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姑娘們離去,灼華去了保元堂,發現堂屋裏安然坐著抹修長的身影,她靠近仔細一看,竟是蔣楠。


    她又迴頭瞧了瞧,沒旁的人,疑問道:“表哥怎在這兒?”


    蔣楠亮起白牙,笑意明朗的說道:“老祖宗叫我來用午膳。”


    公子們的午膳午歇,不都安排在了二院的長水居了麽?做什麽單單把他叫來內院裏用膳?


    灼華眸色淺淺的大眼微眯,防備的盯著蔣楠,怎麽,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麽?


    蔣楠好笑的看著她,不知為何竟是麵色一紅,然後輕輕轉開,唇畔低著拳咳了一聲,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一眼。


    灼華心頭一跳,張了張嘴:“……”這貨臉紅什麽?!


    定是有鬼!


    “……”


    “楠哥兒多吃些,下午還得聽老先生講學,不要拘束,隻當是自個兒家裏便是。”老太太神色慈藹的朝蔣楠說著,又吩咐陳媽媽給他布菜,“老先生講的楠哥兒聽著如何?”


    “姨祖母吃,您也吃。”蔣楠膚色白白,麵色淺紅,斯斯文文的笑著說道:“盛老先生講學方式雖與姚閣老的不同,卻是極好的,更為靈活豐富,老先生常年居住在北燕,心懷寬闊,與京裏的先生不一樣。”


    “盛老先生學問是頂好的。”老太太點頭,道:“若是順利,後年過了殿試,哥兒可就得在翰林院裏熬著了。”


    蔣楠應道:“是,曾祖父、祖父還有父親,皆是這樣熬了三年,然後或外放、或就翰林院升侍讀。”


    老太太嘴角含笑,神色慈和的問道:“哥兒心中可有打算?”


    “孩兒是想著如曾祖父一般,在翰林院裏慢慢熬上去的,待資曆滿時,進六部聽政,最後是否有幸與老太爺一般入內閣,還得看孩兒的本事。”飛快了瞄了沈灼華一眼,蔣楠道:“雖說曾祖父如今為首輔,可倒時是外放還是留任翰林院,還得看陛下的旨意。”


    老太太笑道:“楠哥兒倒是個有主意的。也是,最後如何還得陛下做主。好好備考,以哥兒的才智,定能高中的。”


    “老祖宗吉言,蔣楠定會努力的。”說著又輕輕瞟了對麵的灼華一眼。


    灼華眉心微攏,目光在一老一少間遊移著,乍見這美貌的少年郎幾次三番含羞帶怯似的瞄向自己,又想起方才他莫名其妙的臉紅,幾乎驚的筷子險些掉下去,驚恐的看向老太太。


    不、不是吧!?


    “阿……啊……寧,你怎麽不吃呢?”頭一迴這樣親熱的叫她名字,蔣楠有些緊張。


    “啊什麽啊!”頭迴見還是表妹,二迴見就寧妹妹,這才第三迴見呢,就“阿寧”上了。


    蔣楠倒是半點不惱,反而愈加笑的燦爛,“阿寧說的是。”


    是什麽是!灼華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什麽跟什麽啊?


    難怪祖母會把他叫進內院來吃飯,這是在告訴各家,她在相看蔣楠,叫別人家避讓些呢!


    那蔣家什麽意思?也是有意交往的?蔣家少夫人上迴這算是相看她來著?


    還是因為上迴見過了,才起了這心思?


    可她、她才多大啊?兩個月後她才十二歲呢!虛歲也不過十三呀!


    他、他蔣楠都十六了,難不成還要等她及笄了再娶她進門?


    怕是不大可能吧?四年後她要說不肯,還能耽擱得起,他那時候可都十九還是二十了!難說他蔣家或許同時也在想看旁的姑娘呢!


    灼華又幽幽的看了眼老太太,想必祖母也不止替她相看著這一個吧!難怪前陣子家中來客,總拉著她來陪著了。


    老太太是真的疼她,樣樣都打算的細致。


    “來,哥兒吃,這是竹蓀雞湯,姑娘一早煨起來的,足足三個時辰呢!”陳媽媽笑嗬嗬的給三人各盛了碗湯,“這雞肉選的是養了剛一年的烏骨雞,肉質口感都是最好的時候,竹蓀也是新一茬兒的,兩廂裏擺在一處小火兒細煨著,湯水極是鮮美呢!哥兒快嚐嚐咱們姑娘的手藝。”


    湯色清亮,鮮美潤口,臨起鍋時又撒上一層香蔥,蔥香四溢,極是開胃爽口的,老太太和蔣楠都大大的喝了兩碗,又就這滑嫩雞肉,鮮甜竹蓀,一老一少連著扒了兩碗飯。


    陳媽媽看的目瞪口呆,這謫仙一般的哥兒竟是個好胃口的。又瞧著老太太今日也是敞開了吃的,瞧瞧兩人微微凸起的肚子,嚇了一跳,吃這許多,稍等會兒怕是腹中要難受了,趕緊著人去熬消食兒的茶飲來。


    飯飽之後,大夥兒迴到正屋坐著,大胃口的哥兒坐在老太太的下首,三人由婢仆伺候著漱口淨手。


    抬手、沾水、試溫、端茶、廣袖遮掩、漱口、巾帕輕拭,動作行雲流水的溫婉和煦,極是優雅貴氣,叫蔣楠看的微愣,心中略略稱奇,她不過十餘歲,這一整套動作下來竟比他的母親更為順暢,仿佛她天生就該是生在高門內的。


    蔣楠優雅的擦著手,將帕子交給春曉,然後笑眯眯的問道:“阿寧怎麽都不吃呢?”


    阿寧坐在蔣楠的對麵,低頭喝著茶,聞言微微抬頭,扯著嘴角悶悶的說道:“我在孝中,吃素。”


    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實在太震撼了!比之重生的衝擊力,也小不了多少了。


    蔣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掩著口小小的打了個嗝,惹的老太太直笑起來。


    瞧他不好意思的又紅了臉,灼華也忍不住的笑他,這家夥怎麽跟個姑娘似的,老羞個沒完呢!


    蔣楠微赧的抿了抿唇,“阿寧手藝是極好的,我、我就忍不住多吃了些,”


    “我啊老了,尤其這夏日裏,胃口更是差些,累的她總是天不亮便起來,給我做這做那的。”老太太望了望沈灼華,眼裏盡是驕傲,又轉頭對著蔣楠笑著說道,“哥兒愛吃什麽,下迴叫你阿寧妹妹給你做。”


    蔣楠目光閃爍著笑意:“妹妹是金枝玉葉,不敢勞妹妹為我辛苦,我沾沾老祖宗的光,能吃上便十分高興了,我不挑嘴兒的,不計妹妹做什麽,我都愛吃。”


    “快喝些消食兒的茶飲,免得下午晌裏不舒坦。”老太太指著茶盞叫他喝,又滿臉笑意的看向灼華,“我記著上旬,薑家兩位哥兒給你弄來了好些海菌子,不如就做這個?”


    灼華又忍不住的去瞪他,還沒怎麽著呢,就得讓她洗手作羹湯呢!她又不是廚娘來著!


    蔣楠瞧她瞪自己,笑的高興,似乎她在旁人麵前總是笑吟吟的可愛模樣呢!


    他輕聲道:“下迴我幫阿寧打下手。”


    老太太樂嗬嗬的撫了撫掌,道:“那倒是極好的,我這老婆子是有口福的。”


    灼華皺皺鼻子,故意道:“表哥是要半夜就往這兒跑麽,咱麽可不給開門的!”


    “我……”他眨眨眼,望了望老太太,“我可不聽學的時候早、早些來、來給老祖宗請安的。”


    灼華哼了哼,他倒是積極的很,她到真是不明白了,他瞧上自己什麽了啊?京裏頭年紀相當的大家閨秀不少呀!自己一黃毛小丫頭……哪裏吸引他了?


    “表哥不給我幫倒忙,我就阿彌陀佛了,表哥分得清油鹽醬醋的麽?”


    蔣楠摸摸鼻子,依舊笑眯眯的,兩眼亮閃閃的瞧著她,“阿寧教我,我就曉得了,我不算笨,學得快,阿寧教了我,我也可給阿寧……和老祖宗做。”


    這一記拐彎拐的極順,老太太笑的拍著心口直順氣。


    陳媽媽和丫鬟們也跟著湊趣兒的笑著,隻覺著快十幾年了,老太太身邊何曾這樣輕鬆愉快過,到底是姑娘好本事討人喜呢!


    喝盡了消食兒的茶飲,陳媽媽又去右次間準備軟榻,伺候了蔣楠午歇,老太太牽著灼華去了左稍間裏歇息。


    伺候了老太太寬衣上了床,灼華脫了外裳鑽進老太太的懷裏,她一肚子的官司想問老太太,可如今蔣楠就躺在右次間裏,便不好問了,省的稍待會兒叫他聽去了,怪尷尬的。


    老太太摟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灼華正困倦,小小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竟也睡著了。


    待灼華醒來時老太太已經起了,正在次間裏與陳媽媽說著話。


    陳媽媽說話總是帶著三分笑意,話風也有趣,“……姑娘見著楠哥兒在堂屋裏坐著,一臉的驚訝和防備,奴婢瞧著,那會兒姑娘心裏頭就有些明白了。午膳那會兒楠哥兒不住的瞅著咱們姑娘,還臉紅呢,姑娘險些掉了筷子,真真是小姑娘心思,一點都藏不住,有趣兒的很。”


    “楠哥兒是我從小看著大的,脾性不錯,是個溫和的,難得又好讀書、有出息,蔣家那頭有意思,咱們也可相看著。”老太太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這丫頭小呢!這事兒若不擺上明麵兒,阿寧怕都不會忘那兒去想。”


    “是,要處著,可得兩廂裏都明白著才成。奴婢瞧著那日紮秋千,楠哥兒可殷勤著呢!瞅著咱們姑娘那眼神兒……”陳媽媽掩唇笑了起來,“老太太這招不錯。”


    老太太閉著眼撥弄著佛珠,笑了笑。


    灼華在裏頭聽的愣愣的。話說,她一直把自己當做二十來歲的人,所以才沒想過老太太會讓想著把她和那些小郎君湊到一出去,更何況,她如今頂著的是十一歲的殼子,委實嫩了些啊!


    陳媽媽笑道:“奴婢想著定是文遠伯夫人在蔣家人麵前提了咱們姑娘,蔣家少夫人這才領著楠哥兒一道來請安拜見的。”


    “宋家的事兒,這孩子連我麵前都沒提起過。”老太太幽幽道,“我這做表姨的沒法子,倒是阿寧好手腕,竟從倩丫頭那下手。”


    陳媽媽歎息道:“宋家那烏煙瘴氣的,姑娘定是怕汙了老太太的耳朵。”默了默,“要壓死那對妾室母女其實不難,找個伯爺喜好的女子,斷了生育送去就成了,到底那溫氏也不年輕了。可表姑奶奶是個烈性子的,哪能肯啊!這是叫她往心口插刀子。可倩姑娘為著母親卻是肯的。”


    “倩姐兒冷清的性子硬是被自己的父親逼的成了和軟的,叫她學那不堪的手段,也是難為她了。”老太太憐憫的一歎,道,“早些會對付的手段,肯放得下身段,總是好的。”


    灼華曉得,老太太是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想起了那個叫妾室害了的孩子。


    當年老太太便是太高傲,不將妾室放在眼裏,不屑與她們相爭,最後落的九個多月的孩兒胎死腹中,往後的幾個孩子也因此胎裏帶毒,或死或病弱。若早些將她們壓製住,或許、還不至得了如此結果吧!


    “姑娘悄麽聲兒的幫著倩姑娘贏得了伯爺的疼愛,表姑奶奶可喘了口氣,心裏頭鬆快了,人也精神些了,這迴蔣家的人一來,那對母女更是要小心翼翼些了,怪道表姑奶奶那日見著咱們姑娘這樣激動呢!”陳媽媽安慰著老太太,“咱們姑娘是個能耐的,將來定能安安穩穩的。”


    “人啊太糊塗了,過的難,可太明白了,日子過的便淡了,還是稍許糊塗些才過得舒坦。”老太太語調中有抹不去的擔憂,“阿寧心思重,太明白,就該找個溫和的,可開解人的。”


    這兩年她細細看著,這孩子為著兄弟延請名師,平衡姐妹間的關係,扶持嚴厲為自己鋪路,幫助宋家姑娘,一樁樁一件件的,說的話、做的事都帶著深意,從不做無用功的事兒。


    不過十一歲,郡主的忌日、大祥祭、小祥祭都是自己一手操辦,圓滿而周全。如今外頭的人家,哪家不讚她一聲好呢!


    其實,她並不用特特討好自己,便是沒有她護著,也能掙紮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後來她也看明白了,這孩子親近她,討她的歡心孝順她,是看到了她心裏的苦吧!


    失恃的嫡幼女,上有外家強悍的妾室,下有利害的庶姐,活的本就是辛苦,卻還要來開解自己,愈是如此,便愈是心疼她,想給她最好的保護,最好的未來。


    “咱們姑娘有得力的父兄,有咱們國公府和外家的疼愛,沒得怕的。您瞧啊,隻要姑娘肯既請的來怪脾氣的盛老先生,又勸解得住冷清的倩姑娘,家裏的兄弟姐妹哪個不喜歡她?姑娘有心思有手腕,老太太還擔心什麽呢?”陳媽媽笑了笑,又道,“否則蔣家這樣的人戶,京裏多少好姑娘等著他們去挑去選的,怎的就肯把楠哥兒留下呢?就是瞧著咱們姑娘好呢!”


    “老太太那時候擔心姑娘的眼睛,會不會壞了姻緣,奴婢瞧著真沒什麽幹係,姑娘又不是去做判官,用不著火眼金睛的,模模糊糊些,添幾分糊塗,豈不是正合了老太太的心意,未來的姑爺才更憐惜呢!將來咱們姑娘嫁了人,有夫婿的生活要照顧、前程要襄助,有子女的學業規矩要操心,有滿府滿院的丫鬟婆子要管著,再明白的人,也架不住日子的滋潤和滿不是?”


    陳媽媽的口才極好,老太太聽著慢慢也笑了起來,“你說的是,她與我不同,她有傲氣,但更圓滑周全,如今拿著懶散天真充愣子,何嚐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寧靜,她曉得自己要什麽。”一聲歎息,嘴角那笑意落在從屋外投進的一閃又被烏雲遮住的光線裏,有幾分寥落,“當初我若能如她這般明白,或許、又不同了。”


    陳媽媽搖頭道:“姑娘有姑娘的難處,老太太有老太太的處境,不一樣的,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走過了便是走過了,沒什麽後悔的,再不好過,如今也好過了,老太太如今也子孫滿堂不是?老太太經曆過,可教著咱們姑娘避免再去走那彎路,豈不是更好?幾迴見下來,奴婢覺著楠哥兒的脾氣是極好的,家世好模樣也好,這便是姑娘的福氣了不是?”


    老太太點頭,綿長歲月在她眼角刻出了痕跡,裏頭帶了淡淡的喜悅,“你總是能說的我高興起來。”


    “老太太和姑娘有緣,滿府那麽些公子姑娘,唯咱們姑娘能叫老太太笑得開懷,這兩年來,您瞧您,年輕了也精神了,老太太好福氣呢!”陳媽媽笑嗬嗬的又道,“待咱們姑娘出嫁,怕是老太太要躲起來偷偷擦眼淚咯。”


    “誰舍不得那潑猴兒了!指著她早些嫁出去呢!”老太太壓了壓眼角,朝陳媽媽努努嘴,對著六合屏風後的影子歎息著道,“早些將她嫁出去,我好過些安生日子,見天兒的鬧的我頭疼。”


    灼華繞出屏風,脫鞋爬上了羅漢床,鑽進老太太的懷裏,拿著腦袋不住的蹭著老太太的頸窩,“老祖宗頭疼的福氣,旁人還沒有呢!”


    老太太架不住她的愛嬌,捏著她的臉頰直是笑罵,“怎麽養出個這麽不要臉皮的。”祖孫兩個堪堪笑倒在榻上,摸摸她的臉頰,慈藹道:“我與陳媽媽說的你聽到了?”


    灼華點點頭,又忍不住的眉心一擰,“祖母,我還小呢!現在就、可早了些吧?”


    老太太沒好氣的斜她一眼,道:“早什麽,你以為好夫婿是圈兒裏的豬崽子,想要的時候,就去抓一頭來相看呢麽!”


    這是什麽比喻?


    灼華瞪大了眼,竟是不知老太太還有這樣的幽默了。


    “祖母祖母,我、我又不是母豬仔子!”


    老太太笑著拿著指頭戳她的額頭,“豬崽子有什麽不好,能吃能喝又能生的,好福氣的很!你瞧瞧你,瘦的沒幾兩肉,風吹就能倒。”


    灼華摸著鼻子小小聲的說道:“那、那還拜什麽送子觀音呀!拜拜那大母豬豈不是更實惠?”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隻覺著自己能給她氣的多活好些年,抬手捏著她的耳朵直罵道:“你這小崽子,淨胡說,小心送子娘娘壓住你的孩兒不給你了!”


    灼華笑著討饒,“我胡說我胡說,還是送子娘娘利害,阿彌陀佛,母豬不可比,比不得比不得。”


    陳媽媽笑的直不起腰。


    要不是老太太規矩大,否則怕是春曉春桃都是要笑趴下。


    “好郎君、好親家難找的很呢!沒個幾年慢慢尋摸能成麽?”


    陳媽媽收了笑,揩揩眼角的淚,掰著手指,一臉的媒婆表情的開始說起來,“再過兩個月姑娘就要十二了。相看可是漫長的過程,得慢慢處著,看看人品再看看才幹,一番下來少說得一兩年呢。若是真好的,再備嫁,過三書走六禮的,又是一番功夫。姑娘的年紀像看起來正合適。”


    灼華想起上輩子出嫁,好像也是這樣經曆的。十五歲定下親事,足足做了李彧三年的未婚妻,十八歲時才成為“雍親王妃”,而大周尋常人家的姑娘,大多在十五六的年紀出嫁。


    想在正經年紀出嫁,算起來確實得早早的開始相看才行。


    她前世經曆那樣多,心裏對情情愛愛的總會存著保留態度,可是要說不成親不嫁人,似乎……她瞄了老太太一眼,肯定,是不可能的!


    蔣楠啊……


    前世裏實在沒什麽交際,也不記得他是否成親,娶得是誰也不清楚。


    他若是今世裏娶了她,那本該是他妻子的女子,姻緣豈不是要被她搞亂了?


    可她想不破壞了旁人的姻緣,就得嫁一個前世裏未有親事的男子,似乎、還是很有難度。


    不過話說迴來,她的重生本就已經擾亂了前世的軌跡,前世裏,蔣楠和徐惟這會子並沒有到北燕呢!白氏和蘇氏也都沒有這一胎懷上。


    蔣楠似乎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好歹蔣家門風還是不錯的。


    “早些尋摸起來,仔細觀察,得養樣兒瞧準了,這才能定下最合適的人家。門戶不計如何的高,總要叫你順順當當的無有過日子才好。”老太太憐愛的撫著她的青絲,她小小年紀便經曆頗多,心思重偏又是愛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反過來高高興興的哄著她這個冷淡的老婆子開懷,是個有孝心的,難叫人不去心疼,“也就是你這猴孫兒了,旁的我也不想管。”


    難為老太太這樣為她謀算著,沈灼華偎著老太太,眼眶酸酸的,小臉埋進老太太的頸窩裏,貓兒似的磨蹭著,“祖母……”


    陳媽媽頗為動容,“蔣家的公子好是好,咱們也不能一棵樹上……額,不能一邊兒的幹幹觀察著,可得多多的尋摸著,說不準還能尋見更好的。”


    那煽情的氛圍一下子散去,有些搞笑起來,春曉、春桃掩著嘴咯咯直笑,猛點頭稱“是”。


    陳媽媽眼眸亮著,“下月裏便除服了,別府來的帖子都好些了,老太太可不能光拜佛了,也得去拜拜月老才是。多去吃吃酒,席麵上多多觀察,北燕的好兒郎也不少。”


    老太太點頭稱是,拉著她的手,細細想了想慢慢道:“可叫你父親在手底下的官員裏尋摸著,好些年共事,知根知底的。”


    陳媽媽立馬接口道:“還有按察使顧大人的衙門裏,我記著可有好些個青年才俊呢!做著刑名的官兒,好歹曉得規矩律法,性子多周正,不會亂來。魏國公府的世子不是在指揮使衙門裏麽,叫他多掌掌眼,世子爺年輕有為的,他說好的,定是不會差的。”


    灼華小聲提醒陳媽媽:“世子爺和蔣楠是……表兄弟……恩。”


    叫表兄去給表弟的“相看”對象,介紹“相看”對象,這心得有多大啊!


    陳媽媽愣了愣,“啊”了一聲,似有些可惜的神色。


    老太太稍稍皺了皺眉,“蔣家就是人口實在多些,但世家大門的大都如此。最重要的是門風一定要好,人多些也無妨,家裏和睦,和和氣氣,少些個算計,居家過日子的,咱們阿寧有靠山,也不怕什麽的。”


    陳媽媽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最是讀書人。早年裏糟糠妻陪伴著一趟吃苦,一朝中第便要休妻另娶,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老太太深以為然,“所以,說一千道一萬的,就是得好好相看,細細觀察,時間長了才能瞧出真章來。”


    灼華瞧著老太太和陳媽媽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紅光滿麵,興奮異常,“祖母、媽媽……要不咱們喝口茶歇歇?”


    老太太接了茶盞小小呷了一口,遞給春曉,“蔣楠且看著不錯,可也不能就光是看著他就好了,不到拜天地的那一刻,什麽都不做保證的,不得掉以輕心,咱們得多方尋摸物色,若這邊兒不好,那兒還有旁的可補上,國公府的門第,你父親好賴也是從二品的官職,可挑的門戶多的是。不僅僅是要相看人品才學,如陳媽媽說的,門風是極要緊的,還有公婆妯娌、姑子小叔,哪一樣不得看準了看清了。且有的幾年慢慢來呢!”


    灼華:“……”


    老太太越說越順,“話說迴來,薑家的兩位哥兒也是年紀相當的,好歹是你的外家,嫁給表兄也不錯。我明兒去信給你老太公,叫他幫著尋摸著,你老太公眼睛毒著呢!雖說男子不好管內院的事兒,可要是男子有心,未必不能護著妻子,萬勿似我一般。你祖父若能多護我幾分,何至於我那孩兒斷了性命,又累的你大伯父整日裏湯藥不離的,你大姑姑和二叔叔胎裏帶毒,小小年紀便去了。”老太太忽然生氣了氣來,揮揮手,“算了,不叫你老太公看了,選出個國公爺也沒見得多好!哼!下迴我帶著你親去清河一趟,我給你瞧去。”


    灼華張著嘴不曉得要說什麽了,咽了咽口水,她趕緊打斷了老太太繼續拓展名單,“我與蔣楠差的委實多了些,他都十六了,我才十一,他……他到底瞧上我什麽呀?”


    老太太笑著斜了她一眼,揚眉道:“他來前聽你的事聽了不少,印象便在了,且郎君麽,一眼瞧的是長相,你這模樣清爽幹淨不張揚,氣質也好,自然是滿意的。”


    灼華望了眼窗外悠哉的幾片薄雲,道:“那天旁邊兒還站著大姐姐和二姐姐,她們可是比我好看多了。”


    “嫡出與庶出,不論氣質還是談吐,都不可同日而語。”陳媽媽含蓄道,“蔣家世代將相,好的與沒那麽好的,可不就是一眼就能瞧得出來麽!”


    灼華默然。


    老太太對此也十分讚同,道:“他剛過十六,你馬上就十二了,差四歲而已。他蔣楠若真是又這份兒心思,便是多等幾年又如何!”


    “老太太疼我,瞧著我什麽都是好的。我自己瞧著我自己……”她垂垂眼簾,湊上老太太的肩膀,然後忽的笑開,調皮道,“我瞧著我自個兒,也是極好的!”


    老太太瞪著眼,指著她噴笑道:“真是遇上了不要臉皮的了!”


    陳媽媽跟著咯咯的笑,“這才能哄了老太太高興不是!”


    老太太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語道:“那楠哥兒你也見著幾迴了,若瞧著不討厭,就慢慢處著,可也別太放在心上,免得有萬一的話,也免得心裏頭疙瘩。”


    灼華伏在老太太膝頭,乖巧的應下,“我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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