇氏也會下手,她不會讓把柄留在世上的。就當我先給姑娘報了仇吧!”


    夏竹歎了一聲,白氏什麽都好,就是太過忠心郡主娘娘,自打曉得郡主的死是蘇氏下的手,一直謀算著要為郡主報仇,連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都不管不顧了。


    白氏愧悔道:“隻是叫姑娘吃了這樣的苦頭,郡主定是要怪我的了。”


    夏竹忙是勸道:“白姐姐停手吧!老太太已經出手去查了,那蘇氏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咱們停手吧!您肚子裏的孩子無辜啊,郡主不會願意您拿孩兒的性命為她報仇的!”


    “停手?”白氏笑意淡淡如山巒霧靄,“我一步一步算計至今日,停不了了。”眸色一沉,語調不自主的尖銳起來,“姑娘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受這麽多的苦,險些盲了眼,這些年過得這般小心翼翼,她本可以更灑脫的,卻得處處周全旁人,姑娘何等尊貴,卻要顧及這些汙糟東西。查出來又如何,到底姑娘沒有性命之憂,有永安侯府在,蘇氏不會死,沈家還要好好養著她,養著她的孩子!郡主就這樣白白叫她害了麽!憑什麽!殺人兇手,憑什麽她們母女卻可以過得如此快活!”


    看著窗欞上的浮光幽影,夏竹又何嚐不恨,可要報仇方法有很多,甚至她可以無聲無息的了結了蘇氏,“我去殺了她,別再繼續了。”


    “就這麽殺了她,也太便宜她了!便是要讓她滿懷期待的走向目標,然後在指縫裏一點一滴全部失去而無能為力,才能迴報她對郡主和姑娘的傷害!”白氏的眼眶通紅,眼底布滿血絲,忽的,她又安靜下來,“姑娘已經察覺了,我必須趕緊結束,不能叫姑娘插手進來,她的手必須要幹幹淨淨的,幹幹淨淨的活下去。”


    “白姐姐。”夏竹握著她的手,哽咽道,“你我同是伺候郡主的,你的恨,也是我的恨,可是這是君郡主想要看到的麽?郡主更希望你照顧好姑娘的呀!”


    白氏盯著跳躍的燭火,慘然一笑,若深秋楓葉上的一抹薄霜,道:“不一樣的,你是王府的家生子,有利害的老子娘,我是采買進府的,無父無母,人也不機靈,人人可欺我,郡主可憐我,將我帶在身邊調教,教我識字看賬,還叫我做了大丫鬟,這些都是郡主給的。姑娘剛出生的時候,還放心的交給我伺候,不一樣的,郡主於我,終究不一樣的……”


    “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這樣對我了……我連姑娘都算計了,手上又沾了人名,自然也該死的。”


    夏竹不死心的勸道:“那四姑娘呢?這個孩子你未得見便罷了,四姑娘你也不顧了?她也是你的親人,你的骨肉啊!”


    “三姑娘有老太太護著,四姑娘……待事情結束,三姑娘會知道一切,會替我照顧好四姑娘的,我很放心,盼著來生她們不要再投生到我的肚子裏來。我總是對不住這兩個孩子的。”白氏看著夏竹,緩緩一笑,道,“我會找機會把你打發出去,你出府後就迴王府去,迴了王府便沒人能拿你如何的。告訴王爺和王妃,永安侯府的人,一個都別放過!他們都得為郡主陪葬。”


    “你做的我也都做了,姑娘吃這樣的苦頭,我也有份,打你下了決心要為郡主報仇,我便也沒想著活下去,咱們自幼伺候著郡主的,情分都是一樣的。”夏竹長長一歎,道:“姑娘有老太太護著,你我半輩子都在一處,黃泉路上,也該有個伴兒。”


    老先生是杏林高手,一把白須底下不僅有詩詞文章也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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