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嚴的宮殿,寬大的膳桌,豐盛的菜肴。然而,全然沒有一點家宴的氛圍。


    父女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著長長的距離,哪怕全然是珍饈,吃到嘴裏也沒滋沒味。


    皇帝不斷讓宮人調換菜品的位置,把記憶中自己閨女喜歡吃的放在她麵前,想看到她多吃一些。


    秦憶茹許久沒和自己父皇吃飯了,心裏高興就多吃了點。可這個飯量,在外人看來就比較嚇人了。


    見此情景,皇帝不由得想歪了,頻頻拿眼睛看身邊的六安。


    六安朝他搖頭,否定了那種荒誕的想法。


    “小茹看來是人逢喜事飯量大啊,你就認定了那個韓銘?”皇帝心裏不爽,酸了一句。


    秦憶茹當著自己父皇的麵,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才認識他多久,萬一那是個不好的呢?我可是聽說,他的心,黑得很呐!”


    “隻要不對我心黑就可以了。”秦憶茹立刻想到了韓銘坑自己的事,沒底氣地辯駁了一句。


    “哼。行啦,飯也吃了人也見了,你去拜見一下你皇祖母就迴去吧。”


    聽到這無可反駁的話,秦憶茹臉色立刻就冷了下來,“兒臣領旨。”


    見小姑娘氣衝衝地走了,六安無語地看了一眼皇帝。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怎麽又作上了?


    “看什麽看,現在是時候嗎?”皇帝自己也鬱悶,真是太憋屈了。


    他在心裏暗戳戳地計劃著,是夷三族好,還是直接滅九族呢?


    殺氣四溢,六安衝四周的宮人擺手,讓他們全都出去。


    “陛下,公主如今長大了不少,是不是該透點風了?”


    “不行,就她那個單純的樣子,一眼就能被老狐狸看出問題來。除非,她的心和那小子一樣黑。這麽多年都過了,還忍不得這幾天嗎?”


    說起韓銘,兩人都朝對方看了一眼,臉上都寫著奇葩二字。


    除了賀塵的口述,嚴總督隨後把詳細的情報都送來了,包括治水的事。


    皇帝雖然不爽這人把自己閨女騙走了,可實話實說,他也確實是個人才。


    “陛下,駙馬雖說因病不能科舉,可做官應該沒問題的,他真的不在乎這些?”


    “現在還不知道,可從那小子的表現來看,還真有點像。你去把賀叔叫來,我有事交代。”


    “是。”


    皇帝獨自一人對著各式青瓷碗碟,沒有一點胃口。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低聲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清兒,我們的閨女長大了,都敢以你的名義騙人了。”


    細細摩挲了幾遍,皇帝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哼,小子,現在認慫可晚了點。敢帶壞我女兒,你怎麽就這麽能耐呢?”


    秦憶茹從宮殿出來後,感覺渾身冰冷,如行屍一樣向著某個方向走去。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去的,可是由不得她任性。身為公主,禮不可違。


    此時,她十分想念自己的行哥。要是他在身邊,一定能想出辦法,不讓自己去的吧?


    內心再不願,她也來到了鳳棲殿門前。


    鳳棲梧桐,這是多麽美好的讚譽。裏麵住的人,本該是自己母妃才對。


    這座宮殿乃是大盛太祖皇帝為自己的皇後特意加蓋的,並告誡自己的兒子太宗皇帝,此為皇後專用居所,任何人不得違背。


    可先皇卻置祖宗規矩不顧,大行前特意留下遺詔,將這座宮殿賜給了自己的皇後,直到她百年。


    還好現在的皇帝至今沒有立後,這真要是有皇後,那就要被天下人看笑話了。


    “還請通傳一聲,長安來給皇祖母請安。”


    門口值守的宮女見此,連忙迴禮,“請殿下稍待,婢子這就去。”


    過了一會,秦憶茹被人領著進到了這個,她小時候就向往的地方。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她來到正殿,見到了年過六旬,卻依舊不顯老態,穿著貴氣的太後。


    “長安見過皇祖母,願皇祖母身康體健。”


    太後一臉慈愛,親切地招唿,“免禮。長安啊,本宮真是好久都沒見過你咯,不想出落得如此美麗,真是落落大方,有我皇家風範,快過來坐。來人,上茶。”


    “皇祖母過譽了,長安當不得。孫女久居江南偏遠之地,未能侍奉皇祖母左右,內心甚愧,還請皇祖母原諒。”


    “你這孩子,說話怎如此客氣,都是一家人。”


    秦憶茹坐下後,兩人開始說話,語氣如平常祖孫一般。


    不久,太後突然說了一句,“對了,你兒時的玩伴季意正好在這裏,要不要見一見?”


    “遵皇祖母命。”


    聽到這話,太後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不過很快就恢複自然,衝宮女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行禮後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領著一個二十來歲,長得不錯,但行為舉止略顯輕佻的男子進來。


    “見過太後,見過公主殿下。”


    “意兒啊,上前來,你們兩個可是好長時間沒見了。”太後招了招手,讓人過來。


    季意沒想到小時候的丫頭片子,如今出落得這般水靈。想到自己祖母的話,內心一下子就火熱了起來。


    他快步走到公主身邊,“殿下,還記得我嗎?”


    “從未敢忘。”秦憶茹聲音很冷,看死人一樣看著他。


    季意想到以前的事,臉色一僵,隨後行了一個大禮,“意,年少無知,做了許多錯事。以至現在還時時後悔。給殿下賠罪了,還請殿下原諒。”


    太後這時插了一嘴,“意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本宮都聽過你的荒唐之事,若不是長安大度,你可是要吃板子的。這樣吧,長安久不在京城,想必對這裏也生疏了。你明天陪她四處逛逛,算是賠禮,可不許嫌煩。”


    季意大喜,恭敬地迴答:“豈敢,隻要殿下不怪罪,我定當鞍前馬後。”


    秦憶茹懶得陪他們演戲,“皇祖母,後天就是壽誕了,長安舟車勞頓,想在府裏多歇息一日,免得壽宴之上出岔子。您的好意,孫女心領了。”


    “至於季公子,我早就不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了,何談原諒。”


    她現在有點後悔,要不是擔心行哥出事,這人早就去見閻王了。


    季意很急,想解釋什麽,卻被太後狠狠瞪了一眼。


    太後看了秦憶茹一會,隨後點頭,“無妨,來日方長,壽誕過了之後也是可以的。”


    這迴,秦憶茹沒有反駁,任由她自說自話。


    太後以為她默認了,就爽快地放人了,“天色不早,長安早些迴去歇息吧。隻不過,若有閑暇,還望不時過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


    “是,孫女記下了。”秦憶茹恭敬地迴複,行禮告退。


    眼見人都走了,季意的眼睛還一直盯著,仿佛魂都被勾走的樣子。


    太後搖頭,“你要是早前能穩重些,何至於此?”


    “誰能想到,昔日的小霸王,能變得這麽亭亭玉立啊。那時我都要躲著的,不然準被她丟大石頭。”季意感慨了一句。


    太後沒再這上麵糾結,朝下麵問了一句:“皇帝是因為什麽同意長安的婚事?”


    一個內侍打扮的人出來迴話,“公主拿了茹妃娘娘的遺物,換得陛下的旨意。”


    “那就難怪了。是不是那幾封信?”


    “是的,聽說還有一封專門是寫給陛下的。”


    “嗤。秦家還真是盡出情種,人都沒了多少年了,還念念不忘呢!”太後十分瞧不上這樣的行為。


    季意聽到皇帝都下旨了,頭腦發蒙地問了一句:“太後,這聖旨都下了,那孫兒?”


    太後麵帶不屑,“那又怎樣,皇帝被打迴來的聖旨還少嗎?就算旨意能通過,人能不能安生活到那個時候還不一定呢。”


    季意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幻想著,自己騎上高頭大馬迎娶公主的那天。


    然而,他並不知道一句話,“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心情不好的秦憶茹迴到府裏,立馬撲進韓銘懷裏,之後又對著他猛看。


    韓銘接住了小姑娘,好笑地問了一句:“怎麽了這是,又和你父皇吵架了?”


    秦憶茹搖頭,把自己在宮裏的事都說了。


    韓銘的臉色越來越冷,“容他再蹦躂些時候吧,還請娘子放心,他要是能平安迴到勳陽,我把頭砍下來。”


    “嗯,真是惡心。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臉,真當別人會不記得那些事一樣。”


    “這種人不值得費神,一切交給我。小姑娘,別皺著臉了,想想開心的事。對了,這是什麽?”韓銘安慰一句,指了指她手裏的盒子。


    秦憶茹把盒子打開,隨口說道:“這是六安叔給我買的小玩意,說是給我的生辰……”


    見她頓住了,韓銘也朝盒子裏麵看去。小小的盒子正中,躺著一顆黑色的珍珠,看起來很是不凡。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就是小姑娘說過的,自己沒錢買的那顆。


    “小茹,這是不是?”


    秦憶茹點點頭,小心地把玩了一下,“這下,六安叔的養老錢都沒了。”


    韓銘還真是無話可說,這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吧?


    虧得自己還把她當成小可憐,母親早去,父親不疼的。現在,他真想扇死自己。


    感覺又一次被大佬碾壓了,怎麽你們老不按套路出牌呢?


    “六安是你父皇的貼身內侍,太監總管?”


    “嗯,六安叔本是官宦之後,自身也是有功名的。十八歲那年,全家下獄,他以淨身入宮的方式才免於死罪。現在,他家好像就隻有他和一雙侄兒、侄女了。”秦憶茹輕輕歎道。


    明白了,又一個隱形大佬。


    韓銘感覺現在有些力不從心,自己是該好好琢磨一下了。不然,鐵定被人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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