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掌門師叔,謝謝你不嫌棄我,還願意跟我做朋友。”她溫聲細語,光潔的側顏鍍上燭光柔和的光芒,美的仿若迷離的月光,“以前我不懂事,犯了很多錯,還跟蛇妖勾結差點害了師叔,真是該死。可是師叔不但救我,還對我這麽好,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您……”


    她擰眉想了想,突然走出來,對著他雙膝跪地,謙恭地低下頭:“師叔,您先受我三拜!”


    眼看她正兒八經的準備磕頭,淡雲步急忙攔住,哭笑不得:“你這是跪上癮了啊?快起來!”


    無可奈何被他拖了起來,月痕抿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麽,卻聽聞他溫柔笑談:“既然我們是朋友,那彼此就是平等的,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朝我下跪,知道嗎?”


    月痕欣喜點頭:“嗯,知道了。”


    扶著她坐下來,他又繼續道:“其實我沒有嫌棄你,隻是一直習慣了一個人,不喜歡被人打擾,希望你不要誤會。”


    月痕揉著已經完全愈合的手指,低頭竊喜,聲音卻輕輕的:“我知道,是我一直誤會了師叔,對不起。”


    淡雲步閑適一笑,滿懷愜意,抱起酒壇將她麵前的碗倒滿,隨即放到一邊,端起大碗一臉豪爽:“來!為我們來之不易的友誼好好幹一碗!”


    月痕小心翼翼地將盛滿酒的碗捧起來,嘟著嘴有些為難:“師叔,這麽多啊?我喝醉了怎麽辦?”


    淡雲步不以為然,自顧自大喝起來,一碗酒灌的一幹二淨方才笑睇她說:“沒關係,我不會醉!”


    月痕噗嗤一笑,重重點頭,將碗舉過頭頂,大聲說:“好!幹!”


    說罷一股腦兒往嘴巴灌去,倒頗有幾分俠女氣概。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月痕已經趴在桌上醉意朦朧,她凝視著眼前依舊端坐在桌旁瀟灑飲酒的男人,傻傻笑道:“師叔,你真能喝……”


    淡雲步垂眸笑睇她一眼:“怎麽?這麽快就醉了?”


    “嗬嗬……”月痕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嘟著嘴一臉的傻兮兮,“醉就醉嘛!我一個小女子哪有師叔你這麽海量啊?嗬嗬……”


    他淺笑不語,清俊雅致的側臉如玉般溫潤無暇,微微彎起的唇畔宛如湖水漾起的漣漪,看著她的目光淺淡卻不失溫和。


    月痕呆呆看著他,一時間失了神誌,喃喃道:“師叔,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他低笑一聲,全當做一句玩笑,繼續倒酒。


    見他許久都不說話,月痕尷尬地摸摸自己左臉上的疤,悻悻笑道:“師叔……我,是不是長的特別醜?”


    碗裏喝的滴酒不剩,淡雲步愜意地舒了口氣,垂眸漫不經心道:“麵相不過是皮囊,關鍵是心,心若醜了,即便貌若天仙,在我眼裏,也是醜的。”


    月痕手一震,連忙改摸心口,略顯心虛道:“那師叔覺得……我的心美不?”


    皺眉沉吟一番,淡雲步看著她,認真說道:“嗯……還不能算美。”


    聞言,月痕失望地垮下臉,心裏一陣憋屈:“我知道,我幫蛇妖幹壞事嘛!這輩子都美不起來了是不是?”


    他搖了搖所剩不多的酒壇,望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莞爾道:“你不過才活了十幾年,未來的路還很漫長,隻要一心向善,多做好事,贖去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心,自然就美了。”


    月痕咬唇一番忖思,鄭重點頭:“嗯!我記住了!明天我就下山做好事去!”


    淡雲步略感意外:“這麽急?”


    “那當然了!”方才還趴在桌上醉醺醺的醜丫頭,這會兒竟興致勃勃坐了起來,一臉的精神抖擻,“師叔你不知道,我在這地方都快悶的發黴了!現在正好,師叔您一下旨,我就能光明正大地下山了!”


    淡雲步喝完最後一碗酒,想了想,淡然道:“正巧,我這兩天也要下趟山。不如,你隨我一起?”


    此話一出,月痕頓時僵硬在那兒,一時激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雙手微微握成拳,顫抖不已,“師……師叔,你說什麽?我……我可以和你一起下山?我們……一起?”


    淡雲步會意一笑,點點頭:“嗯,我要去趟苦無山莊,一個人難免有些無聊,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心一陣猛跳,月痕亢奮地直點頭:“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可是……”她突然又想到什麽,難過地垂下頭,聲音裏滿滿的失落,“可是師父他……不會同意……”


    淡雲步理了理微亂的衣襟,輕描淡寫打消了她的後顧之憂:“別擔心,你師父出遠門了,要過個三五天才迴來。”


    月痕大驚失色,忙問:“什麽?師父出遠門?他……他月痕大驚失色,忙問:“什麽?師父出遠門?他……他怎麽沒告訴我?”


    淡雲步淺笑淡然:“可能事情緊急來不及跟你說,別擔心,等我們迴來的時候他應該早迴來了。”


    “哦。”月痕失落地垂下頭,心裏很不是滋味,喃喃說道,“都怪我不好,老惹師父生氣,他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呢!”


    垂眸莞爾,淡雲步微笑不語,慢條斯理準備起身,月痕眼明手快連忙幫他拉開凳子,乖巧笑道:“天色不早了,師叔早點迴去休息吧,這裏我慢慢收拾。”


    他點點頭,斂了笑意,輕道:“嗯,今晚好好養精蓄銳,明日我們早些出發。”


    月痕興奮地連連點頭,喜笑顏開熱情地送他出門。


    這一夜,注定無眠。


    月痕躺在床上,黑暗中的眸光閃閃發亮,她腦海中不斷迴想著這一天所發生的一切,心裏的悸動難以言喻。


    當一縷悠揚的簫聲傳至耳畔時,她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閉上眼,慢慢進入夢鄉。


    星光璀璨的夜空中,皎潔明月高高懸掛,淡淡清輝如霧般籠罩著整座蒼籬山,更顯得飄渺如仙境。


    翌日,陽光明媚,秋風送爽。


    月痕早早洗漱完畢,特意穿了那件琉璃仙裙,用雪白的輕紗遮住了醜陋的月牙胎痕,隻露出一雙翦翦水眸,狡黠靈動,惹人憐愛。


    剛出院子便看見淡雲步迎麵走來,她沒來由心一緊,杵在原地低頭靦腆而笑:“嗬……掌門師叔這麽早啊!”


    淡雲步抬眸看著她,一時驚怔的再難移開雙目,如果不是早知真相,他一定會以為這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就如初見時那般,莫名擾亂他的心,總覺得很久以前便見過她。


    “怎……麽了?”見他發愣,月痕緊張地笑了下,伸手抓抓頭發。


    淡雲步恍然迴神,漠然道:“你怎麽穿成這樣?”


    月痕嘴巴一張,低頭垮下臉,小聲解釋:“呃……我太醜了嘛,怕丟師叔臉,所以才……”


    聞言,淡雲步不禁失笑,也不再多問,隨口說了聲:“走吧。”便轉身徑直而去。


    月痕心一跳,慌忙跟上。


    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抹白影,在風中張揚著狂肆和慍怒。


    整整一夜,白麒麟目睹著淡雲步對月吹簫,他眉宇間流露著的情愫,竟然和一千年前戀上風間織夢時一模一樣,令她又恨又妒又心痛,恨不得衝上去問問他,幾萬年了,她對他的感情沉澱的億萬歲月,難道還不如他們在一起的短短幾個月嗎?為什麽?他總是可以對她的愛視而不見?眼裏心裏隻有那個風間織夢?為什麽?為什麽……


    一千年了,她原以為他們這場如琉璃般脆弱的愛情也該淡漠了,可沒想到,沒有了七情六欲的他,竟然先後戀上兩個女子,可恨的是,前者竟然隻是後者的替身!


    行雲,自始至終,他的心裏隻有風間織夢,唯獨她,唯獨……


    白麒麟突然感到一陣疲倦,斜靠著大樹,她冷冷笑了,心道:月痕!你早已不是從前的織夢了,你們不會有結果的,不會的,不會的……


    天高路遠,風清氣爽。


    望著他們的背影,白麒麟隻覺得這裏的一切處處透著陰霾,沉重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高高的藍天之上,二人禦劍飛行。


    踏著神劍急速飛行月痕還是頭一迴,難免緊張的雙腿發抖,雙手不知所措,想環抱住淡雲步的腰,卻是有賊心沒賊膽,隻好緊緊閉上眼睛,祈禱趕快到達目的地。


    淡雲步往後睨了一眼,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微笑,突然手訣一引,俯衝直下。


    待雙腳穩穩落地,月痕方才下意識地睜開眼,卻見眼前一條空寂的小巷,盡頭處正好是鬧市口,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轉頭看著身旁男子,月痕疑惑問道:“師叔,這是哪裏啊?”


    淡雲步不動聲色,可答案卻足以驚破月痕的小心髒:“杜絕城。”


    “什麽?”


    “要想重新開始好好做人,第一件事就是了結過往。”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話語中透著冷酷不容置疑,“曾經犯過的錯要勇於麵對,不論什麽樣的懲罰都要坦然承受,如果你連這一點也做不到,要人們如何相信你已改邪歸正?”


    “那師叔的意思是……”月痕心一想,嚇的麵色蒼白,數月前被押上絞刑架的一幕重現眼前,聲音陡然破碎,“可是……可是……”


    “怎麽?你怕了?”他的聲音清冷透著凜然,沒有一絲溫度。


    四目相對,月痕感受著他目光中的冷然和失望,難過的低下頭,吞吞吐吐:“不是,我隻是,隻是……還……還沒準備好……我還沒找到我的親生父母,我……”


    “別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淡雲步驀然打斷了她的囁嚅,冷聲道,“害怕就是害怕,我不會強迫你。”


    眼看他轉身便要走,月痕驚慌了,忙攥住他的衣袖,心下一橫,咬咬牙,道:“我不怕!我……我這就去杜府負荊請罪!不論他們要如何懲罰我,我都接受!”


    說著一鼓作氣,快速向前奔去。


    淡雲步一直尾隨著她,親眼目睹兩名家丁將她捆綁著推進了杜府大門。


    紅漆木門關上的那一刻,淡雲步感到心陡然一沉。


    他這是在做什麽?


    明知她將承受的可能是致命的懲罰,卻還無動於衷地推她一把?


    如果……如果她出不來,他該如何是好?


    麵上的輕紗已經掀開,露出一張醜陋容顏。月痕跪在大廳中央,對麵是高高在上的杜夫人和怒氣衝天的杜家小姐。


    分立兩側的家丁如同索命的黑白無常,各執粗大的棍子,一下下地打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在偌大的廳堂裏迴蕩著沉悶的聲響。


    過了好一陣,杜夫人方才舉手做了個“停”的動作,幽幽地開了尊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然會主動送上門來!怎麽?以為挨頓板子我女兒就會原諒你嗎?就算她肯原諒你,我們杜家也不會原諒,整個杜絕城的百姓更不會原諒!”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看還是不用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我這就去找城主大人,當著全城百姓,不把你淩遲處死,難解我心頭之恨!”


    月痕一聽,驀然抬起頭來,冷汗涔涔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捕捉到杜絕城臉上一閃而逝的悲痛,她慌忙跪爬過去,連連哭求:“小姐!小姐我知道錯了!不求您的原諒!隻求……隻求您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以後做牛做馬月痕都會報答您的!求您了小姐!”


    杜絕城厭惡地瞥她一眼,冷冷道:“夠了!我不想再聽你的花言巧語!我不會放過你的!絕不會!”


    聞聽此言,月痕心裏一陣冰涼。


    眼看日頭西斜,已至晌午。


    杜府大門緊閉,尚未傳出任何動靜。一番苦等,淡雲步早已忐忑不安地徘徊起來,麵色露著些微緊張。


    將近一個時辰了,那個傻丫頭該不會已經被他們給……


    淡雲步啊淡雲步,你這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啊!倘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怕是要把腸子都悔青了!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


    心念一動,淡雲步目光驟然一亮,轉身正欲硬闖,豈料大門卻突然開了。他先是一愣,直到看見一個血淋淋的人兒踉蹌走出來時,徹底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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