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九十七年,公元1278年(戊寅),十一月二十一,天氣晴,微風,宜遠行,忌成婚。


    辰正,韓銘已經在村頭的大樹下,等了一刻鍾。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黑色布鞋,頭發用發巾綁縛,身姿緊繃、背著雙手,眼睛一直看著通往村外的路。


    今天,是他和秦憶茹約好上京的日子,如果對方沒來,那就表明了對方的選擇。


    幾天之前,韓銘的那番表現,就是為了告訴小姑娘,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不能接受,還是要考慮清楚的。


    兩人心照不宣,隻提了個時間,各自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


    此時,韓銘的內心很平靜,默默地等待著審判。無論結局如何,他都是能接受的,隻是之後的應對不一樣而已。


    “叮鈴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隨後就是整齊的馬步聲。


    韓銘沒有上前,臉上泛起笑容,看著馬車慢慢朝自己駛來。


    車停下後,簾子被掀開,一個身著黑色騎裝的女孩跳了下來,直奔到他身邊,“行哥,我來了。”


    “嗯,膽量不錯。”


    “唉,可我現在還是怕。”


    “沒事,見多了就會習慣的。”


    “那你以後要坑我了,記得提前告訴我,我先準備一下。”


    “好。”


    馬車很快調頭,沿著來路而迴。不遠處的村民,則是齊聲歡唿。


    幾位太爺爺輩的老人,也在人群之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們韓家,又一頭幼虎下山了


    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們絲毫不擔心自家後輩的安危,反而是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你們可要爭點氣啊,別幾迴合就被坑死了,那真是丟老一輩的臉哦。


    “老七,要起風了,讓人去做幾件衣裳。”


    “早就吩咐下去了,現在咱們財大氣粗,找的都是一流裁縫。”


    車廂中,一黑一白分列兩邊,從衣著氣質來看,怎麽看怎麽搭。


    自古黑白配,這是最經典的組合。隻不過,韓銘覺得有些不對,在自己和對方之間來迴看,也沒發現什麽問題。


    “行哥,等了很久?”


    “剛到,時間正好。”


    秦憶茹捂著嘴輕輕地笑了,“哦,原來你一點也不急的。”


    說完,她指了指韓銘的肩膀。


    韓銘用手摸了摸,發現有露水的痕跡,自己也笑了出來。他覺得小姑娘這身打扮很新鮮,問了一嘴,“怎麽這身打扮?”


    “過了大江,我們就騎馬呀,所以我都是帶的這種衣服。”秦憶茹笑得很怪。


    “這麽記仇的嗎?”韓銘點了點她的鼻子。


    秦憶茹先是一呆,然後臉色暴紅,“你?”


    如此親密的動作,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這發展得貌似有些快了。


    “咳,情不自禁,小茹莫怪。”韓銘也有些詫異,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露尾巴了。


    “哼,一看就是老手了。說吧,之前有過幾次?”女孩子一旦有了正式的身份,立刻就會開啟偵探模式。


    韓銘直接笑了出來,“若我是老手,還用等著現在?我們可是在同一屋簷下,住了幾個月的。”


    本來秦憶茹覺得,她那麽做光明正大,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現在聽他這麽說,兩人的關係又定了,反而有些不自在。


    “對了,你不帶儀仗,還是有些冒失了。我可不是什麽絕頂高手,如果來人太多,我們到時要死一起的。”韓銘適時轉移了話題。


    秦憶茹輕呸一聲,“肯定不會的,我相信行哥。兩人喬裝,目標不大,就算真有敵人,也不容易引起注意。行哥,你不知道,帶著儀仗很煩的。”


    韓銘點點頭,聽著這略帶甜膩的聲音,覺得這發展得確實有些快了。


    他不自覺就在腦中想歪了,這次出行相當於情侶二人旅遊。投宿的時候,肯定會碰到‘客官,小店隻有一間房’這種問題,該怎麽迴答呢?


    這麽有意思的畫麵一出,他自然就笑了出來。


    “說,你又在謀劃什麽?”秦憶茹狠狠地問道,雙手不斷地擦著臂膀。這才剛上路好不好,又是這種笑容。


    “沒什麽,我就是想到了小舟,估計會埋怨我們,他可是閑不住的。”韓銘解釋了一句。


    說起這個,秦憶茹也有些不好意思,“這也沒法子,那些東西太多,必須要有個信得過的人看著。小菊要假扮我,隻能辛苦小舟了。”


    韓銘點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小茹,你先休息一下吧。從這裏到洪都至少要兩天,我先規劃好上京的路線。”


    “好。”想到這是因為自己任性帶來的麻煩,秦憶茹乖乖同意,閉起眼睛靠著車廂。


    這樣的小姑娘很有趣,韓銘笑著遞了一個毯子過去。


    “謝謝。”


    秦憶茹甜甜地說了一聲,就接著睡覺了。連日來又是演戲又是驚嚇的,加上今天寅時就起了,確實應該休息。


    不多時,車廂內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這也是讓韓銘一呆。


    難怪‘結婚先同居’這一條在現代這麽有市場,看來還是有那麽點道理的。


    他笑著搖頭,拋開這些,開始研究行動方案。


    往年,秦憶茹都是順江而下,從江州進入大江,隨後轉入大運河、走一段黃河,之後改陸路去長安。


    這樣的路線,等於是饒了好大一個彎,會浪費很多時間。以現代的眼光去看,肯定是殺直線最方便。


    然而,用這種走法,是有特殊理由的。因為在古代,長距離的陸路直通不了,基本上都是這裏一截那裏一截。


    而所謂的官道,也是人多的地方才修,根本沒有形成網絡體係。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要繞圈子。


    水路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會迷路,行程平穩、安全,不像陸路那麽顛簸,有時還會碰到劫道的。


    如果不趕時間,有錢人家,還是走水路的多。普通人家則大多是兩者都走,怎麽省錢怎麽來。畢竟,坐船不可能都是順流,碰上阻礙可是要用人拉的,這個花費一般人承受不起。


    韓銘肯定也是要兩種都走的,現在離壽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算是非常趕了。


    拿出秦憶茹給他準備的地圖,配合上麵驛站的網點,他在腦海中大致還原成現代地名的模樣。最終,選定了一條近似直線的路程。


    在現代地圖上就是,坐馬車到南昌,之後順江而下到達九江,跨過長江進入湖北。最後,沿著有驛站的地方,貫穿整個湖北省,直接進入陝西。


    這麽做的好處是很省時間,壞處是不怎麽安全,要走一些小路。


    臨近中午,馬車停在路邊略作休整,韓銘提起了他劃定的線路。


    秦憶茹沒有異議,反而是對走小路很感興趣,“之前我都是提早大半年啟程,在船上過好幾個月,悶都要悶死了。”


    “怎麽不走官道?”韓銘覺得奇怪,像她那種走法,是個人也受不了。


    “那是父皇定的,說是可以沿途欣賞美好的風光,而坐車太顛。我每兩年就看一次,也沒發覺有多好看。”秦憶茹小聲抱怨了一句。


    韓銘看她蔫蔫的,就笑著說道:“行,這迴肯定不無聊了,就是可能累得慌。”


    “我不怕累,還可以騎馬。”


    同時充當保鏢和車夫的嚴義,聽到兩人的對話,內心很是無語。本來公主就時不時天馬行空一次,這下又來了一個。


    這兩人居然還打算翻山越嶺,走那些羊腸小道,他頓時覺得壓力陡增。這要是出點什麽意外,可怎麽向將軍交代。


    沒等他找到機會提出自己的建議,興致勃勃的兩人,解下拉車的馬兒開始練習騎馬去了。


    就這樣,他們一邊趕路,一邊練習騎術,花了近三天時間,才到了距離洪都最近的一個縣城。


    然而,在韓銘準備找地方投宿時,卻意外地和儀仗隊碰到了一起。


    按照秦憶茹的計劃,帶著禮物的隊伍,應該是日夜兼程趕赴京都,不可能此時還在這裏。


    壓下心中的疑惑,直到天黑後,韓銘悄悄地叫來了白舟。


    “公子,總算見到你了。”白舟臉色疲憊,露出了一個笑容。


    “路上出了意外?”韓銘問了一句,想到了某種可能。


    白舟舒了口氣,無奈迴答,“本來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總有人想靠近貨物一探究竟,晚上更是難得安生。可昨晚突然來了一批人,直衝小菊妹妹的房間去,想要下殺手,”


    “好在看護的人警醒,這才沒有出事。但是公子,我,我殺人了。”


    聽完這些,韓銘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很嚴肅,“小舟,難為你了。跟著我身邊,這種事估計還會發生。我讓叔公重新給你找份事做吧,你還太小了,不應該過這種生活。”


    “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那些人是衝公主來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後悔殺了他們。公子,我不走,大俠也是會殺人的。”白舟直接就急了。


    一直沒開口的秦憶茹拉了韓銘一下,說道:“小舟,你別急,我們不會趕你走的。你先去吃點東西歇一會,有事明天再說。”


    先穩住了白舟,她轉頭吩咐嚴義,“嚴義,你先去摸摸此地縣令的態度,試探一下。暫時不要驚動小菊,就當我們不在這裏,看看對方的反應再說。”


    等人出去後,韓銘笑了笑,“小茹處變不驚,有大將之風。”


    秦憶茹嗔了他一眼,“見得多了,就不怕了,每年都會鬧一迴的。隻不過,對方這次卻想要我的命,著實奇怪。”


    這時,韓銘突然敲了敲桌子,“小茹,今晚你來我房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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