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不遠處的走廊裏,趙猛停下腳步,遠遠望著她,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怎麽感覺要出大事似的?”一旁的趙勇摩挲著下巴,眯眼佯裝一副深沉的樣子,“哎弟弟,你怎麽看?”


    趙猛卻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徑直向前走去。


    葉婉晴來到太清宮,遠遠便瞧見大殿內光影浮動,她強裝鎮定,揚起微笑漫步走了過去。


    大殿內氣氛凝重,三清神位下,清源和玄音,空凝和玉饒分別盤腿坐於行雲兩側,瑩然的光芒便是從他們的手決中衝破而出,在行雲的周身形成一道力量無窮的光牆,幾股內力在他的體內交迸撞激,好像難以宣泄的巨浪,在七經八脈間強衝猛功,循環往複。


    趙文斌和東方玄墨近距離注視著這一切,彼此早已心照不宣。


    “你怎麽來了?”趙文斌看到葉婉晴,沉重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


    她走上前,理所當然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我想陪著你。”


    他不再說話,垂眸輕笑,輕輕執起她的手,相顧無言。


    一旁的玄墨靜靜看著他們,唇角情不自禁勾起笑痕,卻恍然即逝,耳邊又響起那個女人歇斯底裏的怒斥,一瞬間刺痛了耳膜。


    難道,他真的錯了嗎?或許她和葉婉晴一樣,隻想這樣握著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到最後。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像趙文斌那樣,坦然接受這份沉重的愛。


    苦笑著,他慢慢坐了下來,扭頭迎著殿外耀眼的日光,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光束中的一粒小小塵埃,既渺小又軟弱。


    ……


    是夜,月影如霜。


    廣寒宮瓊樓玉宇,幾縷惆悵如霧縹緲,掩映著白衣曳地的她,朦朧恍若幻影。


    一隻雪白的玉兔從她的懷中歡脫蹦了出去,跳進霧靄中,眨眼化作一名白裙飄逸的少女,盈盈秋水眸明亮而清澈,粉色的薄唇輕啟,聲如鶯啼般婉轉動聽:“主人為何憂愁?”


    睫毛微微一顫,嫦娥幽幽歎息:“為行雲。”


    “主人這是怎麽了?一直以來您不是對行雲殿下的事情都置若罔聞嗎?為何現在這麽關心他呢?”玉兔有些不能理解,撅著小嘴巴抓了抓頭。


    “行雲之劫。我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


    “啊?不會吧?”玉兔一驚,又蹦到她的身邊來,看著她,滿腹狐疑,“行雲強行衝破了陛下設的封印,陛下不高興,就罰他唄,難道不是這樣嗎?”


    嫦娥搖了搖頭,溫柔撫摸著她的秀發,美眸含笑:“陛下若真想懲罰他,又怎麽會眼睜睜看著蒼籬山的一群人藐視天威呢?”


    玉兔似有些了悟:“主人的意思是,陛下早就知道有人會去幫行雲渡劫?”


    嫦娥俯瞰著雲翳深深,黛眉皺了皺:“陛下的心思,我們永遠都琢磨不透。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行雲這一劫,陛下一定會讓他安然渡過,隻是那隻虎妖……”


    “那隻虎妖怎麽了?”玉兔不以為然,“小玉以前不也是隻妖嗎?我覺得那隻虎妖挺可愛的。要說陛下,向來是宅心仁厚,這次口頭上雖說要處罰主人,最後不也隻是罵了兩句嗎?真正苦的,還是天後娘娘啊!”


    嫦娥點點頭,又垂眸思忖了一番,終於下了決心:“小玉,我有點擔心那隻虎妖,我想下凡。”


    玉兔一聽,急得連連擺手:“哎呀不行不行!陛下雖然暫時饒了你,可你再私自下凡沒準又惹怒了他,況且還是跟行雲殿下有關,陛下知道一定會罰你的!”


    嫦娥無奈之下,黛眉皺得更緊:“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隻虎妖在哪裏見過。小玉,不如你下凡替我觀察一番,若他有難,一定要前來告知我。”


    玉兔又開始狐疑起來,撓著白皙的腮幫子很是困惑:“主人你好奇怪啊!平時對任何事情都心如止水,如今卻為了一隻虎妖……哦!我明白了!”玉兔猛地跳起來鼓掌,揶揄笑道,“那隻虎妖該不會是後羿哥哥轉世吧哈哈哈哈……”


    嫦娥感到欲哭無淚,又羞又惱,偏偏又無言反駁。


    後羿……


    這個男人幾萬年來不曾在她心裏磨滅過一絲痕跡。


    她堅守的愛,又有誰人能知?


    不過,那隻虎妖倒真令她想起一千年前的那隻小虎仔。


    當時騰雲而至,但見林中一片火海,他伏在母虎的身邊,用他弱小的身體拚命壓住母親血流不止的傷口。原來母虎受了重傷,根本無法逃出火海,為了保住即將出生的孩子,竟自行剖腹,慘死在了血泊之中。沒想到這隻剛出世的虎仔居然不肯放棄已死去的母親,令她大為驚歎。


    因為憐憫他的遭遇,她救了他,並賦予他靈氣,如今他修煉千年,早已化作了人形,但這股靈氣一直在他的體內,冥冥之中她竟能隱約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


    這隻善良的虎妖,先是差點慘死在九晟劍下,此刻又為了行雲不惜舍命相救,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不能再坐視不理。


    ……


    臨近亥時,太清宮大殿外已設下重重結界,四周由各掌宮嚴密鎮守,在波雲詭譎下,威嚴莊重的宮殿竟開始扭曲變形,光怪陸離,仿佛幻境般神秘。


    殿內卻同往日般安謐祥和,玉鼎中青煙嫋嫋,三清高奉於正殿中央,莊嚴而肅穆,一切平靜得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然而,這一刻,亥時已至。


    東方玄墨看著盤腿默坐在太極石上的行雲,見他微闔著雙目,表情淡然自若,他欣慰笑了笑,對一旁麵色沉重的趙文斌道:“老趙,別緊張,這隻是開始,接下來的十天十夜會一天比一天難熬,在這期間,他隨時都有可能猝死,一發不可收拾。”


    “我明白。”趙文斌歎了口氣,冷靜道,“比起一般的仙劫,掌門這一劫,可謂是重中之重,不但要對抗心魔,還要承受天威震懾,稍不留意,便會灰飛煙滅,甚至萬劫不複。要想平安度過十日,絕非易事啊!”


    漫不經心揚起折扇,東方玄墨笑得輕鬆愜意:“別擔心,你我且小心便是。”


    趙文斌鄭重點頭:“嗯!時辰已到,開始吧!”


    折扇一合,東方玄墨斂了笑容,正色道:“師兄,此一去,將麵臨各種艱難險阻,你我必須心如止水,斷絕塵念。助行雲克服心魔期間,切不可自亂陣腳,否則將前功盡棄,修為大減,甚至性命不保。”


    這一次,趙文斌沒有迴複任何話,直接盤腿坐了下來,泰然自若的神情昭示了一切。


    東方玄墨將折扇重新插迴衣領,張臂伸了個懶腰,輕鬆的口吻居然還多了一絲得意:“喲嗬!有兄弟你舍命相陪,我東方玄墨這輩子也算沒白來這世上遭罪!”


    說罷也盤腿端坐下來,隨即同時雙手引決,開始默念心法。


    驀地,兩縷意念驟化作兩道閃電,從絢麗的軌道中火速穿越,唰的一聲,世界陡然陷入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之中……


    ……


    鳳凰鎮。


    午夜,窗突然開了,一陣刺骨的涼風嗖嗖刮了進來,寒氣肆虐。


    靠在床邊打盹的月痕猛然間驚醒,看著床上熟睡的陶醉,惺忪的雙眼有一瞬間的迷茫,瞥見窗戶大開,急忙跑過去。


    豈料,她的手剛伸向窗欞,便被一隻強而有力的魔爪緊緊攥住,月痕大驚,還沒來得及開口大叫,嘴巴已經被另一隻魔爪牢牢堵住。


    “唔……”


    刑諾無視她的掙紮,一臉的輕佻邪笑:“噓!我的小美人,見到為夫也不用那麽激動吧?嗯?”


    月痕嫌惡地瞪了他一眼,自知鬥不過,隻好停止了掙紮,本來就累得筋疲力盡,幹脆把他的身體當堵牆靠會兒。


    看著她還挺享受的樣子,刑諾反倒有些意外,鬆了手,改攬住她的腰,挑眉謔笑道:“美人啊,想不到才一會兒功夫不見,你就變得這麽可愛,真讓為夫……”


    眼看著他惡心的嘴臉就要湊過來,月痕旋身一轉,嫋嫋婷婷,動作優雅地閃躲到一邊,掩唇嫣然一笑:“急什麽?還是先把我娶迴去再說吧!”


    話音剛落,月痕不經意看到床上的陶醉,目光觸及到一雙冷沉的眸子,她心一慌,連忙閃到他看不見的角落,笑容依舊,卻是笑不及眼。


    刑諾瞄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不動聲色走到月痕身邊,故意攬著她的肩膀,對著陶醉春風滿麵:“嶽父大人,您應該不介意我帶你的寶貝女兒去魔界轉轉吧?放心,隻是轉轉而已。”


    “你……”月痕怒視他,咬牙切齒,卻無言以對。


    刑諾撚著她的下巴,寵溺地揉了揉,“乖,你看連你爹都默認了,美人兒你就跟為夫走一趟嘛,那種事情不能每次都當著嶽父大人的麵做吧,你說是不是?”


    說著,也不顧月痕惱羞成怒,長袖一揚,便摟著她消失了蹤影。


    動彈不得的陶醉悲憤交加,無奈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痛苦地閉上眼,內心瘋狂掙紮,就這樣苦苦煎熬到天亮。


    天一亮,便有人步履匆匆地衝了進來,一看到臥榻上安靜平躺的陶醉,頓時淚濕了眼眶,失聲驚唿:“三弟!”


    陶醉一驚,驀地睜開眼,看見風塵仆仆趕來的司馬駿野,頓時百感交集,目光潸然。


    “三弟!”司馬駿野上前握住他的手,悲痛萬分,“怎麽會這樣?三弟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隨後而來的風間紫靜靜看著這對久別重逢的兄弟,搖了搖頭,歎道:“司馬將軍冷靜一點,侯爺現在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唉,隻怪我無能,時至今日還是沒想到治療的方法。”


    司馬駿野連忙擺手:“不不不,紫姑娘千裏迢迢趕來,又差人通知在下,在下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怪罪姑娘?隻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呢?”


    經他一提,阿紫也不禁困惑,兩人環顧四周,連月痕的影子都沒瞧見,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的死寂。


    唯獨陶醉的一雙淚眼,深藏著誰也看不透的波濤巨浪。


    ……


    巍峨壯麗的魔宮被布置的富麗堂皇,喜氣洋洋,月痕置身其中時,不免怔了一怔。


    “怎麽樣?喜歡嗎?”一旁的刑諾凝視著她,魔眸中難得漾起似水的溫柔,對於自己的勞動成果頗為得意。


    月痕隨意地瞥了兩眼,捋了捋肩上的秀發,輕描淡寫道:“還行吧!”


    刑諾見她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魔眸微眯:“美人兒,你這是在敷衍為夫嗎?”


    “怎麽會呢?”月痕噗嗤一笑,主動伸手攬著他的脖子,卻委屈地撇著嘴,一副嬌媚之態惹人垂涎,“人家心裏不舒服嘛,哪有心情跟你成親啊?”


    “哦?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東西敢欺負我的美人?報上名來,為夫把他剝皮削骨千刀萬剮!”


    “還不就是那個淡雲步!”月痕幽怨地哼了一聲,沒好氣說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嗎?自從他把我爹傷了的那一刻起,我無時無刻不想要他的命!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舒服!”


    刑諾一聽,狂肆大笑,可笑過之後卻掃興地搖了搖頭,有些為難道:“這個嘛,先不急。如今他正在應劫,仙界看上去好像不聞不問,其實天帝從頭到尾都在盯著,想殺他可沒那麽容易!”


    “哼!”月痕一把甩開他,鄙夷嗔怒,“原來也有魔尊害怕的事情,膽小鬼!”


    刑諾一聽,反倒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本尊曾經看上過無數女人,還沒有一個女人敢像你這樣對我說話!嗬嗬,有趣,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月痕無所畏懼,蠻橫到底:“我不管!反正淡雲步一天不除!就算成了親,你也休想再碰我!”想起那一次的恥辱,她如何都沒有勇氣再承受第二次,淡雲步要死!他更該死!


    刑諾一愣,眸中殺氣驟閃,卻不動聲色笑道:“嗬,美人你這是在威脅本尊嗎?”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下一刻,刑諾不由分說驀地將她攔腰抱起,徑直朝著臥榻走去。


    “你幹什麽?放開我!”月痕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慌亂掙紮,可在這大魔頭的手裏,簡直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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