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之間隻能活一個。”


    “哪怕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電光石火間,兩人轟然交戰,驚得東方玄墨瞠目結舌,心急火燎:“我說你們這……這說的好好的怎麽就?我……我到底幫誰呀我?”


    “廢話!這種時候當然是跑了!笨!”


    聞聽此言,東方玄墨嚇得差點癱軟下去,戰戰兢兢迴頭一看,隻見一白發蒼蒼的老頭捋著浮塵,哈欠連連地走過來,嬉皮笑臉道:“看你這小虎仔還真沒用,叫你跑還不跑!”


    “老……老頭……”東方玄墨欲哭無淚,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在這裏再見到當初那個救他的老神仙,別說不知道往哪跑,就是跑也不見得能活著迴去啊!


    “唉!”太上老君看了一眼正陷入激烈戰鬥的舒落雲和慕容雲峰,手中的浮塵對著東方玄墨輕輕一揮,藹然的微笑仙風飄渺,隻是慢悠悠地說了兩個字,“去吧!”


    東方玄墨頓覺眼前一道白光,轉瞬再定睛時,意念已迴到真身內,恍若夢醒,他遲鈍了片刻,望著太清宮大殿熟悉的景象,再看端坐在太極石上麵目蘊著紫黑之氣正在苦苦掙紮的行雲,他來不及細想,慌忙奔過去。


    途中突然頓住,低頭看著倒在地上已經死去的趙文斌,他握緊拳頭,眸中淚光閃爍,沒有遲疑,快速奔到行雲身邊,顧不得許多,他趕緊盤腿坐下,雙手速引劍訣,瞬間光影浮動,一股奇異的力量緩緩灌輸進行雲體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玄墨漸漸感覺體力不支時,大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大群人蜂擁而入,以各掌宮為首,各個麵容驚愕,身後的一群弟子更是驚懼地瞪大眼。


    趙阿瑾和趙勇趙猛倆兄弟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看到地上嘴角溢著鮮血的趙文斌,紛紛驚得呆住。


    趙阿瑾不敢置信地直搖頭,克製不住的淚水嘩嘩滾落,驚唿撲了上去:“爹!!!”


    “師父?”趙勇緊隨而去。


    身後的趙猛走了幾步,迴頭一看,隻見葉婉晴漫步走來,臉上竟沒有太多的悲傷,甚至還帶著溫婉的笑意,他不禁哽咽,“師……師娘……”


    可相比趙文斌的生死,在場的大多數弟子更關心太極石上的行雲和東方玄墨。


    “師父,十師叔在做什麽?”清源道長身邊的大弟子洪威麵色沉冷問道。


    “唉,他正在將自己的千年元丹和你師祖的元丹揉和碾碎,注入你掌門師叔的體內。”


    “啊?那他不是會……”


    “是啊,我們……當年都錯怪他了。”“那師父,他會死嗎?”


    他會死嗎?


    沒有人願意迴答這個問題。


    一切仿佛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這隻虎妖,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才存在於這個世上……


    以我之命,換你重生。


    那一刻,混亂的太清宮突然靜了,葉婉晴緩緩跪坐下來,拉開正抱著趙文斌泣不成聲的女兒,溫柔將他摟入懷抱,傻傻微笑著,口中喃喃囈語。


    誰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有東方玄墨能夠感受到那種徹骨悲涼,他緊閉著雙眼,任強烈的痛楚襲遍全身,強行撐住。


    “爹……”趙阿瑾跪在一邊傷心不已地哭泣著,麵對著容顏安詳的父親,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悲痛,隻恨自己太不懂事,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竟還任性地同他爭執,如今他死了,心裏隻留下痛苦和悔恨。


    突然,她驚叫起來:“娘!!!”


    一直沉默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彼此麵麵相覷。


    趙猛率先衝過去,看到葉婉晴胸口插著匕首時,頓時驚呆了。


    “娘!不要啊娘!娘!娘!不要……”


    悲痛欲絕的哭喊縈繞在耳邊,東方玄墨一震,頓覺有根針刺痛了耳膜,隱約還能感覺到耳朵裏有濕潤的東西在流淌,各種詭異複雜的聲音夾雜在耳邊嗡嗡作響,渾身陣陣奇痛難忍。


    眉頭蹙起,他平靜的麵容驟起波瀾,隱忍著錐心刺骨之痛,他咬牙,努力摒棄雜念,集聚殘存的力量,做最後一博。


    在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內,行雲臉上的紫黑之氣已經漸漸消退,一股祥瑞之氣開始在體內逐漸擴散,流動在經脈之中,一路傳遞到心髒,瞬間像給予了生命的力量,唿吸順暢,心跳平穩而有力,行雲的臉色又恢複了原先的平和柔緩。


    然而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卻呆住了。


    覆在他背上的一雙手慘白無一絲血色,顫抖著垂了迴去,那一刻,望著他的背影,東方玄墨的唇角竟漾出了微笑,卻隻是一刹那,驀地化出了原形,重重地從太極石上摔落下來,引起眾人一片驚唿。


    “啊——”


    “王……王爺……”


    “別過去!危險!”趙勇一把將趙猛拉了迴去,攔在身後,瞪著駝鈴般的大眼驚恐望著地上的龐然大物。


    趙猛自然也被嚇得不輕,瑟縮在哥哥身後,嘴巴張得都能塞下自己的拳頭。


    其他各宮弟子隻是訝異了一番,紛紛退避三舍,誰也不願意接近這隻虎妖。


    清源道長和玉饒師太率先衝到行雲麵前,見他氣色恢複了正常,不由大喜。


    玉饒笑逐顏開:“恭喜掌門成功渡劫!”


    清源道長撫須大笑:“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話音未落,猛然一口鮮血噴在了二人臉上,頓時全場震驚。


    隻見行雲雙手撐著石麵,無力地垂著腦袋,潔白的儒衫被鮮血染得斑駁,嘴角還溢著血漬,他伸手狠狠一抹,淩亂的發絲散落下來,遮住了淚光潸然的臉。


    下一刻,他幾乎咆哮著從太極石上滾了下來,在地上摸滾帶爬,一雙淚眼毫無焦距,仿佛什麽都看不見似的,盲目地在地上摸來摸去,哭嚎慘嘯:“玄墨!玄墨你在哪兒?玄墨!玄墨啊……”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趙阿瑾都抹了眼淚,呆呆地忘了哭泣。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黑虎想昂起頭來,可努力了幾次,每次都隻是徒勞地重新栽迴地麵,已經瀕臨死亡的它唯有努力睜著一雙碩大的眼睛,悲傷又絕望地看著行雲在眼前痛哭不能自已。


    然後,無可奈何,灰飛煙滅……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居然也是他的最後一天。


    以至於當翌日黎明破曉之際,所有人方才記起昨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除夕。


    據說夕是一個四角四足的惡獸,其身軀非常龐大,且脾氣暴躁,異常兇猛,因冬季大雪覆蓋而短缺了食物,常到附近的村莊去找吃的,害得周邊村民惶惶不可終日,誓要將它除掉。後來,便有了“除夕”這一傳說。


    當趙猛想起這個傳說時,腦海中又浮現出那隻龐大的黑虎。


    曾經令他敬畏尊崇的安親王竟然是一隻虎妖!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現出了原形,那一刻,所有的同門都唏噓不已,眼睜睜看著他的身體泯滅可誰也沒有過去認真地注視他一眼,也許是厭惡,也許隻是不敢。


    當然,趙猛是不敢的,即便名字裏有個“猛”字,人其實就像趙阿瑾給取的外號一樣,最多也就危害一下“莊稼”,要他麵對一個如此兇猛的野獸,他沒嚇得拔腿就跑就不錯了。


    眼看就到了正月中旬,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他度日如年。


    師父和師娘死了,師兄們忙著為他們處理後事,一個個頹廢無精打采,趙阿瑾更是****以淚洗麵,把自己關在閨房裏,什麽安慰的話都聽不進去。


    趙猛本來就有些不善言辭,在看到師兄們紛紛跑去逗她開心時,他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一種糾結的酸楚堵在心口,長期下來,這種酸楚的感覺漸漸聚集成深深的自責。


    半個月了,王爺真的再也迴不來了嗎?為什麽當初隻顧著師父和師娘,都沒有去關心他?


    難道就因為他是一隻虎妖,就否定了他的所作所為嗎?他是為了幫掌門渡劫啊!蒼籬山不是道教聖地嗎?這麽多世外高人親眼看著,怎麽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救他?


    而他趙猛,居然在他瀕臨死亡之際望而卻步,滿臉隻剩下驚異和恐懼,步步後退。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永遠無法原諒!


    “弟弟,幹什麽呢?”趙勇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輕拍他的肩膀,“太晚了,迴去休息吧!”


    趙猛仰望著明月,目光閃爍:“哥,我難過。”


    “唉……”趙勇歎了口氣,和他並肩靠在牆上,“你呀,別老是想著過去的事兒,要向前看,知道不?”


    趙猛撇嘴,很不滿地看著他,故意加重語氣:“哥,王爺死了!”


    “師父和師娘不也死了嗎?”趙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隨口道,“弟弟你要想開點!人死不能複生!哦不,王爺他也不能算人……”


    “哥!”趙猛氣急敗壞大叫,“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那可是咱們的王爺!”


    “可……可他是妖怪啊!”趙勇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不明白這個老弟為何這麽激動。


    趙猛氣結,正欲反駁時,目光不經意瞥到不遠處一道倩影,隻見她慢悠悠地靠近小溪,月光下的身影嬌小而瘦弱,令他不禁心口一疼,意識到什麽,急忙奔了過去,一把將她摟住。


    “阿瑾!你幹什麽?你不能做傻事啊!”


    “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


    “不行!我不放!打死我也不放!”


    “死蚱蜢!你滾啊!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情急之下,趙猛脫口而出:“我不管誰管?!!!”


    趙阿瑾猛然一怔,緊接著掙來他的懷抱轉身,花拳繡腿輪番上演,又哭又鬧:“死蚱蜢!你這個壞蛋!為什麽到現在才來理我?壞蛋!大壞蛋!!我恨死你了!!!嗚嗚……”


    趙猛急得麵紅耳赤,冷汗直冒,一邊抹汗一邊戰戰兢兢看著她,舌頭像打了結似的怎麽也轉不過來:“我……那個我……我那個……”


    趙阿瑾哭著哭著竟一頭撲進他的懷裏,泣不成聲道:“我爹沒了,我娘也沒了……我好害怕連你都不理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嗚嗚……”


    “我……”趙猛顫抖著雙手輕輕覆上她的纖腰,內心悸動不已,張著口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我怎麽會不理你呢?我……我以為有那麽多師兄關心你,你根本……不需要我……”


    趙阿瑾氣的狠狠跺腳,又是一拳轟過去,卻哭得越來越大聲。


    趙猛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左顧右盼,一眼看到不遠處的趙勇,剛開口叫了一聲“哥”,豈料他二話不說轉身離開,態度之堅決頓時令趙猛傻了,呆立著不明所以。


    “哥……”


    “哥什麽哥呀?你眼裏就隻有你哥!我算什麽呀?”趙阿瑾踢了他一腳,氣唿唿的跑了。


    趙猛愣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左右兩條道,最後還是朝著趙勇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趙阿瑾突然停住了腳步,迴頭看著背道而馳的身影,眼淚無聲滑落。


    ……


    一夜噩夢,斷斷續續。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蘇醒了,直到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聲,他方才意識到天亮了,先是從床榻上坐起來,然後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將外套披在身上。


    麵對司空見慣的黑暗,他在一點一點的適應,半個月了,他終於可以一個人毫無障礙地走出屋子,出了門向右拐是一條走廊,沿途會隱隱嗅到梅花香氣,過了走廊便是寬敞大道,直通向太清宮正殿。


    他靜靜走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幾乎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這不,今天似乎多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行雲剛退到一棵樹後,立刻有個聲音在不遠處嚷嚷開來:“哎喲喂!這山高的……小爺我可算是爬上來了!唉唉唉!累死我了!”


    行雲仔細一聽,腦海中不禁浮現唐千峰那個略顯青澀的少年,眉頭微微一皺,他不動聲色走過去。


    唐千峰扔了包袱,恨不得就地當床睡他一覺,沒想到眼睛不經意一瞥,登時嚇了一跳:“師……掌門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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