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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批的氈帳在草原上鋪開,染著昏暗的餘暉,如同一簇簇暗淡的火光一般在燃燒,野草綠得暗淡,幹燥的風中草絮蕩漾,劉正吸著空氣中的土腥味,雙手負在背後望著草原延展到北方的天際。


    他的身後,黑色毛發油光發亮的青雲全身上下披了顏色暗沉的鐵質馬鎧,一塊塊長方形的鐵片連接在一起,經過打磨不至於傷害青雲的鐵片中央反射光澤,青雲強健的骨骼撐著馬鎧,看上去就像一頭鱗片森森的黑龍。


    這黑龍耷拉著腦袋在吃草,全然不知道北方可能來的危險,偶爾打著響鼻也會拱一拱劉正的後背。


    它已經有了足夠的智慧,能夠感覺到劉正的沉默,直覺上感覺這次出行的氣氛有些凝重。


    它有些不安,主要也是前兩天離開主人,被人在四隻蹄子上打了東西,與平時踩在地上的質感不同了,而且它不喜歡披的這身鎧甲,很重,之前無論哪一次披著鎧甲出門,主人都挺興致盎然,也會安慰它,偏偏這一次主人比它還要沉默。


    腳步聲混雜著馬蹄聲自後方響起,青雲看到了一個高大無比的身影,那人牽著的矮腳馬也批了鎧甲,腳步有些沉重,每一腳都像是要把蹄子陷進草地裏,看起來比它矮小,也比它笨重多了。


    軻比能走到劉正身旁,拍了拍自己的馬,臉上掛著濃鬱的笑意:“多謝劉公子了,這身馬鎧很合適,質地也好,你們的工藝,著實讓我等汗顏啊。”


    這次荀攸一共讓人帶來了五套馬鎧,劉正三兄弟一人一套,此外還有朱明和聞人昌的——馬鎧其實已經研製了一年多的時間,主要也是在進行各種微調,包括材質的提升以及和馬的契合程度。


    劉正五人的馬鎧模子已經調配到了與坐騎最合適的程度,荀攸這次帶過來,劉正卻是將朱明和聞人昌的馬鎧分別送給了軻比能與蹋頓。


    軻比能與蹋頓自然感謝一番,劉正以試驗馬鎧為由出門散心,軻比能直接跟了上來,蹋頓便也留在了自己的營地。


    此時也是劉正跑了一段時間,才停在這裏休息,軻比能的馬因為第一次披上馬鎧,其實有些躁動,與馬鎧也不是十分的匹配,但劉正能將這種軍備拿出來,恭維話總是要說的。


    而且這也是樣本,漢人的鐵匠工藝舉世無雙,這種精密的設計,以往就暗自溝通一些商人搞到過幾件,能夠多一件帶迴去讓自己人琢磨一下技巧的差異,也是極好的,軻比能甚至管中窺豹,覺得劉正可能有野心推廣重騎,一件馬鎧雖然代表不了什麽,卻也能讓自己人反複琢磨其中的弱點,以期望於破解,這本身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當然,更重要也是沒人對他這麽客氣過,哪個漢人會這麽無私,將自己研發出來的重要軍備交托給他一個“蠻夷外族”。這可是戰場利器,尤其克製他們這些輕裝上路的弓騎兵,結果劉正卻毫無私心,慷慨至極,軻比能當然也是笑臉相迎。即便是……


    他內心已經隱隱有了一些不安。


    沒有人是白癡,有關騎兵的三樣設計、馬鎧,這分明都是大漢騎兵崛起的象征,軻比能不會以為劉正就是那種傻兮兮的二世祖,為了巴結他就將這些東西毫無保留地送出來,那麽,這麽做的緣由就隻能是對方有恃無恐。


    至於有恃無恐的理由……那武力軻比能已經領略過了,謀劃方麵,雖然還有些缺乏彼此之間的認識,但對方的一些心計也不是看不出來,何況,馬蹄鐵這些設計都有了,那麽針對大弩、箭矢……其他的設計呢?


    就是因為猜不到對方真正的底蘊,軻比能的內心少有的有了一些浮躁,甚至隱隱覺得這人比劉虞還要難以對付,畢竟,這是一個真正敢開戰的人。


    軻比能迎上來不久,苴羅侯就騎馬跑了過來,不由分說地跟軻比能換了馬,哈哈大笑著衝向草原,與關羽張飛並列跑在一起——這是劉正軻比能兩人第一次私下對話,三人也看得出來可能是個談話的機會,自然給他們留了空間沒有接近。


    東方的天空微微暗了下來,身後遠處的營地點起了火把與火盆,有炊煙燃燒起來,緊跟著一聲鷹嘯,有鷹從營地裏飛上高空,迎風展翅。劉正也是這兩天才知道,軻比能讓手下養了一隻獵鷹,很是強健。


    他仰頭望著那鷹盤旋在空中、飛向北方,餘光望著大半個身子已經沉入西山的太陽,推算著時間,語調微沉道:“大人要是想要,我以後還有。”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了,軻比能有些意外。


    這兩天劉正一直避重就輕,說自己不懂生意,軻比能自然不信,也知道劉正身為主公,到了最後還是要定奪的,隻是劉正避而不談,他也無從下手,本來還想著讓苴羅侯留在這裏談話,他帶人先走一步,但此後蹋頓過來,他也不想讓人覺得怕了蹋頓,於是滯留在此,想著待上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原本倒也有感覺,覺得劉正留在此地似乎是在嚐試著了解自己這些人的品性和實力,如今這句話當然也猜不到更多的意味,但至少也是一種認可。


    隻是劉正說話的口氣儼然有些嚴肅,軻比能也微微斂容,說道:“那就多謝劉公子了。”


    “謝字就不必了。我既然涉及了商賈的事情,自然也喜歡有來有往,互通有無。大人不會以為我一時失心瘋,真做了那為了錢財可以厚顏無恥,通過壯大異族從而在兩族之間左右逢源的商賈了?”


    這已經是很露骨地在表明立場了,軻比能不由肅容,“劉公子要什麽?礦采、皮毛、還是……人?”


    南方其實近來隨著劉正的人來來往往,也有消息在不斷傳過來,流言蜚語的也不知真假,倒是說冀州渤海太守袁紹已經向河內出兵,準備與王匡匯合,鮮於輔也已經到了冀州地界,由新任不久的冀州牧韓馥派人接待,青州刺史焦和針對討伐董卓一事上搖擺不定,據說黃巾複起,疲於應對。


    並州那邊,自前兩年南匈奴造反、賊寇作亂,刺史張懿被殺後,就亂成一團了,董卓雖然派了部下管理,依舊亂得一塌糊塗。


    其中倒也有兩人異軍突起。如今隨著南匈奴分裂,被趕出故地的單於於夫羅帶著族人在上黨、河內一帶作亂,此前丁原部下、行軍司馬張楊倒是在上黨平賊,但手下不過幾千人馬,勢單力薄,隻能維持一隅之地的安寧,聽說似乎與於夫羅有了來往,還安撫了於夫羅,傳言中兩人也有響應抗擊董卓的想法。


    幽州地處偏僻,能知道消息的倒也隻有附近的這幾個州,其他什麽徐州、兗州的具體的也不知情,再加上幽州之內公孫度還在遼東作威作福,少部分鮮卑烏桓人也不安分,還有賊寇作亂,總的來說,大漢的局勢真的不容樂觀,隨著戰事開起,隻怕接下來就更加不容樂觀了。


    軻比能大概也聽過了這些事情,見劉正如此,便也直言不諱地加了人作為交易的籌碼。


    礦采、皮毛,這些終究助力不大,他也敢斷定,劉正其實最需要的就是人。


    “都要,而且我還要你一個承諾。”


    軻比能愣了愣,忍不住望向劉正的側臉。


    那張臉此時披著昏暗的橙黃光暈,棱角分明,帶著點少有的正經,看起來倒也有些這個年齡的穩重成熟,隻是那眼眸一直望著北方……


    軻比能覺得劉正似乎是透過遠山原野,望到了北方的鮮卑領地,也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


    “承諾?”


    “對,你我聯盟。你幫我穩住其他部落,保衛幽州,幫助劉使君穩住幽州局勢。我還是像之前說的那樣,跟你互通有無,給你裝備,讓你的人學習我大漢傳承千年的文化與技術,甚至於必要時候,出兵幫你一起攻打其他鮮卑兩部。”


    軻比能眼眸精芒一閃。他親善漢民,學習大漢知識,就是想著讓部落繁榮富強,劉正直截了當的幾句話算是擊中了他的野望,頓時讓他心潮澎湃。


    如果是一般人,對他說出這番話來,他還可能不屑一顧,但劉正明擺著有底氣,手下的人馬也堪稱精銳,此時在軻比能看來,或許眼前的實力與技術就是劉正顯露的冰山一角,所以軻比能也不敢輕慢了劉正這番話。


    裝備一事,看劉正如此慷慨,就算往後有所保留,但劉正又不是不打仗了,隻要打仗,新的東西總會暴露,而且一些技術,隻要用出來也是可以打聽到的,軻比能也不怕劉正藏私,隻是提供多少的問題值得推敲,也不算什麽大問題。


    而出兵攻打其他兩個部落……


    不得不說,這個很對軻比能的胃口,如果能夠如此,他統治鮮卑的目標就可能提前實現。


    當然,想是這麽想,軻比能也不至於蠢到點頭答應,他需要了解劉正更多的想法以及暗藏的實力,要是被劉正眼前的東西鎮住了,往後發現竟然是自己被利用,平白輕賤了自己的智商。


    他笑了笑,“劉公子這話是誰的意思?可是劉使君……還是公孫都尉?”


    “看來我分量不夠……那就是不想和我談了?”


    劉正聳了聳肩,扭頭就走,軻比能唿吸一滯,急忙按住劉正的肩膀,語調幹澀:“好吧,實不相瞞,劉公子確實讓我有幾分驚訝。可承諾這東西……你們漢人之間的承諾某相信劉公子一定會信,我的承諾,劉公子真的相信?”


    這話拐彎抹角倒是有些介意兩人之間的種族身份了,也是在怕自己毀約,劉正點點頭,“我當然信,往後也會真誠以待,隻要大人不言行不一,劉某就不會毀約……嗯,暫時來說,我如今隻能提供這麽多,還拿不出太多,要不然就真的得罪劉使君與伯珪兄了。但人,我還要更多。”


    馬蹄鐵一類還能說是農需,馬鎧就是真的準備起兵的象征。如今討伐董卓倒也不乏義軍鄉勇,曹操那邊在陳留起兵,卻也要投靠張邈才敢鍛造兵器,劉正私自鍛造軍備,劉虞不忌憚是不可能的,軻比能也能理解,卻追問道:“劉公子就不怕我的人你管不住?”


    “你派過去的人,若連你的話都不聽,我幫你殺一批,也算替你做事了。”


    劉正說得淡然,軻比能心頭有些滿意劉正的作風與迴答,笑得更加燦爛,“我不要多,先要五千馬具……不包括馬鎧。然後其餘兵器,馬鎧、大弩……到時候再商量,你能給我幾個匠人嗎?我聽說你在涿縣還在培育這方麵的人,我也想派人去學。”


    劉正點點頭,“這都沒問題。我要你一萬人馬,輜重你們自備。再派一萬人,不管男女老少,到涿縣住下,跟我們通婚。”


    軻比能斂容心頭一震。


    劉正扭過頭,“怎麽,有問題?”


    軻比能眼眸閃爍不定,“劉公子覺得沒問題?”


    “你派樂意的人嘛。”


    “往後是不是還要跟多?”


    “對。”


    “……”


    這句話什麽意思已經擺在明麵上了,想起之前劉正在他和蹋頓碰麵的時候說的“最好你們多死一點”,軻比能眼眸銳利起來,“劉公子,我們的人很兇的,就算我能降服,你也能,你我要不在,旁人可未必。”


    “我們的人也很兇。到處造反呢。我就是提供一個機會,讓大家試試能不能和諧共存,咱們涿郡是草原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放牧的地方。你不是也在讓他們改風易俗?在上穀一帶不夠徹底,來涿縣試試。要是有可能,我帶你的人進腹地,到處走走看看。嗯,跟著我打仗,會有繪製地圖,了解各地民風的機會。”


    軻比能嘴角一抽,心頭卻隱隱有些激動,“那我就更不能讓他們接觸你了,會死的。”


    劉正直視軻比能的眼睛,“可我也是在引狼入室,不是嗎?”


    軻比能沉默許久,“你怎麽想的?”


    “嗯?”


    “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劉正的一反常態,簡直讓軻比能有些震驚。這番話明白著想要同化鮮卑,乃至於吞並鮮卑,劉正竟然就這麽大言不慚地說出了口。


    可偏偏這份誌向,讓同樣有心進入大漢腹地的軻比能感覺惺惺相惜。


    “因為我就是這麽想的。”


    劉正又望向北方,目光眯了眯,“當然啦,還有其他的原因,暫時你也不用管。答不答應吧?答應了,迴頭就跟你那些人這麽商量著做,我也會給你便利。然後咱們算是真正的唇亡齒寒了。我若不死,就這麽來吧。以小博大嘛。”


    軻比能遲疑了一下,幹笑一聲,“這太突然了,我得想想……而且我們的人要遷徙,劉使君那一關……”


    “這你不用管。別想太久,其實也不一定最後就是咱們對決了,能活幾年啊?就是定個方針,給大家都來點刺激的。而且,既然來到這個世上了,總要留點痕跡的。咱們漢人注重留名青史,這方麵這兩年我也有一點感觸,尤其是跟聰明人在一起,不想浪費大家的才華,也想轟轟烈烈來一次。不管這往後的名聲是好是壞,這麽做了,終歸是厲害的吧。”


    劉正說著,望著徒然間就開始黑下來的天色,捏了捏背後的雙手,“對了,其實我們還有西方,你也還有東西北三方,能打的仗,能做的事情,都還有很多,真正想要對決較量,很後麵了。”


    “他們都沒有你們富有,沒有你們強,而我鮮卑就是好戰,也喜歡好東西。”


    “嗬,以後再說。先想想一萬人你給不給吧。”


    鷹自北麵飛迴來了,叫聲顯得有些慌亂。


    隨之而來的,北麵的地平線突然有黑點冒了出來,黑點開始慢慢擴大,緊跟著大片的黑色驟然出現在地平線上,隨即將那黑點隱沒進去,人仰馬翻中,連個浪花都沒起來。


    嗡然的轟鳴聲驟然自天地間響了起來,越來越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離得極其的遠,這邊仍舊感覺到大地隱隱顫動起來,草絮在晃動。


    遠處跑開去的關羽苴羅侯幾人當即策馬而返,遙遙喊著什麽,聲音有些慌亂,軻比能同樣神色肅然,眸光銳利,隨即望向劉正,聲音冷冽,“要是我不答應,這就是下場?”


    剛剛劉正望了這麽久,他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想岔了,很是憤怒。


    “看清楚再說話。”


    劉正走向青雲,翻身上馬,笑容戲謔,隨後說道:“我就是看看那邊。他們又不是我的人。走吧走吧。別猜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備戰,一定要快,最好挾持了蹋頓。然後嘛,東南西北的,一起逃啊。”


    “到底怎麽迴事!”


    軻比能也上了馬,遙遙望著那邊漫山遍野的騎兵,心頭卻愈發憤怒,劉正這番話顯然說明是知情的,卻偏偏讓他身處險境之中,他有種被玩弄羞辱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就是聽說難樓死了……真不真也難說吧。話說莫護跋也朝著寧縣那邊過去的吧?他不知道?沒派人過來?不會死了吧?真不幸。”


    劉正搖頭,掉轉馬頭一邊拍馬,一邊道,“我們可別死了。哦,你要是不想死,最後別亂說話喲,大家一起坑蹋頓啊。”


    “虛偽!”軻比能恨恨地望了眼劉正,當即快馬朝著營地跑去。


    黑影追上了那鷹,箭矢一飛,鷹被射了個正著,自天空直直墜落在地,又被黑色洪浪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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