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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湧,火燒,殺聲衝天。


    濃重的血腥味在整個營地裏蔓延。


    推倒、傾斜的木柵上掛在人、馬的屍體;濕潤的帳篷布上血水如花綻放、化開,在火光中閃爍著妖異的光澤;兵器或是散落在地,或是插在人、馬的身上;偶有重傷、失去了一些部位的人、馬倒在地上抽搐"shenyin"……當然這些畫麵也並非保持著一成不變,在活人的交鋒之中,畫麵裏的景物總會被沾上更多的血與泥水,也有人馬從半死不活中解脫出來——被踩死、捅死,或是不幸被按上幾枚箭矢、弩箭,流血而死。


    偶爾火盆被打翻,將濕潤的地麵、旁邊的人或畜生、帳篷內的物品烘烤幹,乃至烤焦,也有零星的火很幸運的滋長,帶著猙獰的“滋滋”聲,朝著周邊蔓延起來……


    營地混亂,騎兵、步兵來來往往,兵器交錯,紛飛的濃煙中,有一道人影從其中倒退著出來,隨後有人追上來,“嘭!嘭!啪!”的三聲重響後,長矛折斷,血水飆射,那當先穿過煙霧的人痛叫之後倒在地上被一刀釘死。


    張曼成拔出刀、揮著手徑直往前跑出濃煙,眼前一閃,他手剛一抖,一柄長柄鐵錘從來人一側帶著風嘯砸在來人的腦袋上,血水模糊了視野,來人橫飛出去倒地滾了幾圈一動不動,擦臉的過程中,眼前顯露出徐和滿是血水的臉,“老子已經打不動了,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啊。他娘的,還真聽田曼則的話,弄成這種局……”


    “看人啊白癡!”


    嘶啞急促的喊聲中,張曼成一把拉過徐和,直接將刀扔了出去,那刀插在偷襲的烏桓人的手臂上滑了出去,烏桓人吃痛長矛不穩之間,徐和咬牙將鐵錘砸了出去,將長矛砸飛之後,張曼成已經撿起一根長矛將那身形不穩的烏桓人捅穿在地。


    “張曼成!老子……咳咳,不行了!換人!換人!”


    徐和杵著鐵錘,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張曼成眼觀八方,神色淩厲地拉著徐和朝著偏僻角落奔跑,嗓音卻很沙啞,“這就喊我名字了?少他娘的廢話!哪裏還有人給你換,司馬俱那邊……”


    話語中,張曼成提矛紮死一名衝上來的烏桓騎兵,身體被衝力帶著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在一把刀刃上,好在刀刃橫躺,隻是劃破了褲子在肉上劃了一條口子。


    血水染得本來就有血斑的麻布褲子殷紅一片,他有些吃力地站起來,牽扯到手臂、後背上的傷口,痛得眉頭緊皺,“司馬俱的人之前早就被衝散了,我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死沒死呢。沒看……我你娘,把鐵錘扔了啊!老子遲早被你害死!走!衝過去!”


    四周近十名騎兵衝過來,遠遠近近,他拍掉徐和拿鐵錘的手,拉著徐和踉踉蹌蹌地在倒下的帳篷上奔跑、跳躍,有十多個人或是騎兵或是步卒,持著武器木盾過來救援,大喊著什麽,他也沒工夫顧及,在殺掉幾名攔路的烏桓步卒後,視野中,遠處一個不斷晃動的旌旗在火光下極其明顯,旌旗四周圍著不少自己人、還有零零散散的人正在朝著那邊匯合,此時那圈子粗略估計有一百多人圍集,正在防禦著幾十名烏桓騎兵的衝鋒,但不時被衝得七零八落,全靠趕過來的人救援,才沒有被衝進去砍倒旌旗。


    他帶著徐和衝了過去,路上不時遇到敵人,當然也有自己人,一路跑一路戰,偶爾跌倒、被砍,傷上加傷,好在昔日功夫沒有白練,都不是致命傷,沒什麽性命之憂,過程中搶過了一匹無主的馬,隨後與徐和上馬共乘,待得衝到那個包圍圈附近的時候,那些烏桓騎兵已經被殺得隻剩下零星的幾個,隻是看上去倒地的袍澤更多,而後徐和大喊,方陣的人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看到了,便也開了一個口子,將兩人一馬放行進去。


    但兩人一馬才進了包圍圈,更多的烏桓騎兵湧了過來,張曼成停馬還想大吼指揮,但他的嗓子真的近乎失聲了,這時太吵,他自知大叫大喊也起不了作用,索性半推半就地被徐和推著拍馬進了中心。


    也是進入其中,才發現正中的位置點了個巨大的篝火,有不少婦孺老人待在一側,還有不少傷員正在被治療,是氏則貓著身子抱著那根旌旗,那旌旗本就插在一個石磨的孔上,孔太大,旗杆倒是沒有固定住,是氏在周圍的響動中驚慌失措地閉著眼繞著石磨跑,大概是之前扛旗手被射倒的場麵被她看到過,此時儼如是在躲避可能到來的箭矢,動作看著笨拙,驢騾一般,卻是穩著大旗不撒手,雖說被大旗帶著轉圈,也讓大旗不斷搖晃,醒目無比。


    張曼成跳下馬走過去,還聽到這悍婦嘴裏碎碎念:“張曼成,我你娘,你可不能死啊,老娘真的想和你白頭到老啊,真的真的……老天爺,你要是……”


    “那就不要提‘死’字。”到得這裏,便是還有危險,好歹算是有了暫息的機會,張曼成扶著石磨側躺在地,是氏一睜眼,發現他整個人渾身是血,還有不少地方可以明顯辨認出傷口冒著血,倒是沒有如同一側其他人一般嚇一跳,反而心疼地幾乎要哭出來了,當即叫一名老人來搖旌旗,讓那老人小心躲避箭矢標槍之類的,自己則自石磨架子底下抽出一個藥箱,給張曼成處理起傷口來。


    “你看,都叫你婆娘跟著她多學學了,這樣就能帶在身邊了。還是有用的吧?戰場急救……跟張機他婆娘學的,厲不厲害?嘿,這婆娘也就此時有點女人味了。”


    張曼成朝著一側坐下的徐和笑了笑,是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嘟囔幾句,徐和之前一把大鐵錘在手,舞得悍勇,傷勢倒是不重,但也挨了幾矛,這時撇撇嘴,急忙翻著藥箱自己上藥,一邊拿過一件幹淨衣服咬在嘴裏,聲音模糊卻極其大聲道:“我等還是撤吧!這要打到什麽時候?再這麽下去,還不知道會不會死在這裏。”


    “還說這種話!想死你直說!老子之前已經說的夠明白了!咱們隻能留在這裏打!撤?撤去哪裏!外麵不知道還有多少騎兵等著在草原上像打獵一樣獵殺咱們呢,出去就是死!隻有這裏還能有些機會!”


    徐和朝著營地西麵別了別腦袋,張曼成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進你娘的城啊!且不論寧縣令會給咱們開門嗎,就說這幫……嘶,這幫雜碎,真要開了城門,他們還不衝進去屠城?”


    “呸,那總不能等死吧!他們重要還是我們重要?我們死了,他們也得死!他要是不開城門,等老子逃出生天,大不了自己領個寧縣令玩玩!”徐和拉開咬住的衣服,沒好氣地擦了把臉。


    張曼成眉頭一皺,昏暗的火光中表情嚴肅,聲音雖然嘶啞,卻鏗鏘有力,“你來之前我就說了,咱們從良了,很多路子不能再走,當初你也是同意的。你把自己的話當屁放,可我沒有。這事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我在你就別想做。真要覺得窩囊,你迴去青州吧,我不攔你,兄弟一場,我提醒你,往後你自求多福,最好別作亂,作亂也別遇到我的人。”


    “去你娘的!就你英雄氣概!你看看兄弟們!就因為你相信田曼則,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死了!”徐和憤然將衣服砸在地上,“田曼則他娘的到底在搞什麽啊!到了如今還不迴來!咱們四五萬人啊!你看看打成什麽樣子了!”


    他咬牙切齒道:“我都不要他們白馬義從插手,要不是他們把那七千匹馬拉過去了,咱們至於打成這樣!本來約莫一萬五的騎兵啊,碰到他們一萬多騎兵,至於這樣嗎!真要打輸了,我也不怨!可如今……我他娘的恨啊!功勞都讓他們和楊鳳占了,死人的事情就交給兄弟們!憑什麽啊!”


    “我不是說了……”


    “你少給我來這招!劉伯安他娘的是要死了,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薊縣這幾天不少州牧刺史派人過去看他了,跟那幫狗官拉幫結派的,說不定就盼著他劉伯安早日入土為安呢,他兒子聽說也從朝堂迴來了,還帶著董賊的聖旨,到時候哪裏有他劉德然什麽事情!盧植都可能被弄死!敢他娘謀害劉伯安,失了人心還想居高位在幽州給咱們官?你真以為我白癡啊!”


    有些事情終究是瞞下來了,當然張曼成事實上自己也不太清楚薊縣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於是便也沒有辯解,這邊徐和晃了晃腦袋,望了眼不遠處時不時退縮、前進的防禦圈,看著不時有人被拉進來,渾身是血,缺胳膊少腿的,還有人朝他伸手哀嚎,吐血不止,他突然雙手捂臉,語帶哭腔,“憑什麽啊,老子就不該來……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憑什麽老子得賣命才能過好日子,才能成為人上人。好不容易一幫兄弟跟著自己,都他娘跟的什麽狗屁東西啊!幹!人家天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憑什麽啊!講規矩,規矩都他娘的他們說了算,有本事按照我說的來啊,我讓他們各個叫我爹喊我祖宗!”


    “兒啊……”是氏突然趴在張曼成身上痛哭不已,張曼成嘴角一抽,倒也明白這悍婦想起了夭折在宛城之戰後的兒子,說起來,也是那段時間,小姑娘從文文弱弱的個性變得彪悍起來,偶爾有些神經質,隨後倒也在簡憲和的庇護下在宛城拉攏了一百來號他的昔日屬下,也是去年才過來青州算正式過起了小兩口的日子,想來傷感,他輕輕拍著是氏的後背,朝著徐和張了張嘴,“行了你……”聲音嘶啞地幾乎已經聽不見了。


    扭頭望望包圍圈,想起來的,倒也是昔日宛城的場麵,那時的人比此時更多,據城而守,打得卻是旗鼓相當,偶爾心中想想,還有些與朝堂軍勢均力敵的成就感,隻是那些已經一去不複還了,何況終究是死了一堆兄弟,嘴上將當初的戰績說的再漂亮,別人再抬舉,那也是沒照顧好兄弟,心裏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雖說婆娘在地窖裏藏著躲過一劫,但之前就一直躲在地窖,兩人相處一直跟偷雞摸狗似的,之後拋妻棄子地逃離宛城,反倒是讓婆娘留在宛城目睹了屠城後築京觀的整個場麵。


    那時的宛城沒什麽吃的,自己留給她的糧食也不多,之後她怎麽過的,自己倒也沒問,其實大概也猜得出來,那裏有條死狗,還有個死了的女人……哦,女人沒碰,但簡憲和也說起過趕到的時候,這悍婦已經在屍體上割肉了——原本那屍體的臉倒也已經毀了,有些後院爭寵報複對方讓對方永世不得超生的架勢,再之後,那就是真的要做出餓極了才會做的事情了……


    要不是張老太爺與簡憲和幫襯,可能一身兩命都不一定能活,之後孩子出生,終究是染病夭折了,想來也是愧疚的……


    本來還以為往後的日子會一直很好了,畢竟見了劉德然,之後在荀文若的幫襯下,在青州屯田、拉人,做的風生水起,倒是沒想到,如今還會場景重現。


    老實說,他也沒料到還會遇到這種事情。


    之前他在營地裏忙得團團轉,有幾名烏桓人、黑山軍逃過來,便也問出了寇婁敦的變故,心裏自然高興,但也沒有馬虎,知道這麽大雨,帶人進入草原不見得能撈到功勞,於是便將防事繼續操持了下去。


    隻是這幫人啊,多少還是鬆懈了,竟然還有人以為田楷會應付這幫人,辦起事情也終歸不如他的手下來的得力,嗓子都喊啞了,還殺了幾個人,卻也仍舊隻令得這幫人將防事完成一半,之後到得不少黑山軍被趕過來,說蹋頓那邊派了一萬人左右收攏軍隊,想要再催促人加快防事的時候,那幫烏桓騎兵已經追到了大營附近。


    一切儼然是來不及了,便也隻能傳令下去,讓大家據守,之後讓嗓門大的喊起了“義之所至……”的口號,本意除了將那幫人數大概在一萬五千左右的烏桓騎兵給留下來,還希望吸引這幫人停留在在防事完成的大營北麵,也好其他地方能夠有時間繼續查漏補缺,但這反倒起了反效果,這幫烏桓人應該是這一夜吃了幾次虧,於是更加迫切地想要勝一場,瘋了一般地開始分兵朝營地各個方向攻打。


    再之後,大營中的四五萬人便是人多勢眾,終究攔不住,便也被攻破了,他倒是換了好幾個位置指揮,搖旗敲鉦的,但對方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在的方陣有大軍的主心骨,每一次發號不了多久施令,就會被烏桓騎兵衝散方陣,方陣的人數從上萬到幾千、幾百、越來越少……而司馬俱、管承、馬台等人便是在那幾次交鋒中與他失散了,也不知道如今如何……


    “啊——!”


    他還在想著,前方的防禦圈突然聲音轟然,不少袍澤突然如同秋風中的落葉一般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隨後有一名烏桓騎兵大吼大叫著衝進來,緊跟著,是更多的騎兵……


    張曼成急忙想要起身,隻是也不知道是包紮的太緊,還是失血過多,這一挺身非但沒站起來,還頭暈眼花、雙腿無力地倒了下去,視野中,老人、婦人、袍澤……被無情踐踏、斬殺,他眼前一熱,大叫著要起來,摸過一把環首刀的徐和急忙過來扶起他,隨後卻是朝著是氏大喊著什麽,帶著他朝著騎兵尚未波及的地方逃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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