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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一過,十一月的陰天便更加密集了。偶爾大雪紛飛,積雪融了又積,積了又融,便是清掃過幾次,多半時候打開門窗,都能看到白皚皚的一片,積雪過膝,萬籟俱寂。


    這樣的景象乍看之下頗有美感,但時下的人早已習慣了這些,甚至覺得可恨,沒人會出門欣賞,偶爾幾個生活條件好的,沒什麽煩心事,真有閑情逸致探頭亦或出門看一會兒,也會因為被凍得鼻耳發麻、腦袋發懵,以至於失去了雅興。


    畢竟是沒有玻璃窗與窗戶紙的年代,保持室內溫度不流失的方法還是靠的麻絮、布匹將窗欞、門欞塞得嚴嚴實實,在這樣的天氣中,除非是必要的活計、應酬,出門的人自然不多。涿縣是涿郡郡府,本就魚龍混雜,這幾個月又來了大批流民與胡夷,但同樣也沒有多少人在城外活動。


    不過,初八這天上午,倒是有大批人馬從北方頂著風雪靠近,與北城門的士卒一陣接洽後,這個近五千人的部曲駐紮在了城外五裏開外,有十人帶著百餘人進了城,到得中午之後,那十人又離開城池,迴到了營地之中。


    “烏桓、鮮卑、黃巾軍,那些其他州過來的人……老實說,張逸與荀彧本事不小,這一片因為大雪凍死餓死的極少,真要死了,反倒是運氣差。幾十萬人都安置的妥妥當當……嘖嘖,主公,老朽也不得不佩服,他們這些事情做得實在是厲害。倉廩不厚,但要糧的本事是真的厲害。”


    迴到營地不久,以劉備為首的十人在暖了一下身體後,再一次整理行裝,準備出門,近來負責涿縣事務的劉良一邊準備著防身武器與禦寒的衣物,一邊介紹著涿縣的大概情況。


    說起來,此前劉備帶人過來,在與城衛打過招唿後,委派了百餘人進城去準備糧草補給,隨後按照禮節先去拜訪了一下張逸,此後一番應酬,這才與劉良碰麵。


    方才風雪雖然小了,但是沒停,牽馬走在淹沒了大半個小腿的雪地上著實吃力,眾人來不及說話,此時抖去了風雪與嚴寒,才算是有了說話的機會。


    劉良這時說起,還望著帳外某個方向使了個眼『色』,五十餘歲有些風霜的麵容浮起極其嚴肅的神『色』,“主公,老朽想不明白。你說他曾平庸無奇,可此次提拔到張逸身邊的那些佐吏,可都跟他有不一般的關係。聽說多半都是這些年他派人找過來的。再加上昔日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老朽在此也得到確認,都是真事……那就有意思了。他這等年紀,這相術怎麽可能突然學會?找的還都是棟梁之才……據說此前連人都沒聽說過,這是突然開了慧眼,然後就出手了啊。還有那些手段……他這是什麽境界了?”


    劉備知道劉良使眼『色』的方向便是張家莊,也知道此時話題的中心劉正就住在張家莊休養,笑著從李定手中接過兩件『毛』皮大衣,自己胡『亂』穿了一下,隨後幫著孫乾一邊穿,一邊笑道:“怎麽,想親自去見識見識?”


    劉良倒也知曉劉備在幽州的所作所為,也知道他接下來的部署,笑著搖頭,“如今時機不到,老朽還沒糊塗到讓主公踩到那個吃人的陷阱中弄巧成拙。便是好奇……嗬嗬。李兄還說他妨仆之相,可跟在他身邊的人老朽看過幾個,那都是貴人之相啊,所以……”


    劉良是相士出身,這方麵自然喜歡探究清楚,不過劉備一向不信命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見劉備念叨著“貴人之相……準嗎?”,摟著受寵若驚的孫乾出門,劉良笑著將一柄匕首遞給張達,跟上去,“自然是準。老朽先前便說了,老朽會跟著主公,便是因為主公貴不可言。所以也想看看他,琢磨琢磨到底哪個更貴。”


    “嗬,妖言『惑』眾,你在挑唆劉某兄弟鬩牆,還是挑唆張達他們另擇其主,亦或讓劉某造反?張達,將他砍了吧。”


    一番戲言中,劉備壓下心頭那些劉良相劉正的畫麵,按捺住莫名其妙泛起的緊張,風雪撲麵,他不說話,眾人便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待得走過一段清掃出來的泥地,十餘人開始步履艱難地在雪地中行走。


    良久之後,一片由雪花覆蓋的氈帳組成的營地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劉備率先停了下來,劉良先前幾步,迎著風雪大喊道:“主公,老朽忘了說了,樓桑村因為劉正近來被鮮卑人與黃巾軍占了,其中還有一些流民與本土百姓……”


    “太平嗎?”劉備眉頭一皺,吐出一口白霧。


    “還算太平。這裏荀彧看護得不錯。莫護跋張曼成也在這裏坐鎮。哦,對了,來的不是時候,要不然還能看到張飛張曼成帶著一些人繞著樓桑村跑步,偶爾還傻兮兮地趴在雪地上爬……”聽得眾人發笑,劉良也笑起來,“有趣吧!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麽,若是練兵強身健體,蹴鞠跑步不是更好。爬雪地,嘿,一個個凍的啊。”


    “這是自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了……”孫乾臉『色』肅然地嘀咕一句,劉備頓時眉頭皺得愈發緊了,“誌向不小。”


    孫乾遲疑了一下,“走他們的路,不會錯。”


    劉備沉默片刻,“每與正同,再比正好,當真可堪一用?”


    這話說來文縐縐的,簡而言之便是在質疑效仿劉正,取長補短,是否真的有用。


    事實上前陣子孫乾歸附劉備時,知道劉備南下之後即將扮演的角『色』,就已經提出了這個方案,此時聽得劉備再次問起,其中或許還多了幾分其他的意味,孫乾也沒多加揣摩,點點頭,“可堪大用。如今我投效主公的動向已經通過書信寄迴去,老師看到,也必然會想到主公。便是老師還會考校一些時日,他身邊崔琰崔季珪、趙商趙公章之流也會想到主公。”


    之前鄭玄讓他們這些人北上,雖然沒有明說讓他們加入劉正,但幽州也就這麽幾個勢力,再加上文醜的原因,劉正必然也被鄭玄納入他們可以投靠的人選之一,這些事情,孫乾是心知肚明的。如今他投靠劉備,看到了劉備缺乏謀士的短板,所以也有過規劃,謀劃著讓劉備引起鄭玄的關注,以便於讓鄭玄身邊一些人過來投靠。


    “以他為鑒,我這心中……”劉備搖搖頭,還是閉上了嘴。


    孫乾了解一些劉備與劉正的糾葛,他倒是不知道兩人矛盾的前因後果,但與劉備以及張達等人相處多日,大家都對他推心置腹的,也並不是沒有大概的輪廓。


    其中到底孰是孰非,如今他也考究不清楚了,總的來說,他也明白劉備與劉正是因為道不同才分道揚鑣。


    此時劉備這話乍然一聽有些氣量小,不過孫乾也明白,倒也並非完全是劉備心有芥蒂,大部分原因反倒是劉正行事乖張桀驁,譬如冶鐵、練兵等等事情,一意孤行,完全沒有把劉虞等人放在眼中,可劉備不同,他的身邊還有袁紹等人看著,他自己也不是劍走偏鋒的『性』子,想要效仿劉正通過招賢納士、練兵冶鐵快速擴大勢力,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孫乾想了想,笑道:“主公莫急,你走的這條路是不能突飛猛進,但勝在穩妥。何況,不是還有袁紹當墊腳石麽……”


    劉備望了眼孫乾,見孫乾目光微微淩厲,心知孫乾因為許攸之事對袁紹也心有芥蒂——放大一點來看,這算是寒門與士族之間的矛盾了,便也拍了拍孫乾的肩膀,笑容灑然道:“也是。是我心急了。”


    隨後眾人靠近營地邊緣地帶,樓桑村的輪廓也清晰起來。透過重重氈帳、籬笆,隱約能夠看到那株昔日燒得傾倒的大桑樹陷在雪地裏的輪廓。


    此時這些氈帳之中倒也沒人,冰天雪地的,這些鮮卑人大概也都搬到了新建的民居之中,劉備等人踩著雪慢慢深入,有琴音遙遙傳來,遠處還呈現出百姓在村內掃雪的景象。


    那些百姓衣著風格不同,模樣打扮也不一樣,但風雪中場麵卻是其樂融融,還有人唱歌跳舞,看起來頗為熱鬧和諧。


    離得近了,那些百姓中有人走出來打招唿,也有人好客地邀請劉備等人做客,民風淳樸至極,劉備暗自揣摩著這種場景中劉正荀彧等人出了多少力,笑著拒絕,托辭訪友,隨後領著眾人走到大桑樹下。


    傾倒的大桑樹體積龐大,風雪覆蓋,樹根枝杈宛如巨型野獸的屍骨,略顯猙獰,周邊尚有十餘株桑樹有雪花積壓在枝頭,如同精致的多枝燈,劉備抬手拍了下一株齊腰的桑樹,桑樹晃動著抖掉雪花,『露』出黃褐『色』的光禿禿的樹枝,他抹掉臉上的雪,聽著嫋嫋琴音不絕於耳,掃視一圈,臉上浮起一個複雜的笑容,“老樹已死,新樹堅韌……”


    視野之中,原本顯得簡陋的村落如今民居擁擠,占地廣闊,“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也想過有一天能帶些人迴來在這裏造新房子,讓樓桑村更大更好……還是德然下手快啊。”抬腿邁步,他領著眾人走過一座座民居,與一些素不相識的人打過招唿,臉上一直浮著溫和的笑容,待得走到一處院子前,看著籬笆牆內,有個十七八歲氣質溫婉的女子跪坐廊下,專心致誌地低頭雙手撫琴,他聽了片刻,笑道:“木瓜啊……彈的真糟糕。”


    那調子起的就是詩經木瓜篇,但彈琴之人的手法說不上好,音樂也時斷時續,比較晦澀,像是還在練手的階段,不過劉備評價了一句,卻也沒有厭惡之意,臉上反而浮起一些沉醉的表情。


    他閉眼聽了許久,待得院內響起一聲驚唿,琴聲戛然而止,他睜開眼,便見得廊下的女子站起身,有些紅撲撲的臉蛋垂了下去,朝著這邊微微一福後聲音稍顯怯懦,“諸、諸位是來找李嬸的嗎?她出去給人說媒了……若是需要妾身帶話……”


    “李嬸?說媒?”


    李定是知道這宅院是劉備劉正兩家先前的老房子,還以為這個“李嬸”就是劉正他娘,不由望向劉良,劉良會意搖搖頭,隨後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女子,突然拉了拉劉備的衣袖,問道:“敢問姑娘可曾婚配?”


    話音剛落,惹得劉備張達等人或驚愕或起哄。


    “你,你們……”那女子神『色』突然驚慌起來,還有些羞憤,先前就凍得紅撲撲的臉蛋愈發明豔。


    她站在廊下,風雪在她身前飄『蕩』,白『色』裘衣披在身上,整個人仿佛突然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隨後不久,眾人身後突然有個彪悍的大喊聲響起,一個臃腫的女人老母雞護崽似的從遠處飛跑過來,眾人齊齊迴過頭去,隻有劉備呆呆地望著那女子,神『色』愈發複雜……


    風雪停息的時候,院子的門被關上,李嬸拉著符氏,眼看著幾個大包袱被張達等人背上,望著抱琴的劉備幹笑道:“劉涿郡真是……我等真的是受寵若……”


    “李嬸勿要多禮。符姑娘與德然的事情,全因劉某而起……切莫推辭……”一邊走,劉備一邊說,目光望著老遠處那株被雪覆蓋的大桑樹殘骸,“錯在劉某……還請給個機會……”


    劉備既然開了口,李定劉良孫乾等人自然也幫襯一番,李嬸說不過眾人,又礙於劉備的身份,隻能拉著符氏,腳步輕快地跟上眾人,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麽也斂不住。


    隨後不久,眾人便見到前方村民匯聚的村頭有喧鬧聲響起,待得走近,與幾個村民爭執的一群騎兵後方,突然有個魁梧的身影拍馬而出,“公佑!良可尋得你們好苦!”


    孫乾愣了愣,待得看清楚人影,又望望與村民爭執的幾名騎兵,微微皺眉:“子常?你怎麽在這裏?”


    見劉備疑『惑』,孫乾眸光一閃,急忙介紹道:“顏良顏子常,顏家弟子,我等同窗,近來成為袁渤海麾下大將。”


    寥寥幾句,透『露』的信息極其之多,但劉備也很快明白過來,急忙上前拱手自報家門,隨後問了顏良來意。


    顏良也不拖泥帶水,下馬抱拳,開門見山道:“劉議郎,北海黃巾賊猖獗,孔北海來信求援,劉幽州推舉你前往北海救援之事主公已經知曉。良此行便是奉主公之命,與你一同前往青州救援孔北海。”


    劉備愣了愣,與孫乾對視一眼,眼眸之中齊齊帶著精芒閃爍……


    ……


    隨後幾天,有快馬從涿郡迴到渤海,太守府內,名叫袁紹袁本初的中年人聽著信使的匯報,望向身旁站立的一名中年儒生,頗為俊朗的麵龐浮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劉備當真不與劉正來往了……這可是兄弟鬩牆啊。”


    那中年儒生笑容輕蔑道:“主公,都到如此地步了,你莫非還不信劉正欺名盜世,不足為慮?”


    “信自然是信了……”袁紹長吐出一口氣,臉龐一肅,鋒芒畢『露』,“可兩把中興劍不在我手,始終感覺欠缺點什麽……對誰都沒底氣。”


    “劉備滴水不漏,手中中興劍難以奪取。可劉虞都記恨劉正了,又有孔豫州與袁山陽……許某以為,我等不如……”那中年儒士抬手一捏拳頭,笑容微微陰厲,“南下酸棗,捏死那個自尋死路的軟柿子,先奪一劍,再奪天下!”


    袁紹沒有說話,笑容卻極其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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