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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乒乒乒!”


    環首刀掃過幾根長矛的矛尖,聲音鏘然,持刀的高大人影自重重矛影中動作迅猛地穿插進去,黑暗中撞飛一道人影,過程中左手在另一人臉上滑過,手中的骨箭終究是斷了,但那人也胡亂劃拉著長矛喊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倒了下去。


    隨手扔掉骨箭斷木,右腳狠狠用力在那人頭上踹了幾腳,同時拉過來一個人,環首刀一橫,刀尖輕而易舉地捅穿了敵人的肚子,液體激濺、浸潤了右手,還感覺觸碰到一堆粘稠的東西,然後拔出刀,又一刀、再一刀,口中朝對方的母親表示最熱情的問候,隨後將那人推了出去。


    甩掉手上的血,夜色中扭著脖子保持著對周圍的警惕,他左手摸著砍卷了的刀刃,步伐穩健地邁過幾具屍體,在幾個黑影的詢問唿喊中用胡語迴答著靠近,然後湊過去斬殺掉那幾個人,扔了砍鈍了的環首刀,拿過一根長矛,又在幾個背誦古文的漢民的靠近下慌忙說著“自己人,苴羅侯大人的部下!”,然後在那幾個人一邊背誦古文一邊策應之下,終於是鬆了一口氣,高高興興地匯入隊伍之中朝著東麵的最前方殺過去。


    一路前進、殺戮、一聲不吭地救下幾個族人,朝著前方廝殺最激烈的地方越來越近,便也聽出來這幫漢民背誦的是《魚我所欲也》的前半篇,這個題目能讓他記住倒也是開頭那一句淺顯易懂、直達胸臆,而整篇文章表露的也是大義超過生命的可敬可畏的精神,尤其是前半篇,讀起來很有氣勢——也不知道他劉德然是不是就是因為這樣才節選了前半篇。


    不得不說,他以往接觸漢文化,對漢民的諸多先賢便極其敬佩,那些漢人的開拓者流傳下來的諸多經史子集簡直是壯麗的瑰寶,一句句一字字的述說著對天地萬物的理解以及各種帝王心術、治世之道,又通過各個載體將至簡的道理在時間長河中傳承下來,曆經千百年而不衰,而且“放諸東南西北海而皆準”……


    想著這句話算得上引經據典,他又有些沾沾自喜,以往偶爾跟著咬文嚼字幾句也不是沒有用處嘛,這句話出自哪裏來著……呃,忘記了,不過他們背的是孟子寫的,哈。


    一邊想著,感受著身邊這些漢民在古文背誦下的一往無前、精神抖擻,反觀自己的族人有些力有不逮,他幫著族人砍殺掉幾個人,順手摸了幾下之前苦戰被砍到的腰眼、手臂,又有些氣餒地歎了口氣。


    鮮卑脫胎於匈奴,也算得上曆史悠久,卻偏偏沒有文字——也不算完全沒有,但他們的文字還是簡略的圖案,表達的東西完全不如漢字深刻、具體,變化也不夠多端,跟大漢千年傳承相提並論,他們就像一個笨笨的孩子,怎麽都學不會東西,而且兩相對比,無論從哪方麵比較,都顯得很野蠻。


    為了部落的統治地位可以殺兄弑父,為了不至於餓死,偶爾可以毫無顧忌地吃人——甚至現在還有很多人純粹為了彰顯自己的兇惡這麽做,為了搶奪地盤,刀槍箭矢的來來往往那更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了。


    也難怪漢人說他們野蠻,他們真的比不了,光是這麽精美好聽的詩詞歌賦就不是他們能夠創造的,更別提其中的精神,鼓舞人的意思,更不是他們這群完全不懂詩詞歌賦的人能體會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正如莫護跋所說,如果未來真的想要統治漢民,或許真的需要子子孫孫一直努力才能夠實現。畢竟想要掌控這個民族不是都殺了能解決的,想要統治,還是得了解他們的文化與傳承,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事情,可是,總覺得反倒是他們變成了漢人啊……


    更何況,這麽富有創造力、富有底蘊的民族,真的是努力就能夠駕馭的?


    那些漢人人才輩出,傳承下來的經史子集孕育著無數兵法大家、治世能臣,還有如同眼前這些人般前仆後繼、不畏生死的戰士,更重要是,還有如同銳不可當的將帥之才每逢百年,甚至十幾年都會橫空出世。


    遠的來說,有陳湯、李廣“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近的也有公孫瓚,胡人作他的畫像當靶子射,深惡痛絕卻依舊不敢輕易挑釁,再加上前方那個此時應該依舊銳不可當的劉正……


    他想著就有些憋屈,手中不禁用力,將一名烏桓人給捅飛出去。


    剛剛他其實真的跟著關羽衝鋒了,但跑了一段路,看到劉正一個人脫離開來,彎弓搭箭的,便也自恃武力,單獨落後了一些距離,一邊往南方跑避開那些騎兵的衝鋒與箭矢,一邊也在好奇劉正會做什麽。


    然後他就後悔了,後悔自己好奇心過重,竟然敢目睹劉正單槍匹馬的戰鬥。


    短短一兩刻的時間內,他看到劉正的箭每一個瞬間都在帶走生命,雖說對方的騎兵不少,是隨意一箭都能射中,但真的開弓之後萬無一失,那也是極其恐怖的了。


    而且劉正也是聰明,射人先射馬,馬匹的倒地,影響的豈止是騎手,還有左右後三方的同伴,那一段時間,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劉正一邊退一邊射,以一己之力將追趕的烏桓數十名騎兵盡皆消滅,然後惹來更多的烏桓人追趕,再然後,來一批殺一批,直到劉正被徹底追上,他粗略統計,起碼死了近百人。


    那可是弓箭,每一次拉弓都需要消耗力量和體力,在加上黑夜、狀態的下滑和馬匹的顛動,但劉正就像是一台不知道在哪裏借了力的精密水車,一直不停地彎弓搭箭,絲毫不會疲憊,等到被人追上後,場麵就更加殘暴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劉正和瑣奴就是玩玩罷了,而且莫護跋瑣奴等人——包括他一樣存疑的張飛所說的劉正步戰切磋是因為青雲太過厲害,也得到了證實。


    先前倒也隻看到劉正的箭法高超,忘記了同時起作用的,還有青雲高速奔跑一直在與那些烏桓人保持距離,此後便也意識到青雲的非比尋常。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有馬在戰鬥中四肢並用,包括牙齒,還用頭當做武器來迴甩動,像是有了靈智一般,有板有眼地或躲避或引誘的戰鬥。


    明明是一人一馬與一群騎兵群戰,如今想想,卻如同一個獵人和一頭獵豹在遊獵數不盡的獵物一般。


    此後的場麵,倒也看不到多少了,自己終究是族人的支柱,瑣奴帶人趕過來保護,當然也有烏桓騎兵追殺過來,此後讓瑣奴扮演自己帶人逃竄,他自己便也殺進人群想要借此再觀察一下劉正,順便尋找苴羅侯,卻是沒想到被圍在了包圍圈之中。


    最後一幕看到的,便也是青雲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卻迅速無比地往南方撤退,而劉正下馬拿槍頂得一匹馬人立而起,隨後將那匹馬給頂翻了出去……原本倒也覺得這完全是在浪費力氣,覺得劉正就是個戰場生手,但看劉正方才這一路殺進來,還有力氣援助手下、帶著手下衝到最前方去,便又覺得劉正的實力深不可測了。


    後來嘛,倒也想著隱藏身份跟著人找到苴羅侯殺出去,但遇到手下暴露了幾次,被人圍毆地實在太狼狽,便也傳著謠言,說是軻比能逃走了,讓人帶人去追。


    心裏想的是能有幾個烏桓人為了爭功離開也是好事,結果倒好,那些漢人也聽了去,幾次受傷堅持不住暴露自己的身份,結果被那些人無情地拋棄在了後麵,其中倒也有幾次差點出手殺了自己,要不是躲得快,又有烏桓人過來偷襲,真想幹掉那幾個漢民啊。


    想想還得偽裝苴羅侯的手下,對於眼下的境地也是有些無話可說,他跟著人終於匯入大部隊,隨後繼續殺向前方,卻也望到了在附近支援袍澤的劉正,眼眸不由眯了起來,長矛也忍不住對準了劉正的後背,隨後在一道人影自一側幫自己殺了一名烏桓人,破口大罵著“走什麽神!不要命了!”後,便也急忙替那漢民捅死了身後偷襲的烏桓人,笑著迴應一句“彼此彼此”,扭頭朝著其他方向尋找苴羅侯的下落,目光卻也有些不甘地望了眼還在念著名篇的劉正的後背。


    說起來,一開始進了包圍圈,倒也有趁機偷襲劉正的想法,劉正實在太恐怖了,腦子裏一直想著,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於劉正而言當真是有可能的,不過自己倒是魔障了,眼下正是逃出去的關鍵時刻,留著劉正還有用,怎麽就怕得想要殺了對方……


    “喂!別走!追你好久了,從後麵來的吧!有沒有看到鎖……”


    後方苴羅侯那小子朝著這邊喊著,他有些不服輸地望了眼劉正,隨後扭頭揮起長矛,“軻比能在此!諸位,隨我殺!”


    “兄長?!真的是你!瑣奴呢……”苴羅侯興高采烈地過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軻比能聽著不少族人的唿喚聲,感覺著氣勢高漲,便也有些寬慰,但族人的唿聲還沒持續多久,前方的號角聲突然此起彼伏,隨後地麵震蕩起來,前方有不少人或是用胡語,或是用幽州話大喊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唿聲中,最前方那張飛突然驚唿出來,似乎有些慌亂,對方的攻勢也愈發淩厲,顯然是想在最快的時間催生大家的恐懼心,讓大家繳械投降。


    “別亂!纏住他們,別讓他們走,這樣他們的騎兵暫時衝不進來!雲長!苴羅侯!苴羅侯……人呢!你們帶人去……去你娘!你們帶人去掩護益德!郭宵,你帶兩個人掩護……算了!槍,槍給我!都給我頂住了!給我一刻鍾的時間!”


    劉正的喊聲在前方響起,軻比能愣了愣,聽著關羽“大哥!大哥你帶上我啊……”的唿喊,急忙跑過去,模模糊糊看到關羽被人逼退進來,急忙扶住關羽,捅死一人,隨後語調有些不知所措地問著劉正的去向,就聽關羽道:“大……大哥去斬將了……”


    軻比能聞言腦子裏嗡然作響,聽著前方馬蹄聲無數,還有關羽張飛各自勉勵袍澤,喊著“我們頂住!防禦為先!都防禦為先!誰也別死了,撐住這段時間,咱們一定能贏!”諸如此類的話,有些荒誕地望望身邊幫愣神的自己殺敵的苴羅侯……


    我們能贏?


    這幫瘋子啊,這得多大的自信……


    另一邊,聽著張飛等人負隅頑抗的喊聲,置鞬落羅跳下馬,啐了一口,“呸!不識時務!”,感覺到那群下了馬的手下在撤退過程中,被劉正軻比能的人逼得或是脫離不掉,或是亂了包圍圈的陣型,眉頭緊皺,還想著要不要連這些人都給解決了,就聽左側一處包圍圈突然漏了一個口子,有道黑影闖出來,大喊道:“某家劉正在此!誰是主將!給老子出來,單……挑!”


    “白癡啊你!”


    置鞬落羅破口大罵,隨後朝著前方的手下揮鞭大罵起來,“一幫廢物!給我殺了他!殺了他啊!連個人都殺不掉,要你們何用!”


    “叔父……”


    蹋頓變色勸道,還想湊近置鞬落羅,置鞬落羅一把推開,“我要殺了他!留著此人,必是心腹大患!”


    “置鞬落羅!”


    寇婁敦大喝著湊過去,置鞬落羅沉聲道:“權衡權衡……你們清醒一點啊!大漢多災多難,將要傾覆,正是我等開疆擴土的大好時機!如今再韜光養晦,錯過了機會,那便是我等自甘墮落!”


    蹋頓一愣,置鞬落羅指著前方,擲地有聲道:“蹋頓!你聽!你仔細聽聽!他就是一個人!他們的人喊的再好聽,那也是被我們包圍了!我們不弱!真的不弱!我們能做更多!而此時——便是立威的機會!”


    他的聲音有些壓抑,並不重,但氣勢儼然到了頂點,“隻要開了這個頭,我等此生都不必再仰人鼻息!這幽州沃土,將會是我們的!並州、冀州,隻要開了這個頭,都將會是我們的!”


    眾人一怔沉默,涼風中,廝殺聲激烈地鼓蕩著,濃厚的血腥味飄過來,置鞬落羅仰頭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雙臂大展:“我烏桓做了數百年別人手中的刀,還要被肆意唾罵詆毀,為什麽不能成為握刀的人!我等客居他鄉已久,為什麽不將這裏變成我們的家!”


    他揚鞭指了一圈草原後,頓了頓,沉聲道:“我不瞞諸位!此行來之前,我與蒲頭的人已經聯絡過了!”


    在眾人的嘩然之中,置鞬落羅不卑不亢道:“沒錯!我是與蒲頭、步度根交好!但是我要告訴你們!蒲頭、步度根,也需要仰仗難樓大人,這次不是他們的人做的!而既然蹋頓也說不是他,那會是誰?隻有漢人!隻有他們漢人!劉伯安是勤政愛民,但他真的就不當我們異族了?即便不是他,那公孫瓚呢!他要南下了!他南下之前,難道不會鏟除異己!”


    眾人或是沉思,或是驚唿,置鞬落羅點頭道:“我覺得是他,一定是他!如果連一方部落大人的死我們都要忍氣吞聲,那我們與豬狗有什麽區別!如果這麽大好的局麵,我們還要不爭不搶!那我們跟廢物有什麽區別!”


    語調高亢起來,置鞬落羅大喝道:“告訴我,你們,是豬狗嗎?!”


    眾人沉默之中,遠處有馬匹痛嘶、人影驚唿,置鞬落羅扭過頭,皺眉望過去,眸光映著月光,冷冽如水,“既然不是,那我等為什麽要讓自己在難樓大人的死因下相互猜忌,放著大漢的領土不要,在家裏麵自相殘殺,自取滅亡?何不與鮮卑、南匈奴聯合,搶,他,娘,的!”


    一字一頓的話語在諸多首領的耳畔迴響,眾人隱隱熱血沸騰,有人激動地附和起來,遠處突然響起一聲暴喝,“蹋頓,你個狗娘養的,我知道你在那裏!你當真見死不救?!”


    “劉德然!你休得放肆……”


    寇婁敦大喝道,就聽得劉正所處的位置那邊又一聲馬匹痛嘶,隨後突然有風聲唿嘯,月光中,有凜冽寒光一閃而逝、迎麵而來,寇婁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隨後耳畔“噗”的一聲,半張臉隨即在徒然間濕潤一片。


    “嗬……嗬……是他,他能打贏我們……一定是他……殺……難,難……”


    “嘭”的一聲,有人倒下,寇婁敦望著一根明晃晃的長槍貫穿置鞬落羅的胸口,腦子裏一片混亂。


    “置鞬落羅!”


    “劉德然,你敢殺了置鞬落羅大帥!”


    “劉德然,你要殺寇婁敦大人!都給我上!給我殺了他,殺了他啊!”


    暴喝聲乍然自身邊此起彼伏,寇婁敦下意識地望望蹋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撲倒蹋頓避讓開去,下一刻,又一根長矛直挺挺地刺在置鞬落羅的大腿上,寇婁敦頭皮發麻,卻終於反應過來,怒喝道:“給我上!殺了他!殺了……”


    話音未落,前後左右突然爆發出更大的唿聲來,但這一次不再是群情激奮,反而有些慌亂起來,人在詢問、驚唿、叫喊,馬隊也突然有些慌亂,隨後不久,寇婁敦扶起蹋頓,聽著眾人的喊聲衝到馬隊邊緣,望向東麵的黑暗,就聽遙遙的,有聲音自那邊蕩過來,“義之所至,生死……蒼天可鑒,白馬……”


    “是白馬義從!是公孫瓚!我們中計!中計了!”


    有人大喊,隨後倉皇而逃,於是更多的人開始逃竄起來。


    寇婁敦聽著蹋頓企圖維持秩序的大聲叫喊,一邊拉著蹋頓走向馬匹,隨後不久,他跳上馬,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置鞬落羅,又望望那邊還在與人廝殺、唾罵蹋頓的劉正所在的方向,看著不斷有黑影矮了一截,不寒而栗地驅馬護著蹋頓,招唿著眾人離開。


    過程中,倒也感覺蹋頓似乎望著東方有些走神,但沒過多久,還是語調複雜地喊著一聲“駕!”,駕馬向北麵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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