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大殿中央,淩煒森連忙恭順地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弟子叩見掌門,師父,以及各位師叔。”


    不等眾人反應,清源道長率先拍桌震袖而起,滄桑滿臉的他怒目圓睜,憤恨指向跪著的徒弟,怒斥:“孽障!快把你偷取『七煞陰陽掌』的事情如實招來!”


    聞聽此言,淩煒森嚇得目露驚恐,張著嘴震驚地牙齒打顫:“師父……師父何出此言?弟子……弟子何時偷了『七煞陰陽掌』?”


    清源道長瞪著他還想再說什麽,那廂趙文斌刻意地咳了一聲,朝清源使了個眼色,意思明顯告訴他:掌門還沒開口呢?哪兒輪到你發飆?


    清源道長此刻雖怒火中燒,但到底還是給淡雲步這個掌門一絲薄麵,當下也不再說什麽,氣急敗壞坐迴原位。


    比起上次,玉饒師太這迴表現的相當淡定,大抵是因為這次犯錯的不是自己門下弟子,隱隱的,目光中似乎還流露著一絲幸災樂禍。


    她身邊的花淺幽容貌清雅出塵,看上去居然隻有二十出頭,舉止優雅,仙氣逼人。隻是很奇怪,她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魔功被盜一事,反而將目光落在斜對麵一張空椅上。


    除了在場的幾位,缺席的有三位:六師兄楊帆,八師兄陶醉,還有一隻虎妖小師弟,隻是不知道花淺幽心中所念的究竟是哪位。


    當然,目前可沒人有心思管她心裏想著誰,紛紛將目光盯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淩煒森。


    淡雲步依舊不動聲色,看著他猶如驚弓之鳥般驚嚇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沉靜的黑眸漸漸起了波瀾,他開口,氣勢不怒而威:“淩煒森,十一月二十七日那晚,你有沒有去藏書閣外的迷蹤林?”


    淩煒森苦笑,笑不及眼:“我說我沒偷,你信不信?”


    話音剛落,清源忍不住一聲厲喝:“放肆!怎麽跟掌門說話呢?”


    淡雲步舉手示意安靜,看著淩煒森,他平淡的口吻仿佛在說著無關緊要的事:“你隻需要告訴我,去,還是沒去。”


    相對於其他師叔,淩煒森尚存一絲敬意,隻是這淡雲步,年紀比他還小,居然還要他像個孫子一樣給他下跪,著實令他很不服氣,於是反倒不怕了,懶散迴了一句:“去了又怎樣?”


    淡雲步接著問:“去幹什麽?”


    淩煒森輕哼:“我都沒種了,還能去幹什麽?”


    一語驚四座,眾人紛紛露出鄙夷之色,唯獨淡雲步隻是微微愕然,俊臉上甚至離奇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怎麽,沒去藏書閣轉轉嗎?”


    他繼續輕哼,即便跪著,也把脊背挺得直直的:“我說掌門師叔,你問那麽多廢話幹什麽?直接問『七煞陰陽掌』是不是我偷的不就行了?”


    那廂清源又忍不住想要發飆,這迴卻被身旁的玉饒給拉住,看著她眼裏刻意表現的戲謔和嘲諷,氣急之下隻覺得渾身無力,也懶得說了。


    淡雲步依舊是心如止水的平靜之態,然而果斷決然的一番話卻令在場的師兄師姐驚怔不語:“是不是你偷的自有證據證明,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師叔隻能先請你去囚牢住一夜了,希望明日一早你能頭腦清醒一些!”說著他起身,對眾人道,“諸位請迴吧,此事明日再議。”


    真是怪了,既然有證據為何不趁早拿出來,還要過一夜?這個淡雲步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看著師父和眾位師叔均一臉困惑和失望,淩煒森也感覺其中似有蹊蹺,本來他是豁出去了,與其活著受人恥笑還不如一死了之,可現在卻被當做賊一樣關押起來,這叫他如何甘心?


    何況,關押他的那間石室居然……


    居然是當初蘇小暖被關的那一間!


    幾乎一進去,淩煒森就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竄入心脾,不由得連打了幾個寒戰,迴頭時,厚重的鐵門倏地關上,巨大的聲響頓時嚇壞了他,慌措地退到角落裏,警惕盯著眼前一灘血跡。


    門外傳來淡雲步輕描淡寫的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淩煒森,明日你最好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否則……”


    後麵的話他故意拉長了音調,過了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


    冬夜淒冷,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點亮了暗黑的蒼穹。


    “哇!下雪了!”月痕驀然一聲驚唿,歡喜地奔到窗前,閃爍的眸光熠熠生輝。


    快過年了,終於等到了這個冬天第一場雪,算一算,月痕已經有五六年沒看見這麽大的雪了,這讓從小就喜歡下雪的她興奮不已。


    這樣寧靜的雪夜,若能煮一壺酒,品上一品,那種暖洋洋的滋味一定好極了!


    心一動,她立刻動起手來,提了火爐,倒了滿滿一壺女兒紅,蹲在一邊滿心雀躍地煮酒,烘了烘凍的白裏透紅的手,一股暖意頓時縈繞心尖。


    美酒醇香溢滿了整間屋子,濃的化不開的香氣已經令她微微有些醉意,長長舒了一口氣,她突然感到一直壓抑的內心寬敞多了,那些像結了冰似的難過和悲傷,正在悄悄融化。


    剛剛斟滿一杯熱酒,月痕還沒來得及放下酒壺,門外某人突然一個健步如飛,頂著一頭白雪闖了進來,他火速端起桌上的酒,不客氣地往椅子上一坐,旁若無人地品啜起來。


    月痕後知後覺,拎著酒壺傻愣愣地盯著他,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嘖嘖!好酒!好酒!”


    陶醉兀自沉浸在美酒的暖香中,狀似不經意掃了月痕一眼,瞥到她光潔如玉毫無瑕疵的美麗容顏時,微微一怔,故意裝出一副驚豔的神情,誇張地叫了一聲:“哎呀我的乖乖!丫頭你啥時變得這麽漂亮?弄得師父我都……都不好意思了我都……”


    說著咧嘴放聲大笑,可他笑著笑著,對麵呆立的月痕卻張嘴哇哇大哭起來,聲音之洪亮遠遠蓋過了他的笑聲。


    陶醉臉一拉,頓時笑得比哭還難看,拍了拍頭上的雪花,又捏捏鼻子摸了摸下巴,最後實在不知道做什麽好,幹脆舉杯將酒一飲而盡,笑嘻嘻地將空杯遞過去。


    月痕哭歸哭,照樣又給他斟了一杯,嚎啕的哭聲漸漸轉變成哽咽的抽泣,低著頭不說話。


    陶醉皮笑肉不笑地“嗬嗬”了兩聲,低頭呷了一小口,忍不住瞄了一眼她傷心的小模樣,這才一本正經地對她說了一句:“嗨!丫頭,有沒有想師父啊?”


    豈料話音剛落,月痕立刻扔了酒壺不顧一切撲過來,雙膝撲通一聲跪地,她緊緊抱著他的胳膊痛哭不止:“師父……師父……”


    端著酒杯的手不由得高高舉起,陶醉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震得一動不敢動,生怕把杯裏的美酒給碰灑了,隻能一邊垂涎仰望著如此佳釀,一邊好說歹說:“好了好了,你師父又沒死,怎麽哭得一輪又一輪的?來來來,起來給師父瞧瞧這美若天仙的好徒兒!”


    誰知月痕越哭越響亮,抱著他潔白的袍袖眼淚鼻涕一連擦:“師父!你要是死了,徒兒也不活了!徒兒陪你死!嗚嗚……”


    陶醉眼眶一紅,感動地嗅了嗅鼻子,隨手扔了酒杯,一把將她扶了起來,聲音含著責備:“說什麽傻話呢?大過年的多不吉利?”


    月痕抹了把熱淚,握著他的手破涕為笑:“師父,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胡說!師父怎麽會不要你呢?”說著拉著她一旁坐下,寵溺地捏捏她挺秀的俏鼻梁,溫暖的笑容瞬間令她安下心來,“傻丫頭!”


    在他麵前,她永遠可以做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哪怕任性撒嬌,哪怕惹他生氣,他總是會無條件地原諒她。如今想想,愛情有什麽了不起?除了一次次給她帶來傷害之外,那點微不足道的快樂如何能比得上師父給的寬容和憐愛?


    而她想要的,不就是在乎的人給予的關愛嗎?既然淡雲步給不了她愛情,她又何必強求?隻要師父還在身邊,隻要那份親情之愛沒有缺失,她依然還是幸福的。


    淡雲步,原來放開你,就是在拯救我自己……


    ……


    一夜無夢,月痕終於一覺安穩到天亮,起來時打開窗戶,滿園雪景頓時映入眼簾。


    看到一隻毛茸茸的小白兔在雪地裏蹦來蹦去,她心情一片歡愉,連忙披上鬥篷動若脫兔般奔了出去。


    要說這隻白姑娘,生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頑強,她幾乎都不用擔心它會凍著或是餓著,因為迄今為止,這隻兔子幾乎就沒長過。也就是說,這是一隻長不大的兔子,說不定還吸收了太清宮的仙氣,不日修煉出人形呢!


    雖說這種幾率微乎其微,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月痕寧願相信它是一隻有靈氣的兔子,如果沒有它長期的默默相伴,她一定等不到師父迴來的這一天。


    想起曾經那隻傻到骨子裏的小灰兔,她抱著白姑娘淡然笑了。


    過去的,錯過的,那些渴望的不切實際的幻想,終於可以輕輕地放下了,未來的路不管還有多少荊棘,她都要懷著一顆開朗的心,披荊斬棘,認真且堅強地走下去……


    然而,天真的她,終究還是躲不過宿命的安排。


    被關押在石牢裏的淩煒森一夜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蒼籬山頓時被大片的疑雲籠罩。


    沒想到的是,麵對眾師兄師姐的質疑,淡雲步不但沒有下令深入調查,反而冷語敷衍:“『七煞陰陽掌』本就不屬於蒼籬門,何況以淩煒森的資質,也不見得能練成魔功,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大殿上的六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開口追問昨日提到的證據,大抵都知道淩煒森平日嬌橫恣意慣了,之前又膽大包天犯下色戒,令蒼籬門蒙羞,大家隻恨讓那小子就這麽跑了,紛紛暗下決心,他日若見到那孽障,必將誅之。


    其實淡雲步說的沒錯,別說淩煒森,就算道行再怎麽高深都不見得能練成『七煞陰陽掌』任何一招,就因為它隨時會讓練功者走火入魔,所以一直以來令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又愛又恨,欲奪又不敢奪。


    除非有些人喪失了理智,不顧一切地想要變得強大,但前提也要有練此魔功的資質,而一向狂妄自大的淩煒森顯然有這樣的動機,隻不過,以他平庸的道行,終會是死路一條。


    如此,倒還不如袖手旁觀,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食惡果去吧!


    原本此事可以當下做個了結,不料陶醉突然闖了進來,毫無禮數隨便找了個位子就坐下。


    無視眾人驚詫的目光,他眯眼,眸光中掠出一抹嘲諷,慢條斯理捋了袖子,重重擊了三掌,一開口可謂是一鳴驚人:“哎呀!難得掌門也這麽沒節操啊,真是可喜可賀呀!哈哈哈哈……”


    淡雲步麵色大驚,一顆心直往下墜。


    其他在場的除了花淺幽,另五人均目露驚訝地掃向陶醉,見他坐沒坐姿,一副懶散的不雅之態,不由得譏諷冷笑。


    倒是這個花淺幽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冷若冰霜,一雙翦翦水眸耀著璀璨的光芒,亮如星辰。


    陶醉也狀似無意地掃了她一眼,麵上未露痕跡,目光中卻分明迴了她一記微笑,大庭廣眾之下,這二人卻像單獨見麵似的,惹得旁人不禁猜疑。


    還是趙文斌率先打破了凝重的氣氛,幹幹地笑了兩聲,明知故問:“這位是……八師弟麽?”


    沒辦法,這個八師弟的形象一直都是又髒又臭,破天荒幹淨得像個人,難免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陶醉倒也不以為意,臉上掛著笑,十分客氣地向他行了一揖,道:“還是五師兄眼力好,正是小弟陶醉。”


    趙文斌聽了,繼續扮笑麵虎:“哦?往年年底老八可從來沒這麽幹淨過,到了除夕還把自身的臭氣輪流到各宮熏上一熏,哎呀!那味道,師兄我至今是刻骨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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