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時間也快,族人在林中逗留二月有多,酷熱終要過去,一日福先生正和孔定謝夫子等計議,詢問族人收拾歸整準備上船的事,猴子一般的福陽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慌張道:“族長,不好了,大船不見了!”


    在場諸人一下子全站了起來,福先生哆嗦了一下,伸著頭問:“啥?你說大船怎麽了?”


    “大船不見了!”


    “不見了?”福先生看看他,又望了望孔定。


    孔定也急切道:“昨天不還好好的嗎?”


    福陽二邊望望,張皇莫答。


    “那還愣什麽,趕緊都找去啊!”福先生大吼一聲,自己已先邁開大步向停船方向奔去。


    河邊空空如也,上下遊皆無蹤跡。以前雖然隻有一隻大船在,福先生一到河邊就覺得心裏踏實,看著河特別親切,周圍很和諧,而現在滿天滿地什麽也沒有變,隻不過少了一隻船,他感覺卻如同天塌下來一般,麵前就是一個巨大可怕的黑洞。


    一陣微風吹過,他的身子隨之晃動,聽到孔定在問:“錨呢?”


    福旭等人連忙跑到拋錨的地方,很快從水中撈起一小段錨索,先前的舊錨索太沉,不稱手,族中一幫老人沒事就用竹簚編了新索,找根長釺往過土裏一釘,錨索往長釺上一套,一樣牢靠,還省心,福先生想泱泱世界人都見不著,便沒有過問,此時索斷船亡,很是悔急。


    孔定手握錨索,斷口處很平整,又蹲下身來搖一搖釺身,紋絲不動,明顯不是風力和水力掙脫的樣子,他疑惑的看看福先生。


    福先生煩躁道:“別問了,趕緊找!”用手一指伏桀等:“你們趕緊順水去追!”又和孔定道:“你迴去讓大家抓緊收拾,趕上大船。”


    眾人齊聲響應,哄哄的往下遊方向奔跑,他自己不暇多想,也隨後趕了下去。


    這一口氣跑了將近二個時辰,早已無汗可流,胸腔內氣息翻湧,喉嚨如被撕裂一船,有物欲出不能,人如同發瘋了一樣,福鬆見了害怕,忍不住抱住他腿,哭出聲來:“族長,你就息一下吧!”


    福先生木然不理,隻要抬腿前邁,一時隻覺得眼前飛蠅嗡嗡,模棱一片。


    正艱難處,耳中聽得有人問候:“族長,你就休息一下吧。”


    福先生聽了,恰似大伏天忽逢暴雨澆注,體內已凝成一塊的焦急失望恐懼瘋狂陡地化開,身子隨著福鬆的力量一下子坐倒於地,馬上掙紮著又要站起。


    重華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按:“不要動,先喘口氣。”


    福鬆叫了一聲金老爺,趕緊摘下肩上的竹筒遞給福先生,福先生掙紮著雙手舉上讓重華先飲,重華和他微笑一下,搖搖頭,他這才喝了幾口水,靜下心來,稍稍平複了氣息,就站起身來,已是熱淚盈眶:“金先生,你來了。”


    一句簡單的問候,不知包含了多少期待信賴,重華豈能不知,歎息道:“晚來一步,船已毀了。”


    福先生如聞晴天霹靂,呆若木雞,二行淚水潸然而下,旁邊的福鬆忍不住嚎淘大哭。隨後趕上的孔定福嫂等人聞聽後,無不傷心欲絕,腦海中都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念頭:“完了!”一時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失望中。


    重華等大家情緒稍稍平靜,對福先生說:“這一路下來,全虧了此船,但萬事萬物都有緣分逢絕,你倒不必太過傷感。”


    福先生點點頭,哽咽道:“是,大船是我們共同的家,就算毀壞了,我們還得找到它。”


    重華也點點頭:“會看到它的。”就不再發聲。


    福先生著二人接應伏桀等人,自帶著族人灰落落的迴轉林中。


    不二日,伏桀等迴來,臉上都是悲愴之色,說已找到大船,就在前次急拐彎處,二條大河的交叉口的半駁岸上,隔河相望,船身扭曲破碎,再不能用。


    福先生又是一番唏噓,不住的和族人說:“這可是我們的家啊!”


    說來也怪,自從大船被毀,天氣說涼就涼快下來,重華告訴福先生,此後隻能步行,循路迴大河急拐彎處再西行。


    福先生在巨木旁祭祀過,領著族人,背負器物用品,雜遝起程。


    族人先前以船代步,二年下來,漸以為常,如今又隻有依靠二條腿,每人或身負肩扛,時拖時拽,份量頗重,既無現成道路可走,又有幼小照顧,苦不堪言。


    幸而天氣趨涼,又且福先生高瞻遠矚,督促得緊,一路無論船進船退,炎夏寒冬,所有族人每日必得練腿,無一例外,不然必毀於此。


    行程既然緩慢,福先生很是忐忑,告請重華:“族人貴在堅持,尚不能急,隻能先參差而行。”


    重華在旁邊遠處注視著族人行動,說:“很好,隊伍太過雜亂,你還得多起用幾個年輕人來輔佐,分隊帶領。”


    福先生又哀告之前已失了福海冰黎二個心腹,重華不禁感慨:“這二個娃兒確實難得。”也約略告之他自己自從分別後的行蹤。原來重華從大船告別,有雙雕之助,果真找著閆家村。又見人類一支,規模較福先生一族稍小,血脈風俗,亦有差異,閆長老雖不比福先生異才,卻爽朗光明,自有一番風度,不禁慰懷。


    他說明來意,得知生相並未在此現身,仍和長老說了,又介紹了福先生一支行程狀況,閆長老聽了竟似比他還要興奮,對他的憧憬之意大為讚同,乃有了後來河邊留跡,傾情相交,互換血脈之舉。


    他略住些時日,見事情平順,便和閆長老說要去尋一故人,順便勘察前路,囑咐長老,福先生一族如不至,則已西行,如能相聚便告之仍掉船迴轉向西。


    見長老不解,就告訴他:“再往北終究嚴寒難居,福先生一族從南方遠來,唯恐不適。”於他記憶中的理想地,也定然不像往北而隻能是往西。


    閆長老聽了恍然,依依不舍,又要贈於若幹事物,他隻收了一件布袍和一頂鬥笠,告辭後施施而行。


    不料路行不遠,又遇著二樁奇事來。


    “你們怎麽找到那座林子的?”他說到時這裏停下來問。


    福先生悄然答道:“偶然,遇上這種熱天,我當時愁得神魂不安,直到無意中看到幾隻鳥在船上覓食,靈機一動,讓人跟隨它們的蹤跡,果然找到那個避暑地,當真是運氣。”


    重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欣賞,又問道:“見到那棵大樹幹了?”


    福先生道:“見著了,不特為大,總感覺它有神異處。”


    “你說對了,它本來就是樹精木王!”


    看著福先生一臉肅然,他接著講說自己的遭遇:


    他當時心情舒暢,沿著河邊的平地,緩步而行,走著走著,忽的被絆了一跤,站穩一看,原來是殘雪下一段樹根,也不以為意,不料走不多遠,又被絆了一下,這下他便以為怪異,留起神來。


    眼看傍暮,待再次感到腳踝一觸,便即收住,不僅沒被絆到,反而看得真切,竟是腳下的樹根弓了一下又平複,他盯著它看了一通,又抬起頭來顧盼四周,曠野之中竟然沒看到一棵大樹,正覺得詭異,眼睛餘光瞥見一個灰影在背後一碰,隻有感覺,沒有力量,他轉身看時,那灰影似有似無地落地不見了。


    他先是驚懼莫名,總是怪異的事情見得多了,一顆心平靜下來,自以為雖有靈物,但對自己並無惡意。


    他略一思忖,以為還是要從腳下樹根著手,便沒身往下一鑽,貼著樹根地行。


    樹根很長,先是穿過河底,然後又繞山而行,都是在硬土石隙中延展,他很是吃力,邊行邊驚歎它的強大觸力,越往前行,樹根越粗壯,漸漸的如尋常的大樹樹身一樣,又有無數枝須到處散開,非為如此,另有其它大小樹根互相盤虯,如群蛇聚集,密密麻麻,幾無空隙,以致喘息也難,他再也無法地行,隻能躍出土麵。


    這一出來,不禁倒吸口涼氣!清冷的暮色中,一株無法形容的參天巨木矗然而立,樹身如一座孤峰,雄偉筆直,直抵霄漢,身無旁枝,隻是到了上麵,廣闊的樹冠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數不清的鳥窩,或依或掛,蔚為壯觀。


    四圍也都是高樹大木,冠蔭相連,隻是和它一比,其如貓象,都是不知差了多少代的子孫輩了。


    他瞻仰良久,總覺得不可思議,直到脖頸酸麻難當,才邊揉脖子邊四下走動打量,饒是他已習慣了孤單獨行,在此幽深密閉的樹林中不免心生怯意,他正在躊躇要不要先出去找個地方將息,身側疾風倏起,一隻猙獰肥碩的黑影直撲過來,掀起的氣浪差點兒把他衝倒,他不遑多想,身體自然而然的往地下一縮,這才感覺出心驚膽戰來。


    便在此時,又感到身邊的異樣,周圍的無數條樹根竟一下子擠壓包裹上來,幾乎聽到沙土被攪來攪去的吱吱聲,他魂飛魄散,倒不是生死之念,而是絕想不到這些一輩子埋於土裏的樹根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和欲望,爭先恐後,竟是要把自己擠死、勒死、榨死!


    千鈞一發關頭,他本想全力往地底深處突圍,剛一發力,心念一動,乘著樹根的反托,唿地往上一竄,從不知多少個縫隙裏閃電般的冒出地麵。


    這一下子衝得很高,久久不敢落地,心中實是大為忌憚。


    此時天已盡黑,陰風驟起,霧靄彌漫,靜謐的林中卻是布滿殺機,周圍吱吱怪叫聲,嗚嗚低吼聲攏人心脈;隱隱綽綽中,猙獰猛獸伏伺在側,蛇蟲蠕蠕欲動,他不假思索,便要轉身出林,驚惶之中,被冷風刮到樹林一側,一瞥之下,下麵竟有一間石屋,心念一分,便落了下來。


    石屋不大,在木王西北方向,有二人身長,一人半高寬,厚實方正,當此驚慌失措之時,看到它倍感安全,連忙走了進去,想想便是出了樹林,在外麵也尋不著這麽好的落腳地方,於是放下鬥笠,自在其中盤膝靜坐,渾不理外麵之事。


    他自經芒芒治療心傷,得傳太陽王家族修煉心法,攝取化留太陽能量,身體早已陽氣充溢,寒暑不畏,於一切怪異之事總能理解,進林之前,便知其中有異,隻是這次諸象太過奇特突然,才一時手忙腳亂,此時靜得下心,反而不想出林了。


    他坐了個把時辰,走出石室,於昏黑中取了枯草幹柴,熊熊燃燒起一堆火來,一麵盯著火焰,一麵奇怪此處離閆家村也不甚遠,怎麽閆長老竟不知道有神樹?再一想他們雖然得脫大難,文明已絕,每日唯有口腹事大,忙著眼前,一百裏路是遙遠,一裏路也是遙遠,若不是自己指點他如何覓路往大河邊候著福先生一支族人,恐怕對他而言又是天大的難事了,又如取火之事,之前他們都是終年保留火種,藏火房特為重要,要由長老三子輪流守護,自己多年前拾製得幾塊火石,這次送他二塊,他萬分感激之下,仍不敢熄了火種。


    文明也是有限度的!他這次堅持謝絕長老挽留,也是想自己雖然保留著文明之身,但是眼看著這支族人日複一日咋唿勞役,全無智識,心中便五味雜陳,其中慚愧倒占了大半,覺得自己這一紀的人把天地賦與人類的福分都用光了,給大洪水後幸免的後代留下了太多的冷漠和怨恨!


    不知不覺身邊的柴火已添光,直到火光熄滅,他才覺察得外麵的霧氣更大更重,各種唿號嗚咽聲大作。他起身出屋,頓感寒氣撲麵,唿吸直似閉塞,四下裏陰風團團,各式恐怖頭臉冷森森的倏忽來去。


    他心中波瀾不興,體內蘊藏的陽氣經適才的火光激發後,自然而然地在周身流淌膨脹,身之所至,風銷霧散,鬼麵全無,雙目射出的金光掃蕩一切暗嗚影像。


    他在林中繞行一周後,樹木已是枝頭不顫,一切如常,乃徐徐而迴,信心大增,目中光芒未散,又發現石室裏雖然空空如也,每一麵牆壁上卻都陰刻著圖形,便靜心觀看。


    中間的是一幅山水,一片坡地依著高大山脈,滿是樹木,中間一株頂天立地,尤其醒目,周圍五水指射,正是此處,便是神樹下的石犬也畫得活靈活現;左邊一幅神樹上竟長了三隻眼睛,二隻栩栩如生,最上一隻隻剩下一隻空眼窩,一個男子如猿猴一般一手攀樹,一手攫而食之;另一側石壁畫麵上神樹已然倒地,根粗須密,極是龐大,中間獨有一線黑影,旁邊仍是那男子柱一須頭杖,恭身而立,注視遠處。


    圖畫雖隻三幅,線條細膩,又時間久遠,他憑著超強目力,細細看完,不由得有些目眩,他又掃視一遍,這才收迴金光,閉目思忖:這幾幅圖風格筆法如此熟悉,正是自己這一紀文明所遺,其構思宏大,內容嚴謹連貫,不似無聊之作,其意似在提醒到後世到此之人,可從神樹中取寶,隻不過畫圖之人既不知自己具備飛行技能,也沒有料到現時已全無文明時代的工具機器,上樹取物還可一試,要徒手摧毀這絕世神木,那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他想這種前輩預言,總是修行有道之人苦心孤詣才能留下,自己既然有緣,怎可一看了之,還是等天亮以後看看神樹上有無眼睛再說吧。


    此後他仍在屋中靜坐,外麵也再無異常動靜,直到天光發白,他才早早出屋。林中清幽曠達,他放開胸懷深深唿吸幾下,馬上覺得全身都要飄了起來,再來到神樹下麵,仰麵看時,更覺得它像傳說中的巴別塔一樣,高不可攀,不禁搖搖頭,以為石室壁圖上的二件事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就也不著它想了。


    又有一樁事讓他納罕:神樹上鳥窩雖多,卻一個鳥兒也沒看著,想到灰影、石室、鳥窩和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樹林中古怪的事還不少!


    還有那隻玉石犬,他走過來時,就看到它趴在地上,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栩栩如生,天成一般,最是那眼神,仿佛在和自己對視交流,隻是麵容略帶憂鬱,他心中憐惜,蹲下身來為它拂拭,心想福先生雕刻手段已經爐火純青了,隻怕也琢不出如此作品,以後若送他這個禮物,他定然高興。


    看看已有陽光透過枝葉,他又在樹林中轉了一圈,想找個空曠之所,以便太陽出來後和往常一樣先修煉一刻,走來走去,最後還是走迴石室,覺得此處最宜。


    他剛要進入狀態,如有感應,睜眼看時,昨晚那灰影又出現了,也是一個直立人形,隻不過分辨不出四肢五官來。


    灰影往後飄移數步後停下,再往後飄移數步後又停下,他見此情形,就起身相隨,又被帶到神樹之下。


    灰影並不停息,貼著樹身向上飛升,他頓時明白,眼前的神靈是要帶自己尋找神樹的眼睛,他雙腳一彈,便也緣樹飛起,間或憑手腳輕點,始終和灰影保持上下不差。


    過得大半樹高時,他已能感到風聲颯然,如處雲端,等到灰影停下時,他眼睛一掃,便看到一個奇異的景象,樹身上真的長了一隻眼睛-大象眼睛一般,也有眼瞼睫毛,眼珠如同玻璃一樣透明,看到他便又很快合上,再也找不出痕跡。


    他心中驚奇,卻是毫無欲望,雙手抵住神樹借力穩住身子,口中祈禱:“神樹有靈,若讓小子采得樹眼,還讓它自現其身。”話音剛畢,玻璃眼又張了開來,他仍是不忍采食,又祈禱道:“神樹有靈,小子無意殄此天物,果真賜由小子,還讓它再暴露些。”剛剛禱罷,那玻璃眼睛便向外凸,如同果子掛樹相似,他再無懷疑,也不用手,湊上臉去,直接以嘴吸食吞咽,其實無味。


    灰影接著引他緣樹上行,直找到另外二隻都吃了,這才下去。他既食樹眼,尚不知其玄妙,毫無歡喜之意,總以為命運使然,又覺得自己奪人之好,心中有愧,是以經過每個空空的眼窩旁又停下來撫摸安慰。


    此時灰影已在神樹下快速徘徊變幻,全無飄逸姿態,見他轉過身來,身子一縮,旋即沉地不見,他知道灰影又要帶自己去樹根下找尋另一樣寶貝,隻能聽之任之,便也一鑽下地。


    這次樹根自始至終沒有異動,隻是根與根之間實在過於緊密,竟是連泥土也沒有,進退艱難,無論從邊上往裏擠還是從下麵往上鑽都得遠了去,再近些就又不可能,灰影也沒了蹤跡。


    他本來意願不強,忙乎一陣後,也就不想再作努力。正準備上去,忽然感到樹根震動,震波力量很大,均勻連貫,有腳步走得很快,正往這邊過來,好像是動物走路節奏,卻又不止四條腿腳的輪換,他還在猶疑,腳步聲已然停止,正在神樹跟前。


    “尊主,就是這兒了。”


    聲音一出,他心中一凜,知道生相到了,隻是不知被它稱著尊主的是誰。


    “你去找吧。”迴答聲單調低沉。


    “這個,尊主,太高了。”


    “我送你上去。”生相又謝了一聲,接下來便是一陣沉寂。


    重華悄悄逼近地麵,自下而上望去,一個極大極黑極古怪的身影,身形寬闊異常,雙臂直垂至腳麵,身罩一件黑油袍,再往上看,碩大的頭顱上,二個眼睛如同空洞,竟沒有眼球,嘴唇像一道箍圈一樣繞至腮後,中間一對唿哧喘氣的鼻孔,也如二個黑洞一樣一張一合,他卻又傲慢地抬著頭,一說話時,真是五洞朝天了。還有一樣與眾不同的是,他的額頭上又長了一層厚厚的頭頂,如同盔帽一樣,油光泛亮。


    重華心中嘀咕這個黑大怪不知道是什麽變種,但絕對不能忽視,因為自他進入林中,便明顯有強勁寒氣散發開來。他可不知黑大怪身體寬闊是因為百臂依附原因;眼如空洞,是他目力太強的緣故,將眼球都收縮了;至於頭上有頂,那可是他的神油殼,不論任何器械,隻要抹上他的神油,都能增加不可思議的威力。


    重華又循聲來找生相,他此時目力越強,因此生相雖然依附在黑大怪的膀間肢臂上,顏色一致,大小一體,他仍能一眼看到那個黑乎乎的圓球,在透過枝葉的陽光照射下,更加閃耀著變幻迷離的光色,奪人心魄,重華也不覺分神,直到它飛離黑大怪,才得收心。


    生相在神樹前低飛一通,黑大怪見它準備好了,也不見他身動,手中抽出一支長鞭來,送著生相徐徐而上。讓重華叫絕的是,那黑黝黝的長鞭明明是軟鞭,在黑大怪手中,不僅撐著生相一直向上,而且越來越高,直到樹頂。


    生相圍繞著神樹盤旋,顯然也是在找神樹玻璃眼,他雖然沒有灰影帶領,動作卻是比他剛才快多了,不過下來時卻如自己所料的失望:“尊主,樹眼已被采走了!”


    “嗯!我一得邀請便和你趕來,怎會另有生靈知道?”


    生相沮喪道:“是,好像還是時間不久。”


    黑大怪倒似不以為意:“你不要灰心,隻要助我找到太陽石,地球就是我們的,到時我統管大海,你陸上稱王。”


    重華大為震驚,不知這二怪怎麽也知道太陽石的存在,當下更加凝神傾聽,唯恐漏了片言隻語。


    生相心有不甘道:“神樹有三寶,天視心杖滿地跑,天視當是眼睛,已經無緣,隻不知另二件寶貝可在。”


    黑大怪道:“那也容易,先退後些。”


    二怪一直退到林邊,黑大怪揮手拋出一片*字形利器,圍著神樹上上下下一陣,也不見有多大動靜,神樹上的大小枝頭涮涮涮齊被切斷,連同那些空著的鳥窩,下雨一樣,簌簌急落。黑大怪卻又不慌不忙地喝一聲,平地頓起狂風黑氣,恨不得把整座大樹林都吹翻,直要將地麵刮去不知多少層,整個樹林氣流唿嘯,悲聲暗色。重華見風沙太急,連忙閉起眼睛躲入土中,等他再看時,大樹林中已是黑夜變白天,不光神樹隻剩下光杆之身,整個大樹林中殘雪沙土、枯枝樹葉也都被吹得幹幹淨淨。


    他來不及吃驚,那黑大怪又開始表演,但見他一手接拋那切割神器,一手以神鞭承接,隻聽得幾聲巨響,大地震動,他若不是手抓著一條大樹根,便要彈飛出去。


    原來又是在頃刻之間,神樹已斷為數截,陳列在地,生相上前一斷一斷地觀察,隻要他搖一下身子,黑大怪手臂輕揮,一根巨大的樹段就被他輕飄飄地扔得無影無蹤。


    重華渾身血液凝固,意識渾沌,實不敢相信眼前事實,身體下意識的往下縮了縮。當他迴轉頭來,又是差點兒驚叫出聲,一張麵具一樣鄒巴巴的灰臉幾乎貼到他的臉上,不是灰影是誰!


    等他心神安定下來,灰影身子像被一根繩子在後拖著一樣緩緩後移,帶著他來到神樹根下。他恍然大悟,想到石室中第三幅壁畫所刻要點,不待灰影帶領,輕輕鑽進根叢中,直至根心所在,赫然看到一小簇整齊油亮的紫色根須如待放的菊花攢成一團。他知道此時生相和黑大怪正忙於檢查樹幹,馬上便至,這二怪機靈神通厲害至極,稍有不慎,便毫無機會,因此也顧不上禱告,注力緩緩抽出神樹心杖,又悄悄潛入土中。


    其間身外處處驚險得讓人窒息,而他置之度外,終於順利得手,這才細細籲出一口氣來。


    想到灰影之所以姿態失常,恐怕還是預料到危險立至,所以對他又連催帶教,隻要哪個地方稍有延遲,非但不能得寶,恐怕還有喪身之禍,整個過程灰影都在身邊示範,自己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灰影是誰?不是石室的主人,就是神樹化身,他轉頭去看,見到它那溝壑之臉正扭曲到了極至,身體一起一伏,連忙順著他的臉孔望去,神樹已被二怪折騰得隻剩下根部一截,帶出土來。


    黑大怪故技重施,手臂一揮,神樹大大小小的樹根被涮去大半,生相湊上來一瞧,不由得嘖嘖稱奇,對黑大怪說道:“尊主,今日之事實在太奇,這心杖原來是在這裏,也被取走了。”


    黑大怪不耐煩道:“誰有本事從極深的土中取得!也就是一棵大樹,有什麽寶貝?”


    生相鬱悶之極,但聽得黑大怪已有猜疑之意,事已至此,不可強求,他倒也豁達,便把神樹之事撂在一邊,和黑大怪說起又一樁事來:“尊主,此處事情既已失算,尚不緊要,地精最是忽視不得,現在太多生靈從四麵八方趕往此處向西,其跡已現,隻要得到它一點,就可與地球同壽,比你那海底仙膏珍貴多了。”


    “嗯!這個不要你管,我域中已有重要族員奉命上岸打探,伺機奪取,你隻致力幫我尋找到太陽王部族。”


    生相道:“尊主放心,陸上之事沒有瞞得了我的,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二足人的基地?”


    重華聽了生相的話,愈加擔心,他也佩服生相雖然身骨低劣,確實無所不知,卻不知道生相雖然無依無靠,能在世上混成這樣,固然是他根底奇特,又因為他有文武迷幻石二件寶貝,其中迷幻洞石是他的寄身物,他的見識都是洞石之功。


    “很好。”黑大怪讚了一聲,二怪邊說邊出林而去。


    重華隱忍聽了它們對話,愈聽愈鄭重,判斷它們正在實施著一個極大陰謀,雖然暫無頭緒,但肯定和芒芒有關,他想起芒芒所說:“一個非常厲害的強魔盯上了我們家。”如果這個強魔是黑大怪,那就非常危險了,他親眼目睹黑大怪驚天動地的神通本領,心中大急,想到灰影有先知之明,此時正好相求,轉頭一看,灰影已然不見。


    他直聽得二怪早已遠去,才攜杖出來,打量樹林四周,昨日還是眾星拱月的神樹,現在隻剩下樹根一段,完整和諧的森林一下子被掏空一大塊,失去了主心骨,看上去垂頭喪氣。


    他心中自大愧疚,在他看來,若不是自己先取了天視,便不會連累神樹遭受黑大怪分屍毒手,他一步一步走過,撫摸著神樹殘軀,對這具古老神靈一見麵就把生命的精華賜給自己充滿了感激。


    在這一刻,他的頭腦裏閃過一絲念頭:神樹和人類豈不相似,任你多強大多驕傲,命運一旦轉變,眨眼間大相徑庭。又想這個比喻對神樹毫不公平,神樹強大,可是既沒有滋私掠奪,也無法作威作福!


    走到根須處,低頭一看腳下,又是大震驚,隻見神樹根部四周寸草不驚,一如神樹先被深切後再被連根拔起!黑大怪的本事當真出乎所想,無處不讓人生畏!便又擔心二怪的陰謀和芒芒的安全來。


    他有了心思,便不想多作停留,還是趕緊安頓好福先生的族人,然後找到芒芒商量。


    計劃已定,他依舊整肅了,將須頭杖置於身前,朝著神樹殘斷禱告:“小子貪取寶物,連累神樹遭殃,唯謹記今後慎用寶物,並求神樹再生。”又去石室跪拜了,撿起鬥笠,攜著須頭杖,出了森林,決定還是依前所計先去大河邊勘查船行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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