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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稀落落、隻能濕潤麵龐的細雨中,整個營地的火光微弱,人影晃動不止,馬蹄、唿喊聲此起彼伏。


    在極遠處預示著白馬義從的喊聲傳過來的片刻時間內,駐紮著四萬餘烏桓人的營地靠近東南西三方邊緣處的幾個區域在斥候穿插進入大喊警示的瞬間,首先產生了混亂。


    首領大帥事先經過蹋頓的提醒,早已有所準備,不少人在第一時間命令族人吹號,隨後整頓族人結陣、派人求援、通知蹋頓與附近的首領大帥……其中倒也不是都一帆風順,不少部落中有人直接崩潰,有一處人數比較多,甚至引起了人潮朝著營地內胡亂奔跑,阻礙結陣的混亂場麵,好在越是往營地深處,裏麵的人越是鎮定,在幾位首領大帥殺了幾個帶頭逃跑的人後,慌亂被及時鎮壓下來。


    然而此後不久,幾名帶人結陣準備禦敵的首領大帥便發現了那些喊聲的異常——震天動地的喊聲在接近片刻後又遠去了。


    蹋頓帶著寇婁敦等人來到營地南麵邊緣時,隻能看到滿地的狼藉,還有零星的幾具被射殺的族人屍體,他凝眉望了片刻,又望向走到身旁的頒下,正要說些什麽,南麵有斥候持著火把迴來,“大人,看到幾具兄弟的屍體,馬蹄印有,但寬度在兩千五百步以內,而且,我隱約看到對方隻有一列人馬,並無前後之分……”


    隨後東西麵也有人過來匯報,說的是差不多的情況,隻是沒有屍體留下。


    “兩千五百步以內,方陣前方便有一千餘人,但他們圍而不上,再加上沒有前後之分……三個地方合計就隻有三千多人啊……”蹋頓深吸著氣,臉色在昏暗的火光中陰沉到了極點,“便是說,對方憑借三千騎兵,利用斥候的警戒聲和黑夜,讓我等整個營地自亂陣腳……”


    頒下麵無表情,沉聲道:“他們在消耗我等的精力。”


    “那便說明他們不敢戰!”


    蹋頓道:“他們怕,所以才如此行跡!”


    頒下還想說什麽,蹋頓已經掃視背後一眾首領大帥,“通知你們的族人,公孫瓚隻消失了三千人,其餘人絕對不會出現在此處!不管方才出現的是不是公孫瓚的部曲,至少說明這些人怯戰,他們怕我們!通知下去,誰要是再引起慌亂,讓身邊人就地格殺!此外,營地外圍所有部落大帥將警惕心給我保持住了!再讓族人就地結陣待命,其餘人安心休息。”


    話語之後,有幾名首領大帥急忙請戰,尤其以混亂最嚴重的那個部落首領請戰的最是激烈,一副希望用破敵挽迴顏麵的姿態,蹋頓讓他們稍安勿躁,隨後便與頒下寇婁敦等幾位首領大帥騎馬返迴帥帳。


    “真的來了,一定是田楷他們……”


    “也可能是劉正的人!或者郡兵!誰他娘的不知道我等忌憚公孫瓚!雊瞀那片草原的事情已經傳出去,是個白癡都會用這招了!”


    頒下擔憂的話語才說了一半,蹋頓就厲聲打斷,旁人察覺到蹋頓的口氣,沒有說話,頒下也沒有再開口,就聽見蹋頓又道:“這件事情我會解決,你先迴去?”


    那語調像是冷靜下來了,頒下沉默了片刻,點頭道:“好。保重。我會盡快讓人在其餘諸郡策應。”


    “嗯。一路小心。”


    “大人放心,你也……告辭。”


    話語之中,頒下快馬一步,朝著營地某處過去,到得蹋頓等人到了帥帳時,就看到遠處頒下集結了十幾人,正望著他,在看到他也望過去時,比劃了一個手勢。


    蹋頓沒有迴應,隻是目不轉睛地又看了片刻,隨後走進帥帳,那邊頒下長唿出一口氣,看著手下在往馬上放物資,皺眉過去將幾個水囊扔迴營帳,“我等快馬加鞭,不要帶這麽多東西,三天幹糧足矣。”


    “三天?我等過來也花了十五天……”


    “就是要快!要不然,統統餓死吧!”


    另一邊,蹋頓與諸多首領大帥以及幾個幕僚商議一番,眾人群情激奮,不乏想要趁夜襲擊寧縣的,蹋頓一個個意見問過去,知道大多數人希望如此後,便又一次讓寇婁敦下去準備集結五千人,隨後囑咐道:“寧縣那幫人既然敢趁夜如此,定然有所防範,此次與咖輔首領帶領八千人一同進攻,不可莽撞。他們或有埋……”


    “大人放心,某定然派遣斥候將寧縣營地周圍打探清楚,排除埋伏!再見機行事!明日一早,與咖輔大人帶著捷報歸來!”


    寇婁敦急忙抱拳,擲地有聲。


    他之前差點被劉正投擲長槍射殺就憋了一肚子氣,之後幽州對於烏桓的態度急轉而下,上穀郡的諸多部落對蹋頓也有不服的聲音,他都看在眼裏,及至方才頒下和蹋頓爭吵,其根本原因也是公孫瓚的人屢次攻破他們,身為武將,還是蹋頓心腹,寇婁敦自然有心為蹋頓震震士氣,也想讓公孫瓚那些人見識到他們的勇武。


    等寇婁敦與咖輔出去,蹋頓又與幾名首領大帥說了一陣,隨後安排斥候前往廣寧城打探消息,又派三名之前請戰的首領大帥分別帶兩千人趁夜循著馬蹄印謹慎追尋那些騎兵的蹤影,就讓人都散了,而他自己則跪坐到尚有餘溫的跪墊上,看起之前頒下看過的一卷——這也是頒下比劃手勢讓他看的。


    他望著卷首的“吳子”二字,心緒複雜。


    事實上會收納這卷兵書,還是以往聽說公孫瓚喜歡此卷,他才派人在幽州大費周章地找到了這卷兵書。此後與頒下以及幾個重要將領從中學習,也是抱著知己知彼的態度,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名正言順地打敗公孫瓚。


    但兵書到手好幾年的功夫,他自覺將其中不少精髓都化為己用,卻還是打不過公孫瓚,而且時間越久,敗的次數越多,他絕望地發現,不管自己有多少人,就算數倍於公孫瓚的部曲,也打不贏。


    到了後來,兵書倒也完全廢棄了,一來是根本沒用,二來也是因為沒有戰事了,他的人明明恨不得將公孫瓚一眾部曲挫骨揚灰,但真見到對方的人馬,竟然完全沒有戰鬥的膽氣。


    公孫瓚的部曲就好像昔日的秦國,性情強悍,政令嚴格,賞罰分明,應該如吳起料敵篇所言,是要用利誘的,但根本沒有利益能夠打動那些人。


    他倒也明白,他們烏桓寄人籬下,本身就很貧瘠,根本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能夠去利誘——或者說,他不舍得、其餘族人也不舍得花太大的代價去投公孫瓚所好,以免畫虎不成反類犬,將公孫瓚養肥了反倒將他們滅族。


    當初偶爾想想,也明白自己太過富有野心,明明烏桓算不上一國,還要仿照吳子兵法所言的內容東施效顰。後來倒也舍棄了,但頒下卻一直沒丟,說是讀一讀留點念想也是好的,還說失敗就是暫時的困境,“小不忍則亂大謀”,總有一日會想出打敗公孫瓚的辦法,讓烏桓強盛起來。


    “小不忍則亂大謀……”


    蹋頓嘀咕一句,算是明白了頒下的用意,隨後又想起那句“我也有。你有嗎?”,恍惚的神色在許久之後慢慢堅定下來,氈帳內有微弱的聲音響起,火苗輕輕搖曳,氈帳外人聲不絕。


    “我有……”


    聲音在氈帳內反複響起,漸漸用力卻壓抑,然後,有蚊子嗡嗡作響,啪啪聲不時響起來。


    ……


    “楊鳳那廝瘋了吧!”


    寧縣城外的營地帥帳內,在自廣寧迴來的人將手諭送給田楷不久後,自廣寧那邊也有人帶了消息過來。


    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倒是與手諭上所說的內容相差無幾,要他們無論如何佯敗一次,唯一不同的算是確認了時間——要他們在稍後可能到來的烏桓人偷襲中佯敗一次。


    至於佯敗後如何,要不要反擊,要不要去接應北上偷襲的一萬騎兵……什麽都沒有說,於是在諸多將領集合之後,名叫徐和的大漢首先憤懣地叫了起來。


    “他怎麽不叫他們那些人佯敗,讓我們偷襲立功,這種事情都做的出來!”徐和又憤憤不平地道,不少人深以為然地或點頭或蹙眉。


    張曼成望了眼坐在一側的田楷,看著田楷拿著那份手諭魂不守舍,隻好自己出麵安撫眾人道:“此時不是爭功冒進的時候,既然他們有意夜襲,我等也隻能從旁策應了。佯敗一場也沒什麽大的損失。馬台,你先帶幾個人去通知大家準備,再安排斥候偵查戒備,我等再商議商議對策。”


    這話幹巴巴的,沒有對楊鳳他們偷襲意圖的分析,也沒有佯敗後的具體方案,讓人怎麽都放心不了,所以眾人也不免抱怨幾句“怎麽商議?!他們在哪我們都不知道……”之類的話表示拒絕合作,好在馬台出去,他們也沒攔著,算是給了張曼成一個麵子。


    張曼成也不由頭大,忙不迭地望向一側一名身著鐵鎧,長得極其俊秀的中年人,“子布兄,你說說,我等應當如何?”


    這種時候,其實張曼成也很想說上幾句,可他以往在青州通常就是集思廣益之後就決定了,事情有成功也有不成功的。不過憑借著平日裏的訓練有素,遇到那幫青州黃巾賊,其實多半都是打贏的情況,後來人數一多,甚至出現一哄而上就平推,或者不戰而勝的事跡。


    所以即便他學著劉正交給他的方式每戰必有總結,平日裏實則也沒有多少有關戰陣的實際經驗能夠積累。


    昔日宛城與朱儁對戰倒是讓他受益匪淺,但那時他是真正的渠帥,是主心骨,此時雖說他也能夠做主,但如今有三千人是田楷帶過來的,而剩下的,自青州跟隨過來的管承等人——這些商賈出身的人其實都有自己的想法與主見。


    徐和司馬俱這些人帶領的青州黃巾,也未必沒有其他心思。


    還有馬台他們這幫趙弘、卜己、彭脫等人的心腹,平日裏倒是乖順,可這兩年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些人奪權的情況,要麽是為私利,要麽是自認為揣摩到了趙弘、卜己、彭脫那些人的想法,甚至時至今日,張曼成都懷疑其中暗藏了幾個對他的位置有想法的人。


    如今又加上了寧縣過來的四千護烏桓校尉鄒丹的部曲……


    光是人心方麵,就是各有心思,他也未必能夠服眾。


    而且昔日宛城,他們是背水一戰,氣勢如虹,如今大家倒是也爭相想要建功立業光耀門楣,說得上氣勢如虹,但其實本質上與“背水一戰”時的氣勢還是有些距離的。


    再加上當初是攻城戰,熟悉的也是朝廷軍的套路,此次卻是實打實的平原騎兵戰,還是烏桓這等傳言中就野蠻悍勇、弓馬嫻熟的民族……


    總而言之,結合各方原因,張曼成又哪裏敢隨意出謀劃策,以免搬石砸腳,讓自己威名掃地,所以也隻能讓相對擅長排兵布陣的鄒丹來說話了。


    鄒丹在流言之中極其窩囊、怕事,其實能被董卓任命單獨上任護烏桓校尉,也是有些能力的,隻是隨著局勢自暴自棄、明哲保身而已,此次田楷一邀請,他就開了武庫發放裝備,還帶四千人匯合,算是在劉虞病危之際真正站隊了,於是便也打起精神,想要在田楷麵前顯示一下自己的才華。雖然是降將,但好歹是中郎將出身,總歸也希望自己能通過田楷被公孫瓚重視,往後也好隻屈居公孫瓚之下,或者與田楷這種擁有實權的心腹平起平坐。


    “既然廣寧城帶著一萬人……”


    鄒丹開著口,田楷突然迴過神,那張一直一本正經的臉徒然間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子布兄,稍安勿躁。田某興許知道是誰真正想要偷襲了。”


    “嗯?”鄒丹愣了愣,張曼成望了眼田楷手中的手諭,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問道:“莫非……是薊侯?”


    他說著自己就臉色古怪起來,“你不是說,這筆記不是薊侯的嗎?是楊鳳那邊假借薊侯的名義所寫。”


    “對,並非主公所寫。但時間既然定了,那就一定是主公的意思。荀文若不過一介書生,紙上談兵可以,大局上誘敵深入去廣陽郡也沒錯。但便是他親自趕來,想要在短時間內就定下時間,絕無可能。”


    田楷目光灼灼,彈了彈信箋,“此人謀而後動,便是善謀,尚未經曆過戰場,未免我等白白犧牲,絕對會思量一番,以免一念之差損失慘重。自然,便是他當真有如此魄力,這等時候出兵偷襲,一定也有一個善戰有勇之人參與。但如今子幹公與鄒校……鄒靖鄒校尉都不在此處,連你等交好的劉公子也不在,想要鎮住一萬人的人心出兵,便隻有主公了。”


    張曼成愣了愣,“或許……張燕呢?楊鳳也可能自己做主啊。還有,不是聽說那個太史子義挺厲害的嗎?”


    “太史子義尚無威信,楊鳳素來知曉烏桓威勢,此次也是策應我等,如今烏桓四麵楚歌,他敢不顧大局,自作主張去捋虎須嗎?不可能的。便是張燕來了,關乎幽州局勢,他也不敢隨意做主。能做主的,也就這麽幾個人了,那麽,除了我那消失無蹤的主公,還能是誰決定朝烏桓下手?也唯有他,隻需要朝我等確定時間,不說策略了。”


    張曼成挑眉道:“因為你知道該怎麽做?”


    “沒錯!”


    田楷打了個響指,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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