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魯斯特教廷聖地洛德山第三聖殿——普利斯宮殿最裏側房間內,克洛獨自站在一麵鏡子前,靜靜的端詳著自己。


    此時已是深夜,偌大的宮殿內靜寂的讓人感到壓抑。房間內數顆巨大的光曜石所散發出的光芒完全掩去了四周的黑暗,讓屋內的裝飾全都顯得金碧輝煌。


    克洛此時的心情就像四周的景象一般,煌煌然如日中天,但卻又不得不按捺住一切激動又或欣喜的情緒,告訴自己必須以最佳的狀態來迎接到目前為止自己人生中最為輝煌的時刻。


    過去的三年裏,克洛所率領的教廷直屬騎士團率先攻破了黑魔法師羅格斯的老巢,一舉解放了由五十七座島嶼組成的阿拉斯群島,憑此功績幫助剛剛上位不久的新任教皇大人穩住了大局,成功壓製住了其他分支教派的競爭對手,順利的鞏固了自身的權位。


    “攻破阿拉斯群島天幕屏障的人就是下一任的大聖裁官!”樞機主教大人曾親口許下承諾。


    就在樞機主教說出這句話僅僅過去了三年後,克洛親手砍下羅格斯的頭顱,將其懸掛在邪靈之塔的塔頂,同時為四周五十七座島嶼帶來了永恆的聖光,成功的將這一區域納入教會的勢力版圖之中。


    這一年,克洛才二十五歲。


    不滿三十便能夠在教廷中躋身大聖裁官,這在教廷長達數千年的曆史中都十分的罕見,以至於他原本隻彰顯於教會內部的名字迅速傳遍了整個大陸。


    聖光孕育出的新一代天才!光明神座下的驅邪聖者!戰神所賜予永恆祝福的偉大戰士!戰爭藝術的創造者,近百年來最偉大的神聖軍團領袖!諸如此類的稱讚和讚譽接踵而至,幾乎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出身和來曆——一個連自己姓氏都沒有,從小在孤兒院裏長大的可憐孩子,現在人們隻知道他已經成為了萬人稱頌的英雄。


    任何的稱讚與歌頌在克洛的眼裏都是毫無價值的,唯有大聖裁官這個稱號才值得他在三年的時間內曆經一切艱險困苦,數次冒著死亡的危險去浴血奮戰。


    大聖裁官——在龐大的教廷體係中,這一位置僅低於教皇和樞機主教,與其他幾位大主教並列,同時執掌著教會最為神秘的聖裁省,擁有監督並製裁主教以下任何教眾的無上權力。


    就在剛剛返迴中央教廷聖域後的第二天,克洛就收到了來自各個王國的大公們賀貼,此時這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們紛紛向他傳達了最崇高的敬意,同時也暗示著對其身份足可與自己比肩的認可。


    看著身旁的桌子上堆放著的各式賀禮,任何人都很難不產生那種如願以償的滿足感,而克洛卻始終對這種容易滑向鬆懈的滿足保持著強烈的警惕。


    “毋須高興,不必喜悅,這隻不過是今後計劃中的第一步罷了,沒什麽值得慶賀的。”克洛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反複不停在心中默念著,仿佛是在對自己進行催眠一樣,不一會兒心情便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大人,樞機主教請您前去第六聖殿晉見。”一位從身形到氣質都和克洛有幾分酷肖的教徒來到門口,十分恭敬的稟告道。


    “我知道了,主教大人果然十分守時,不必等到天亮就能兌現承諾了。”克洛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經過那名教徒身邊時隨口說了一句:“費雷斯,你也應該準備一下了,再過不久你就會成為一名正式的聖裁官。”


    名為費雷斯的男子躬身道:“多謝大人栽培!”


    “這是你應得的。”克洛的身影很快便已經去到很遠的大殿之外。


    洛德山上的聖殿共有七座,中央教廷中的核心教眾大多居住在這裏,克洛所在的第三聖殿內共有七名主教,五位神官和三名聖裁官,而居住在第四聖殿內的則是幾位管控聖典省的大神官。


    繞過第四聖殿後不久克洛便來到了他下一個居住地所在——第五聖殿卡德特。能夠將居所安置在這裏的全都是中央教廷內真正有權勢的大人物,身份僅次於教皇和樞機主教之下的幾位大主教全都住在此處。成為聖裁省唯一的一名大聖裁官後克洛也將住進這裏,同時也意味著他的權勢和地位將會進入教廷前十。


    第六聖殿庫羅德是整個聖域內最為華麗的建築,大殿的外圍是一個宏偉的廣場,廣場左右豎立著兩列巨大的石柱,石柱上篆刻著古羅蘭文的聖紋,隱隱散發出永恆的聖光。


    大殿內部的牆壁上滿是各種不同時期的壁畫,每一幅壁畫的背後都有一個關於聖徒的故事,其中最為著名的是黃金時代的十三聖徒,他們的故事在大陸上流傳了上千年之久,永遠不會被遺忘。


    大殿的正前方所聳立的是光明神索蘭度的神像,神像的下方宛若空無一人,唯有聚精會神的注視才能發現那兒正站立著一位身穿白色長袍的中年男子。


    “樞機主教——阿爾巴赫·奧爾斯!”克洛心神為之一震,知道主教大人已經達到了與四周完全融為一體的境界,無處不在的聖力充斥著整座大殿,使之完全成為能由他隨心所欲操控的獨屬領域。


    你來了。”主教大人緩緩轉過身來,看了克洛一眼,隨之又轉過身去像是在祈禱般默念著一段段梵文聖言。


    克洛立刻躬身行禮,等到樞機主教將全部的聖語念完,再度轉過身後才開口說道:“主教大人,屬下幸不辱命將羅格斯的屍骨給帶了迴來,還請大人決定如何將其示眾。”


    “那是不祥之物,就放進黑色墓室之中吧。”主教大人輕輕點了點頭。


    “遵命!”克洛神情恭敬的說道:“此外屬下已經在格羅特斯神官大人的幫助下順利度過了三十六輪聖光的洗禮,隨時都聽候大人的征召。”


    即便對於死忠的聖徒來說聖光洗禮也是一種接近於刑罰的試煉,將強大的聖光毫無保留的注入身體運轉一周,每過一輪聖光的強度就會翻倍,普通教眾和騎士最多也隻能堅持五輪左右,隻有順利度過三十六輪洗禮才有資格晉升大主教和大聖裁官。


    “唉!”主教大人輕聲歎了口氣,聲音很小,但卻十分清晰的傳進了克洛的耳朵裏。


    “難道……”克洛心中陡然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迅速浮上心頭。


    “六歲進入阿爾文教區下屬的主日學校,十三歲從主日學校畢業進入聖安都斯教區成為一名普通教眾,十五歲聖力修行有成進入洛蘭特行省中樞晉升聖務官。”主教大人如數家珍般的將克洛的成長經曆一點點的說了出來:“原本按照這條道路,你本應在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能夠成為洛蘭特行省的主教,可是在十六歲的時候你選擇了參加聖光試煉,轉而投入聖裁省,一步步的從一名七等影騎晉升成為聖裁官。”


    克洛心中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被完全看穿,主教大人所投來的每一個眼神裏都蘊含著特殊的意味。


    樞機主教沉默了一小會兒,接著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那麽,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麽你會在十五歲那年突然改變自己的人生方向?”


    “因為當時我感覺到了聖光的召喚。”克洛事先已經有預感樞機主教大人會提出這個疑問,因此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聖光的召喚?聽起來不錯。”樞機主教大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許多。


    “十七歲那年你成功的刺殺了卡隆大公,從而使得其轄下的貝恩公國繼續沐浴在聖光的照耀之下;二十歲的時候你已經將三名蠻族祭司送入了地獄,讓異教徒們不敢輕易忤逆諸神的意誌;二十一歲的時候你又傳奇性的抓捕到了被稱為史上最邪惡的死靈法師葛洛利;現在你更是將位列大陸十大黑魔法師之一的大魔導師羅格斯的頭顱給帶了迴來,即使不算這近十年間你所完成的其他大小數百件任務和功勳,僅憑這幾項偉績你就已經完全有資格晉升為大聖裁官了。”樞機主教大人的笑意逐漸淡了下來,語速也慢慢放緩。


    克洛的情緒頓時降至冰點,他知道如果晉升大聖裁官的那個人是自己,那麽樞機主教大人是不會像現在這樣反複表彰自己的功績的。


    “可是聖裁省的大聖裁官曆來都隻有一位,所以我們決定讓你繼續待在聖裁官的位置上,隻有這個位置最能發揮你的能力,也是目前最適合你繼續展現才能的地方。”樞機主教說話的時候雙眼凝視著克洛,十分平和的觀察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克洛的第一反應是想問“為什麽”,可是很快他便清醒的意識到此時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顯然並不明智,因為憑他的身份根本就沒有資格讓樞機主教大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所謂的質疑在這裏隻能算是一個逾禮的要求。至於先前樞機主教大人所做出的允諾,倘若他本人壓根就不打算兌現的諾言,也就壓根不會有人再一次的提起,而那曾經信誓旦旦的話語就會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


    意識到這一點後克洛仍然很想知道樞機主教大人口裏所說的做出了這個決定的“我們”究竟是哪些人,具體包括了哪幾位大人物,但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話語來試探眼前這位大人的口風。


    “這是教皇大人的決定。”樞機主教大人似乎已經完全識破了克洛的心事,沒等他開口就直接做出了迴答。


    克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複正常,雖然剛登位不久的教皇大人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教廷內部的事物,但是關於大聖裁官這一位置的任命顯然不是一件可以忽視的小事,會有教皇大人的意誌參與進這件事來不論怎麽說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那麽,我想我能否知道被教皇大人提名晉升這一位置的人是誰?”克洛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情緒波動,提出了一個對結果起不到任何影響和作用的問題。


    “雷克特·巴恩斯。”樞機主教大人毫不隱瞞的迴答道。


    克洛的臉上很快就流露出釋然的神色,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雷克特·巴恩斯,和克洛一樣被譽為教廷近百年來屈指可數的天才,隸屬於聖戰省光明騎士團,年僅二十八歲便成為了光明騎士團第一順位騎士,被視作未來二十年內最有可能晉升神聖守護騎士的人選。


    不過,如果僅僅隻論個人實力和功績克洛並不認為自己會在雷克特之下,可是兩人之間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這一點克洛心裏十分的清楚。


    雷克特所在的巴恩斯家族是聖克羅斯同盟國中勢力數一數二的名門,這種顯赫的身份和血脈絕不是連自己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克洛所能與之相比的。


    教皇大人出於自身在世俗國家的影響力方麵的考慮選擇由雷克特來接任大聖裁官的位置確實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有了巴恩斯家族的鼎力支持教皇再也不必擔心在世俗間的權威遭到他人的挑戰了。


    “你能理解就好,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需要你繼續留在目前的位置上發揮你的能力,教皇大人他仍將你視作身邊最鋒利的聖劍。”樞機主教大人平靜的看著克洛,隨後麵上泛起征詢式的神色:“我們需要你,你會留下來毫無保留的繼續為教皇大人效忠嗎?”


    克洛輕唿了口氣,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肢體動作顯得放鬆和自然,隨即像最虔誠的信徒般行了個禮:“我願將自己的生命奉獻在教皇大人的腳下,竭我所能永耀聖光!”


    樞機主教大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一臉笑意的目送克洛離開,隻是望著他緩緩離去時的背影卻感到就連自己也無法看清楚這位年輕的天才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作為克洛最忠心的下屬,費雷斯對自己所侍奉的這位大人昨晚徹夜未歸的事實感到異常的驚訝。在他的眼裏,克洛是一位將一切行動都計劃的完美無缺,不容有半點瑕疵出現的偏執狂,不論出現什麽樣的狀況都不允許有任何反常和不理智的行為出現。


    “難道……”在清晨的陽光已經穿透窗戶照射到房內後,費雷斯終於意識到事情的發展可能並不想事先所預料的那般順利。


    費雷斯隨即出門前去尋找主人的身影。


    過了好一會兒,費雷斯才在洛德山山腳下的廣場裏尋得克洛的背影。


    克洛站在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裏,靜靜的注視著聳立在前方不遠處的命運女神諾恩絲的石像,孤身一人的他此時顯得有些憔悴和失意。


    費雷斯十分驚訝的意識到這可能還是自己第一次在腦海中將“憔悴”這個詞跟自己的所侍奉的這位大人聯係起來。


    “他們選擇了讓雷克特來坐上那個位置。”克洛似乎用不著迴頭也知道是誰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他們背棄了我……背棄了曾經的諾言……”克洛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似乎一點也不激動,更沒有絲毫的憤怒。


    “大人……你……”費雷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心中克洛絕不是那種無法承受挫折和打擊的男人,雖然眼前這個挫折並不算小,可是也不至於能讓這位多次使自己頂禮膜拜的傳奇人物徹夜不眠。


    “看來確實已經沒有時間了,費雷斯,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那句話麽,如果光明無法照射進自己所選取的那條道路,那麽我將會選擇黑暗!”克洛的語速很慢,語氣卻十分的堅定,似乎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


    “大人!這………”費雷斯的臉上流露出極為驚恐的神色:“大人,我們可能還有機會,再過不久……”


    克洛搖頭打斷道:“沒有機會了,原本按照我們的計劃如果我今年能成為大聖裁官,那麽將會有機會在四十歲左右去競逐教皇的寶座,一旦錯過了這個機會,下一輪起碼是二三十年以後的事情了,同時也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可是……另外那條路並不好走。”費雷斯滿臉擔憂的說道。


    “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即便如此你還願意繼續追隨我嗎?這條路確實十分的艱難,尤其是對你而言,那會是一條幾乎每天都要和死亡擦肩而過的道路,如果你現在選擇離我而去我也完全能夠理解。”克洛轉過身來注視著費雷斯,神情肅穆的問道。


    “是的,大人。無論你的道路指向何方,我的靈魂都將永遠追隨左右。”費雷斯俯首答道。


    克洛對費雷斯的忠誠並不感到意外,沒有半點猶豫的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麽,先前的計劃就此作廢,昨晚我已經在心中擬定了新的計劃,新計劃正式拉開帷幕的時間的就在三個月後的‘諸神之日’那一天。而在今後的三個月裏我要去做幾件事,算是對從前的一些瑣事來個簡單的了解吧。”克洛的臉上浮出一絲可能連他自己看了都會覺得有些陰沉的笑意,同時雙眼中卻顯露出無比果斷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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