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禪房內氣氛凝重。


    月痕端端正正跪在桌邊,盯著地上一隻半死不活的蟑螂發呆,眼睛哭得紅腫,兩道淚痕早已幹涸。


    陶醉喝了一口花淺幽遞來的熱水,撫著胸口咳了兩聲,方才嚴厲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魔界主尊你都敢惹!關鍵時候逞什麽強?就不懂想辦法保住小命?還好我來得及時,不然……”


    想起白姑娘的死,月痕一時氣憤,忍不住抬頭反駁:“要我跟那個大魔頭服軟,那我寧願死!”


    “你……”


    立在一旁的花淺幽連忙笑著打圓場:“好了!這件事情又不能怪孩子,你跟自己徒弟置什麽氣?那個刑諾是六界出了名的****,我看他不是想要月兒的命,分明是想占點便宜!”


    陶醉鄙夷哼道:“普天之下美人多得數不勝數,他就偏偏看上這丫頭?”


    花淺幽一聽,刻意掃了月痕一眼,不禁失笑:“天下美人是多,不過像月兒這般傾世容顏,人間能有幾個?不是我說你,司馬銳……”


    “咳!”陶醉猛地一聲咳嗽,成功掩蓋了她最後三個字,對著她連使眼色。


    花淺幽這才反應過來,自知說漏了嘴,緊急閉上了口。


    月痕倒也沒在意,低著頭哽咽道:“對不起,師父,都是徒兒不懂事,害師父受傷……”


    聽她這麽一說,陶醉的心霎時軟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長歎一聲:“算了,沒事就好,也怪師父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起來吧。”


    月痕的眼淚頓時嘩嘩直掉,一下子撲進他的懷抱,難過地抽泣:“師父……”


    揉揉她的腦袋,陶醉心裏百感交集,一想到這孩子不久之後將麵臨的大難,整顆心像被提到了空中,緊張的不能自已。


    半晌,他迴過神來,笑說:“好了,別哭了。你七師伯難得來做客,快去廚房準備些好酒好菜。”


    聞言,月痕忙站起身抹了把眼淚,連連點頭:“知道了師父,我這就去!”


    眼看著她走遠,花淺幽恍然一笑:“果然是她!想不到你司馬銳當初一句戲言,如今竟然成了真!”


    陶醉頭疼地揉揉太陽穴,索然道:“那又怎樣?”


    “怎樣?難道你不知道前世的她注定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這一世……大概也快走到盡頭了吧?”


    話音剛落,頓時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音,花淺幽迴頭望去,怔住。


    陶醉顫抖著手死死攥著破碎的瓷片,鮮血涔涔而下,他壓抑著悲憤,嗤笑道:“嗬!禍國殃民?根本就是宇文老賊無聊開的玩笑!她在世時,何曾禍害過百姓?我就不信老天爺不長眼,真要她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當年,他少年從軍,意氣風發,單槍匹馬深入月池王庭,欲救出被俘的戰友,不巧途中遇到光王南宮焰正在追殺弑君逃難的前皇後蝶媚,他才知月池國內部大亂,不但趁亂救了人,還放了把火燒毀了軍機重地,可謂是大獲全勝。


    離開大漠時,看到蝶媚被萬箭穿心慘死在血泊中,他一瞬間失神,突然覺得他的成功仿佛是這個女人故意給他製造的契機,她明明幾個月前就殺了月池國的皇帝,帶著女兒逃迴了夜冥國,何以迴來送死?


    除了報仇這個合理的解釋外,他反而更相信她心係祖國,故意犧牲自己助國人逃難。其中的恩怨情仇,他自是不了解,但卻因此堅定了他的信念。


    月池屢犯祖國邊界,如若不滅,何以家為?


    於是後來,年僅十二歲的他,被夜冥國君夜殤赦封為定北侯,餘後的幾年,他征戰沙場,保家衛國,戰神司馬銳的威名震懾四方群雄。而蠢蠢欲動的月池國也終於平定下來,兩國歸於和平。


    十八歲那年,正逢丞相府首次舉辦的牡丹花節,他和仆從前往丞相府時途經一條街道,偶遇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道,這老人慈眉善目,仙風道骨,身邊還跟著個二十幾歲的漂亮女徒。


    老道看見他,不由分說便攔住了他的去路,自稱蒼籬山掌門雲真子,並告誡他千萬不要去丞相府賞牡丹。


    他很疑惑,遂問何故。


    那老道卻反問:“公子十二歲那年,是否遇見過一位絕色女子?”


    這一問,司馬銳懵了,愈發好奇:“是又如何?”


    老道撫須歎了口氣,語出驚人:“若老夫算的沒錯,你曾親眼看見那名女子被萬箭穿心而死,之後你便一路飛黃騰達官居高位,是否?”


    司馬銳嚇了一跳,他身邊的仆從更是鬼叫起來:“你這死老道!瞎說個什麽東西?我家侯爺身世清白,全靠著自己的本事,才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


    “住口。”厲聲製止口無遮攔的仆從,司馬銳暗壓下心頭震撼,看著老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實在好奇,遂又問道,“可這與我要不要去賞花有何關聯?”


    老道微微一笑,卻答非所問:“命中注定你和這名女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前世她為救你而死,今生你定要結草銜環以命相報。若聽了老夫之言,離那丞相府遠遠的,便能與那女鬼斬斷前塵糾葛,前途無限光明。”


    此言一出,司馬銳呆住了,迴味了好久才聽出其中玄機,驚愕道:“依道長之言,莫非……莫非這女鬼一直纏著我?”


    仆從嚇的猛咽唾沫,迴頭看看了無人煙的長巷,戰戰兢兢道:“胡……胡說八道!那女人都死了六年了,早該投胎轉世了吧?怎麽可能還是個……鬼……”


    司馬銳本來就怕鬼,被他這麽詭異一提,頓時氣得一腳踹過去,壯著膽子道:“本侯爺才不怕什麽妖魔鬼怪呢!我說老道,別以為你這麽神神秘秘的就能把本侯爺給唬住!我告訴你!還有那女鬼!你也給本侯爺聽著!想討債是吧?來啊!有種投胎做本侯爺的女兒,爹爹我疼你一輩子!”


    被他這麽一嚷嚷,師徒二人均目瞪口呆。


    仆從拽了拽趾高氣揚的主人,小心翼翼說:“那爺,咱還要去賞花不?”


    “賞你妹啊!迴府!”


    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壞,司馬銳哪有心思再賞花,滿腦子都是當年那個女子死去時的慘狀,拉著仆從便亟亟迴府了。


    那名女徒便是花淺幽,當時她忍不住問那老道:“師父,他是不是算逃過了這一劫?”


    老人掐指一算,搖頭歎息:“唉!禍從口出呀!天意如此……”


    果然天意如此。


    翌日,司馬銳還是無可避免地邂逅了寧相的千金寧嬋娟,二人情投意合,不過短短數月,便共結連理。


    花淺幽暗中看著他們在一起遊山玩水,幸福的就像一對神仙眷侶。她想,那個時候的司馬銳,應該早就忘記了曾經說過的那句戲言吧?他應該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蝶媚真的投胎做了他的女兒,而且,可怕的災難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亙古不變的愛情,但自從以捉鬼天師的身份同他們結識之後,她愈發羨慕他們之間的愛,隱隱約約,心竟然開始失落,看著他們甜蜜恩愛,再不似先前那般滿心祝福,她竟忍不住嫉妒那個叫寧嬋娟的女孩,整日渾渾噩噩。


    不得已隻好迴到蒼籬山,她逼迫自己遠離俗世紛擾,靜心修身養性。然而,災難降臨的速度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寧家被滅門,寧嬋娟被自己的公公誣陷與侍衛苟合,被賜毒而死。司馬銳凱旋歸來時,整個人都差點瘋了,一天到晚抱著女兒癡癡囈語。


    雖然這個女兒長的醜陋不堪,但那一刻,卻是司馬銳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他的父親——大元帥司馬亮,居然想方設法拆散他們父女,得知可憐的女兒慘死在親生爺爺的手上,絕望的司馬銳真的瘋了,他拿劍指著父親,這個殘忍的始作俑者。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能下得了手。


    縱身躍下山崖的那一刻,原以為一死便可得到解脫,不料命不該絕,竟被雲真子救起,卻從此瘋瘋癲癲。


    雲真子倒也不嫌棄,執意收他為徒,指導他道法仙術,傾囊相授。


    然而,同門之中,幾乎沒有人看得起他。隻有花淺幽知道,陶醉,逃罪,從一開始他就在逃避,以為裝瘋賣傻就能假裝忘掉一切,殊不知,自始至終,他都是最悲哀的那一個。


    他麻木地唱著自己的獨角戲,周身仿佛燃著火焰,拒絕任何人靠近,包括早已為他失魂落魄的花淺幽。


    有時候,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隨著時光荏苒,她反而漸漸放開了,不再像最初愛上時那樣瘋狂到不能自已,就像埋在泥土裏的烈酒,時間越長,越濃鬱醇香,品起來迴味悠長,那是一種沉澱在內心深處的愛,再不怕風吹雨打,愛他成了改不了習慣。


    就好比此刻,靜靜看著他的時候,她也會很滿足地露出微笑。


    “好久沒看到你這麽自信了?莫不是你要為那丫頭逆天?”


    他冷哼,隨便找塊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漫不經心道:“那個魔尊估計不會善罷甘休,這段日子我就不去你的長留宮蹭飯了,得保護好這蠢丫頭,免得真被那****給占了便宜!我司馬銳的女婿,怎麽能是那種德性?”


    聞言,花淺幽不禁噗嗤一笑:“喲!你這意思是碰了你家丫頭就得把她給娶了?”


    沒好氣瞪她一眼,陶醉煩躁地撓撓脖子:“我說淺幽師姐,拜托您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剛才差點就給我露餡兒了!別看那丫頭傻裏傻氣的,腦子靈活起來嚇死你!”


    “怎麽?你還不打算把真相告訴她?”


    “還不到時候。”陶醉歎了口氣,望著窗外目光渙散,“等挺過了這一劫,我會親口告訴她一切,一切……”


    “那……萬一挺不過呢?”


    淒冷的夜,連月光都似抹上了一層寒霜。


    一道瘦小的身影無聲無息來到樹影下,小心翼翼將一團雪白安置在一邊,埋頭開始挖坑,隱約傳來一聲聲抽泣。


    “白姑娘,都是我不好,害得你無辜枉死。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那個大魔頭,給你報仇的!”


    “為了一隻兔子說出這種蠢話來,你是不是想氣死我?”陶醉不知何時突然冒了出來,滿臉糾結盯著雪地上顫抖的身影。


    月痕一驚,忙擦幹眼淚,迴頭楚楚可憐看著他:“師父……”


    無可奈何長歎一聲,陶醉走過去,奪了她手裏的小鏟,三兩下就挖好了一個坑,隨手把兔子的屍體扔了進去,埋上土時,身旁的丫頭已經哇哇哭了起來。


    “白姑娘……嗚嗚……我的白姑娘……嗚嗚……”


    心不禁一疼,陶醉忍不住將她攬入懷抱,輕輕擦拭她眼角的淚,好聲好氣哄道:“乖了,兔死不能複生,隻要你好好的,白姑娘就能安息了!”


    “師父……”月痕哭得雙肩直顫,眼淚蹭了他一身,傷心哭訴,“師父!除了石頭,白姑娘是我唯一的朋友!現在她死了!我以後跟誰說話,我的心事要跟誰說呀……”


    “傻瓜!不是還有師父嗎?有什麽話不能跟我說的?”


    月痕一聽,憋屈道:“我才不要!到時候把師父氣死了,我該怎麽辦?”


    陶醉不禁失笑,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師父命大的很,隻要丫頭你好好的,師父我一定長命百歲!”


    “真的?”月痕抬頭看他,認真的目光仿佛在證實一個很重要的承諾。


    伸手揉揉她的發,陶醉溫柔輕笑:“當然了!傻丫頭!”


    彼此依偎,那種蔓延到心頭的暖意,再不怕雪夜淒涼。


    然而,這漫長的一夜對於石敏來說,卻是一場驚魂噩夢。


    莫名其妙地,她突然半夜驚醒,在頭腦無比清明的狀態下,四肢卻完全動彈不得,緊接著,就像被提了線的木偶,下床,穿衣,套上靴子。


    石敏驚恐萬狀,絲毫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想張口大叫,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就這樣,像中了邪似的,鬼魅般出了房門。


    經過淡雲步門外時,石敏心裏好一番掙紮,無奈雙腿根本不受控製,出了太清宮,竟朝著明陽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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