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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蹋頓要死了。”


    當走到關押著頒下的營帳時,劉正掀起帷幔說了一句。


    營帳內,頒下被關在一個囚籠裏,披頭散發地靠坐在囚籠邊上,在知道劉正過來時,眼眸微微一動,嗓音嘶啞道:“成王敗寇,何足道哉?”


    那語調略有譏諷之意,顯然在說劉正小人得誌,劉正蹲到囚籠旁,望著放在囚籠裏的飯菜,拉了下門,見門沒關,將飯菜端了出來,扒拉了幾口,津津有味道:“下一句是不是該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了?”


    “下了毒的。”


    頒下冷笑,劉正“哦”了一聲,又大口吃起來,“有意思嗎?”


    “我吐了口水。”


    劉正動作一頓,目不轉睛地望著頒下。


    頒下笑容輕蔑。


    筷子磕著碗底叮叮作響,劉正又扒拉起來,大口咀嚼著,含糊其辭道:“伯珪兄說殺了你。我方才跟蹋頓聊了幾句,他說他一力承擔,讓你往後跟著劉使君做事,照顧好烏桓數百萬哎,你們烏桓有這麽多人嗎?”


    頒下臉色微微凝住,劉正咽下飯菜,“到時候你就坐蹋頓的位置,樓班我準備帶迴去教育。至於蘇仆延、烏延之流,隨便你哦,往後你就是烏桓所有人的大人了,不是暫代的那種,你就是真正的烏桓單於。當然,前提是,你們不能再鬧了,得聽我們的這個我們包含劉使君,但主導還是在我這邊因為他顧及太多,給不了你們更多,而我可以通過不那麽政治的手段幫你們。同意嗎?”


    頒下唿吸微微急促起來。


    劉正快速扒拉完飯,端著托盤出門讓人重新準備一份飯菜,留了隻碗倒了熱水,又蹲到囚籠邊,“是不是感覺我在折磨你?你算是烏桓中有野心的人,我非但不讓你死,還讓你冒大不韙地搶了烏桓單於的位置,讓你這輩子在族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頒下沒有迴答,劉正吹著熱氣,“我就是覺得你們烏桓沒幾個有能力的,蹋頓一定得死,得安大家的心,可其他人未必需要死。而且你的能力挺不錯的,我看了一下,搞政治的話,你在這些首領大帥中算最聰明的。有沒有興趣,為了烏桓所謂的幾百萬人,忍辱負重,看看能不能耗死我們,最終否極泰來?”


    頒下目光漸漸恢複焦距,瞪向劉正。


    劉正喝了口水,將碗放在地上,笑起來,“這話也就是激將法了。於我而言麽,主要也是想讓你看看,往後有我插手,你們烏桓會有什麽不同。最好你被我感動得稀裏嘩啦的,最後心甘情願地向大漢俯首稱臣,我也有麵子!”


    “不是向你俯首稱臣嗎?”


    頒下又冷笑起來,眼睛卻已經紅了,劉正笑容樸實:“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頒下反問道,臉色越來越冷。


    “嗯?”劉正不明所以,頒下突然探頭到囚籠邊,“呸”地吐出一口口水,怒喝道:“劉正!你以為我是傻子嗎!蹋頓大人怎麽可能說出那種話來!隻有我死!隻有我死了,烏桓才能存活,樓班大人與他們的部落才能存活!你不知道嗎!白癡!你以為天下人都跟你一樣蠢嗎!”


    頒下臉色瘋狂,不斷唾罵,劉正抹著臉,守在門外的黃邵聽到動靜進來,他擺擺手示意對方出去,幹笑起來,“看來是我一廂情願了?”


    頒下還在唾罵,劉正站起身,置若罔聞道:“我給你一點時間就這幾天吧,尾府君已經派人去薊縣了,這幾天大概有人會到,可能劉使君也會到,到時候你如果沒自盡,我就當你同意了我的要求。”


    頒下臉色一滯,猛地捏住木欄:“劉虞沒病!我們從頭到尾都被你們騙了!”


    “哦,說到我們”劉正又蹲了下來,“偷梁換柱,提議用人假冒蘇仆延與王鬆,拖住黃巾軍的那人是誰?許先生?誰的人?”


    頒下斂容沉默片刻,笑容輕蔑道:“離間計,黃巾死了很多人?是不是讓你很生氣?氣得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你求我啊,哈哈哈,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我求你。”劉正跪了下來,挺直腰板,拱手臉色真誠,“還請頒下大人不吝賜教。”


    頒下臉色凝住,片刻後拍著木欄,目眥欲裂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除非你死!你死我就告訴你的人!你去啊!你去死啊!劉正,你別走你就隻會假仁假義嗎!簡直讓我惡心!”


    待得劉正走到門口,鐐銬嘩啦啦的聲音中,頒下突然大喊道:“等等!我同意!劉正!我此刻就同意!我如今就可以出去安撫那些烏桓人!但你也得答應我,等劉虞來了,咱們一起殺了他!怎麽樣!還有公孫瓚!到時候幽州就是你的!我們跟著你一起打天下!你有黑山軍,有黃巾軍劉正,你迴來!你別走!哈哈哈你莫不是心虛了你有心沒膽對吧”


    營帳裏大笑聲猖狂,劉正走出門,望著星空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見黃邵目光躲閃、笑容尷尬,笑了笑,“我如今是不是變得很強大了?強大到讓人忌憚?覺得我理所當然地應該做些什麽壞事?”


    黃邵臉色複雜地陪笑著,語無倫次地說著什麽,劉正擺手打斷,拜托黃邵照顧好頒下,有什麽情況通知他,搖頭走迴去時,公孫瓚、嚴綱等人都已經不在了,地上倒是多了一灘血。


    平漢發現他,便也大概交代了一下方才的事情,原來寇婁敦自知必死無疑,求公孫瓚審時度勢饒了蹋頓,隨後向阿羅槃交代了後事,就自刎了,公孫瓚知道蹋頓這次是死定了,便安撫了手下一起去準備祭祀的東西,至於王鬆,倒是被張瓚帶迴去了。


    劉正沉默片刻,走到營帳邊上望了眼蹋頓,見他伏在案邊埋頭書寫著什麽,臉色微微複雜,扭頭小聲朝李成趙雲囑咐幾句,隨後過去找到楊鳳問了鬱築鞬等人的蹤影,得知還沒找到後,想了想,找了名衙役,讓衙役指引著進城找了不久,隨後在城樓上找到了尾敦。


    此時尾敦正低頭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火光,神色微微恍惚,劉正隨著那衙役經過幾名護衛的盤問時,尾敦瞥了眼他,擺擺手示意護衛衙役離去,又迴過頭看著城外的喧囂,笑道:“是劉公子啊,找尾某何事?”


    兩人還是初次見麵,尾敦卻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劉正行了禮,詢問了幾句鬱築鞬的消息,尾敦搖搖頭,目不轉睛,“沒聽說過。既然你們認識,他不來找你們,興許是還在被烏桓騎兵追殺,亦或有其他的事情脫不開身。怎麽可能先向我的人匯報。”


    劉正當然也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亂投醫,畢竟鬱築鞬身邊其實有公孫瓚派過去的酈定跟著,那邊若是來了消息,第一時間也應該先通知他或者楊鳳的人,至今沒來消息,隻能是尾敦說的兩種可能,劉正聞言也不出聲了,隨著尾敦望著城門外。


    “劉公子如今身為諸軍主帥,近有人心未定,遠有普富盧圍城,怎麽尚有閑情逸致陪尾某在此?可是有話要說?但說無妨。”


    尾敦笑問道,劉正笑了笑,“此處府君才是東道主,近有城中民心需要安定,遠有寧縣烏桓需要收攏,這上穀邊界,尚有當城雊瞀之危還需你力挽狂瀾,不是也在此忙中偷閑?”


    尾敦“哦?”了一聲,不答反問道:“這麽大的功勞都讓給我們了?就不怕尾某玩忽職守,故意讓當城雊瞀之人去送死?”


    “府君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這一夜功夫,我可在好幾個人身上碰壁了。你便饒了我吧。”


    聽得劉正笑聲有些乏累,尾敦笑了笑,“有心事?”


    “府君久留在此,遺世獨立,俯瞰眾生,亦然?”


    “遺世獨立,俯瞰眾生哈哈,描述得好。不過尾某還沒有神仙之流的雅興。”尾敦笑容豪爽,“這是尾某以往養成的習慣了。每逢戰後,必然靜下心看著大家做事一開始倒也是混在人堆裏,跟袍澤一起鎮壓俘虜,收拾戰場,拚湊屍體什麽都做,一邊做一邊想。”


    他拍了拍女牆,感慨道:“待得職位高了,就站在遠處,站到高處,每次從不同的地方去看去想,總能想到一些問題。自己的,旁人的,亂七八糟的也不怕劉公子見笑,尾某是個粗人,聖賢書讀過一些,但也沒怎麽用過心,都是靠著軍功和貴人扶持才慢慢爬上來。就尾某自身而言,能當上太守,自覺主要也是每次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起了作用。”


    “府君過謙了。”不同於劉表在荊州任人唯親,以士族掌控荊州,劉虞在幽州大體是選賢舉能,何況尾敦能夠成為上穀太守,讓上穀胡市在兩三年內蓬勃發展,成為支撐幽州的經濟命脈之一,剛柔並濟的本事不容小覷,劉正這時恭維一句,便也請教道:“敢問府君此番看到了什麽?還望府君不吝指點。”


    “指點談不上。嗬,實不相瞞,尾某方才便在想,你是三位中郎將都指點過的人”尾敦頓了頓,第一次側著身子望向劉正,火光中臉色幽暗,“中興劍又在手,如今在幽州更是翻雲覆雨。如此人物,尾某方才可誠惶誠恐,在去見和等著到訪之間,猶疑許久了。”


    “劉某一介白身,何德何能”


    “此言差矣。遠有虎賁中郎將靜候公子上任,近有遼東都尉,更甚者,便是遼東太守也是頃刻之間,劉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劉正對上尾敦的眼睛,“府君也以為,我有能力擔任這些職位?”


    尾敦表情疑惑,“怎麽?劉公子莫非心中尚有疑慮,自覺才不堪用?”


    劉正望向城外,有風拂麵,他聽著風中的淒惶喧鬧聲,目光微微迷離,“實不相瞞,宛城那天,我仍覺得我做得對,朝堂那些人都錯了得知童舅父身死,知道我被授予了中興劍的時候,我覺得我做的可能錯了,朝廷官吏畏畏縮縮,確實做錯了今日之後,我覺得我做的對,他們也做得對,包括烏桓、鮮卑,所有人都做得對。然則做對是一迴事,做好又是另一迴事而我做不好,至少坐在這幾個位置上,自認絕對做不好,旁人比我合適。”


    火光幽幽暗暗,劉正開了口,台階上有一群人上來,領頭的兩人默契地停在一側,阻止了守衛上前,默默等在一旁。


    尾敦朝那邊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哦?劉公子為何會覺得烏桓會做得對?若是他們做得對哈,尾某玩笑幾句,今日莫非是公子心血來潮之舉?還是有心讓天下人知道公子的能耐?又或者,為了自證才能可堪重用?”


    “我若今日是烏桓人,此行不就是正義之舉?劉正殘暴無良,與公孫瓚狼狽為奸,戕害劉幽州,妄圖斷絕烏桓運勢,乃一等一的奸賊。我若今日是鮮卑人,雖會認為烏桓興兵一舉不妥,但歸根結底,亦是劉正聽信讒言,小題大做,最後逼得烏桓揮兵大進。我若是朝堂上一些人,亦會覺得烏桓興兵,乃劉正動無名之兵,興不義之師,致使幽州數年韜光養晦付之一炬,百姓民不聊生。”


    劉正迴過頭,“這便是劉某所說的對。世間萬物,是非功過,豈非都是如此?看似是成與敗,對與錯,亦或溯本求源,乃是陰與陽,可陰陽都是我等的意思,歸根結底,它發生了,它存在,它就是對的。”


    尾敦長長地“嗯”了一聲,大概是還在理解,劉正笑道:“接受事實,承認大家都是對的,但也恰恰是否決了,總而言之,劉某但求問心無愧。”


    “這是道啊生生之謂易,易經的內容啊”尾敦說了一句,笑起來,“尾某才疏學淺,劉公子便不要說這些大道理了。倒是這句問心無愧,尾某聽來甚是喜歡。”


    他頓了頓,隨即莞爾一笑,“不過劉公子既然自覺能力不足,或許做此事之前,也可以提前跟我等商量一下,我等集思廣益,興許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也不用弄到如今這個局麵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尾府君可是以為,我等可以不用發動戰鬥,就降服了烏桓?”


    “哈哈,劉公子小覷了尾某。這不戰而屈人之兵,哪裏是不戰鬥,便是不流血罷了,攻心為上嘛,讓那幫人去磨嘴皮子,分而化之,利而誘之,將戰場轉移掉,別在我等的地盤,我等士卒不戰,烏桓降服,這才是最好的。”


    “尾府君所言極是,可前提是,我等有能力降服烏桓嗎?伯珪兄一走,幽州沒有多少兵將,大漢尚有內憂,如今各地太守刺史擁兵自重,看似萬眾一心,共抗董賊,且不論那些忠臣義士是否實至名歸,如今可是尚有不少刺史太守一言不發,還有刺史進獻朝堂,以期自領州牧。到時候呢?大漢真的算還沒有分崩離析嗎?倘若不算,豈不是就要打仗?打仗便要遠交近攻,便要分化離間到時候誰來管烏桓和鮮卑?亦或其他異族?他們興許還能趁機撈便宜。”


    尾敦臉色一斂,不說話了,他失神許久,待得迴過神來,劉正已經不在,眼前是鮮於輔與沮授的身影,尾敦驚愕道:“你們怎麽來了?不是假冒主公嗎?烏桓穩住了?”


    “屁話,找輛馬車過來,旁人還能以為主公親自來見你?這不是見你不去,找你過去的。”


    鮮於輔冷笑一聲,尾敦立刻罵起來,“你這鳥廝還有臉說,你是來給老子收屍的嗎?派兵這麽慢!老子差點就死了!”他抬了抬左手臂,“喏,中了一箭啊!這箭要是抹了穢水燥矢,主公損一大將,你擔當得起嗎?”


    “都戎馬這麽多年了,燥矢汙水淋頭還少嗎?割了不就好了。堂堂太守,也不矜持一些,著實丟人。”鮮於輔嘀咕一聲,見尾敦罵罵咧咧起來,擺擺手,不耐煩道:“行了你。”他扭頭將哭笑不得的沮授介紹給尾敦,隨後笑道:“劉公子方才這些話你可明白用意?”


    “年輕人見了烏桓有滅族之禍,心有戚戚,我還能不理解,這不指點幾句了嘛。”


    尾敦笑了笑,隨後斂容道:“不過,他方才最後那番話倒是字字珠璣。還真是如此,我大漢內憂外患,烏桓鮮卑趁機壯大,幽州在主公統禦之下,看似海晏河清,萬事大吉,郡兵也自以為然,以至於不善兵陣。此消彼長,長此以往,我大漢便是有大禍臨頭之危啊!”


    他搖搖頭,讚歎道:“後生可畏。以往倒是尾某托大了,一直以為公孫瓚才是我等心頭之患。豈不知便是有公孫瓚彰顯我大漢武力,烏桓內憂外患,方才有主公不費吹灰之力收複烏桓之舉你們笑什麽?”


    見鮮於輔與沮授一個大笑一個笑容含蓄,尾敦不明所以,鮮於輔敲了尾敦一拳,“笑你不知好歹。人家又是自貶又是明心意,跟你個萍水相逢之人用得著如此?他有的是心腹吐露心聲,告知於你,還不是怕你多想,也想借你告訴主公,他並非謀逆之人嗬,還指點幾句,他劉德然深諳人心,還有參與病者醫理的典策整編,用得著你指點?”


    “嘶,這小子彎彎道道挺多啊,我就光顧著理解他那番話了。這咬文嚼字的,還都是對的”


    “若非頗為在乎以至於身在局中,尾府君豈會如此?我等旁觀者清,自然看得清楚。”沮授笑起來,低下頭,看著方才與他打過招唿就出城的劉正在有人忙不迭地跑到他麵前之後,隨即奪過馬衝向營地,神色感慨道:“尾府君該出兵了。”


    “不急,張曼成鄒子布守得住,寧縣那邊,我正好耗耗鮮卑的精氣神,以免帶兵過去還得惹出麻煩來。”


    “沮某的意思是,蹋頓死了,你若再不走,稍後城內城外上萬烏桓要你還個公道,可不是美事啊。”


    尾敦一愣,側耳傾聽片刻,隨即神色大駭地朝著城樓下跑過去,“鮮於輔,主公和這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伺候了!老子迴頭請你喝酒!你再轉告劉家小子,上穀的事情,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讓他稍安勿躁還有,告訴他,老子方才就是在想,這仗打得真沒意思,功勞都給公孫瓚給占了對,就是離間計啊!這小子我要了!”


    “要個屁,也不掃泡尿照照自己。”鮮於輔笑罵一聲,迴過頭,就見沮授負手身後,衣袂飄飄,豐神俊朗,“蹋頓死了,頒下降了,蘇仆延追趕公孫越下落不明王鬆能詐出來了。他此行定有人做為依仗。嗯,就以公孫度詐他,我等且去看看那幕後之人,興許沮某還能有所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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