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長著一個尖尖的腦袋,套在一個寬寬的肩膀上,看上去可笑之極。一張不大的臉上偏偏頂著個高高的鼻子,上嘴唇有些豁,露出一口黃牙,像如此長相之人,放眼整個益州,還真是奇葩。


    這人長得還真有些創意,不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劉循可一點不敢輕視此人。


    這個人名叫張鬆,字永年,別看貌不驚人,著實有幾分才能。這張鬆有一個絕活,當世少有人能及,那就是過目不忘的本領。任何書籍,隻要張鬆讀過一遍,就能橫流倒背,好像那書就是他寫的一樣。前世劉循熟讀三國,記得張鬆出訪許都,遊說曹操,當時張鬆身上帶了西川地圖,本想把西川獻給曹操。


    誰知曹操枉稱一世奸雄,嫌張鬆長相醜陋,不大待見他。張鬆失望之下,把地圖獻給了劉備,結果白白便宜了那個大耳賊。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古人早有明訓,劉循啊劉循,你可不要像曹操一樣犯錯啊”,劉循暗暗告誡自己。


    有了曹操的前車之鑒,劉循對張鬆熱情之極,拉著他的手久久不鬆,一付求賢若渴之狀。


    “哎呀,永年兄,別來無恙。劉循早就想結識永年兄,隻是以前雖名為嫡長子,地位尷尬。今天永年兄深夜到訪,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指教我,劉循願聽兄台高論?”,劉循知道張鬆此人,恃才傲物,偏生懷才不遇,相貌又生得醜陋不堪,對別人的態度極為敏感。


    雖說張鬆眼下在趙韙門下,但沒明白對方來意之前,劉循顯得很是禮賢下士,言語中多有拉攏之意。


    “趙韙派我前來探聽虛實,這個劉循,明知我是趙韙的人,對我竟然如此熱情,著實讓人有些意外”,張鬆暗道,“我雖是趙韙的人,不過是劉璋太不成器,投靠趙韙也是迫不得已。趙韙對我表麵上器重,很多時候卻言不聽計不從,看來趙韙也難成大器。等會兒看劉循的表現,相機行事吧。”


    不知不覺間,張鬆的立場已有些鬆動。劉循的熱情攻勢,竟然讓他有了一絲絲細微的感動,有遇到明主的感覺。


    “永年兄,在這個益州別駕任上已有了十來年了吧”,劉循無話找話,開始和張鬆攀談起來。


    “是啊,當年初任別駕,我還壯誌滿懷,一心指望輔佐劉益州成就一番大業。如今事業未成,馮唐已老,張鬆慚愧呀”,張鬆暗用馮唐的典故,委婉地表達了對劉璋遲遲不升遷自己的不滿。


    西漢時,馮唐抗擊匈奴有功,卻因多報了六個首級的斬獲,而獲罪改任。後來,漢武帝求賢,有人舉薦馮唐,可這時馮唐已九十多歲了,不能為國家出力。


    劉循從張鬆的話音中聽出了他的懷才不遇,劉璋的暗弱他是深知的。當下由衷地道:“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永年兄身懷匡扶社稷的大才,卻屈尊在別駕任上十多年,有誌難申,我父子有罪,對不起永年兄啊”,當下對張鬆一揖,表示謝罪。


    張鬆忙還禮,看出來劉循出自真心,眼圈都有些紅了,說道:“想我張鬆,何德何能,竟讓公子比做馮唐李廣那樣的名將,實是愧不敢當。”


    “永年兄,你這話就不對了。雖說謙虛是一種美德,但是,過分的謙虛就等於驕傲了”,劉循正色道,“想那馮唐和李廣二人,雖有才華,不過是衝鋒陷陣之將。馮唐多報斬首的功勞,未免小家子氣。李廣殺俘虜,古之名將不為,視為不祥。永年兄雖不懂武藝,無法衝鋒陷陣,但是胸中有丘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豈是馮唐李廣一武夫所能比的?”


    一席話說得張鬆心頭一熱,差點就想效忠了,但是他還是心存懷疑,“不會吧,這小子該不會曉得我是趙韙的人,故意說這話來穩住我的吧。不行,我得試一下他,不要被他蒙住了。”


    想到此處,張鬆打起精神,故作謙遜道:“張鬆不過一個小小別駕而已,有何大才,值得公子如此誇獎?”


    劉循暗中觀察張鬆的神色,發覺這家夥已慢慢上鉤了,於是進一步引誘道:“永年兄何必過謙,不說別的,單說永年兄過目不忘的本領,當今天下,有幾人能及?”


    過目不忘的本領是張鬆最拿手的才能,他雖然不喜歡張揚,可有人主動提及此事,心中還是很喜悅的。


    “劉循還真是個有心人,劉璋暗弱,竟然能生出這個兒子,犬父虎子,有點意思。以前隻道這小子不過一紈絝子弟,自從上次趙韙提出廢嫡之議後,這小子的表現真是不同凡響。先是預見到張魯軍會進犯益州,跟著以氣勁境界竟然越階戰勝了實勁境界的劉闡。最驚人的是他竟然在三軍麵前,假裝張天師附身,兵不血刃就降服了張魯的兩萬大軍。以前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成長起來,連一向老謀深算的趙韙都驚懼不已。張鬆啊,張鬆,你可不要押錯了寶,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啊。”張鬆暗中告誡自己。


    這也難怪,像張鬆過目不忘這種本領,隻有他的少數幾個好友知情,這幾個好友都是不喜歡張揚的人。劉循竟然能打聽到這種隱秘,可見他關注自己已非一日,說不定真像他所說,認為自己是治國的大才,準備他日加以重用呢。


    “枉自己為趙韙鞍前馬後,出謀劃策多年,趙韙可從來沒有提過自己這項本領,顯然他並不知情。看來趙韙也不過把自己當一條狗而已,枉自己還把他視為明主。”張鬆的防線進一步鬆動。


    劉循就像一個拿著糖果引誘小蘿莉的怪大叔,看著張鬆神情的變化,又加了一把火,“不說別的,你的生死之交,法正和孟達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啊。猶其是法孝直,文武全才,上馬可殺敵,下馬能治國,實是我益州的棟梁之才。能與法孝直這種人才結交,足見永年兄也是高明之士。”


    後世學者談到劉備治蜀時,多談到法正這個人,有人甚至把他與諸葛亮相提並論。劉循前世聽那些磚家**正的事講得多了,耳熟能詳了。(剪燭按:法正,字孝直。)


    張鬆與法正二人是生死之交,此事很是隱秘,因為,不論劉璋還是趙韙,都忌誨手下人之間交情過深,怕他們私下結黨反對自己。


    “居然連我與法正、孟達二人的交情都打探得如此清楚,這個劉璋的大公子到底是人是鬼,怪不得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張魯兩萬軍隊來降。看來前些年這家夥所做的荒唐事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一忍二十多年,這得好重的心機,好深沉的城府才能做到這點。”張鬆自問,自己做不到,趙韙也不可能做到。


    張鬆的眼圈進一步紅了。


    這時候,劉循拋出了殺手鐧,仿佛怪叔叔拿出最好的玩具給小蘿莉,還許諾要帶她到遊樂場去玩,“永年兄,我父親劉璋天性暗弱,不是明主。劉闡魯莽匹夫,不足與謀。趙韙虎狼之心,與之謀皮,不免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過來輔佐我吧,不要再猶豫了。”


    這招終極殺招一出,張鬆抵擋不住了。


    自己苦求明主多年,眼前的人不就是嗎?張鬆的最後一道防線終於垮掉了


    張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主公,張鬆願意棄暗投明,幫助主公鏟除趙韙,以報主公知遇之恩。”


    劉循連忙伸手扶起,“永年兄,這是幹嘛,你素來忠義,一時為趙韙蒙蔽,看不穿他的狼子野心,不知者不為罪嘛。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股肱之臣,往事不準再提。以後,我劉循開疆拓土,麵南背北之時,你就是我的開國功臣。劉循在此立誓,決不相負。”


    “主公知遇之恩,張鬆萬死難報萬一。從此以後,張鬆願為主公執鞭墜鐙,誓死追隨。縱然肝腦塗地,也萬死不悔。”


    “主公,趙韙這次派我來,一則為探虛實,二則是詐降,以便他隨時掌握主公的動向。想不到主公以仁義待我,張鬆從此以後,誓死追隨主公,與趙韙狗賊,一刀兩段。”


    “永年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來之時,恐怕早就想好了兩手打算吧。你是想如果我是昏暗之人,就依趙韙的計策行事。如果我確實是明主,就倒向我吧”,劉循雙目炯炯,仿佛能看穿人的心事。


    他敢這樣說,源於對張鬆的了解。此人懷才不遇,一心想尋明主,羅貫中說他偷偷畫了西川地圖,先是想獻給曹操。碰了釘子後,又把地圖獻給了劉備。


    “主公明鑒,確是如此。鬆想良禽擇木而棲,不想在一個昏暗之人手下幹一輩子,請主公原諒我的直率”,張鬆心想這事既然瞞不過劉循,還不如直言不誨,足見坦誠。


    “好一個良禽擇木而棲,你能這樣說,可見你內心光明磊落。得永年兄,我劉循如魚得水,今後可以大展鴻圖了。永年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有什麽計策要教我吧?”劉循道,憑直覺,張鬆肯定要獻上對付趙韙的計策,那些舊上都這麽寫的嘛。


    “主公英明,看來我事事都瞞不過主公法眼”,張鬆服氣道,“這次我要向主公獻一條釜底抽薪之計。主公若依此計行事,他趙韙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主公的天羅地網。”


    “士為知己者死,趙韙以前名雖重用我,其實並不是言聽計從。主公以真誠待鬆,鬆當盡心竭力,為主公出謀劃策”,張鬆慷然道。


    “看來這張鬆也不能完全看做賣主之徒,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啊”,劉循暗自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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