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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長得很端正,舉手投足不緊不慢,氣質溫文儒雅,隻是這番話著實讓劉正吃了一驚。


    “眼眸開睜,嘴唇張合……閣下是吃驚在下胡說八道,還是吃驚在下猜出來了?”


    男子淡淡一笑,翻了翻藥箱,拿出一卷細針,抽出一根刺在劉正的腳底穴位上,“別動,不痛的。”


    “閣下是?”這針紮下去的確不痛。


    “便是閣下要找的張仲景。”


    劉正愣了愣,甘始端著藥進來,聽到這句話,臉色一苦道:“德然,不是為兄不想保密。隻是醫者要知道病理,便多問了幾句。為兄好歹闖蕩江湖多年,何曾料到在他麵前栽了跟頭,一點事情都藏不住啊。你還別說,此人著實有見識,見微知著,而且膽識過人,對醫經經方更是頗為擅長。當得起你所說的神醫之稱。”


    劉正接過藥碗蕩了下,藥湯中浮起一些桂枝來,他喝了一口,借此掩飾自己抽動的嘴角……還挺甜。


    張機又抽出一枚針,刺在劉正的腳底,哈哈一笑,像是對於甘始的恭維頗為滿意:“在下便是一時好奇。聽聞閣下武藝過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可手中的繭,反倒隻有提筆的地方有一些。你脈搏虛弱,雖有傷寒一事作為掩飾,隻是也瞞不過在下。在下一探便知你的身體極其普通,並非練武之人。而且遠在幽州,還知曉機的名諱……”


    他一連在劉正雙腳紮了幾針,“南陽張氏是有微薄名聲,能得盧大公子與劉公子知曉,在下也榮幸之至。隻是在下在人前,也隻敢說些儒學,學醫之事,雖有何顒何伯求指點,說在下異日必為良醫,親眾卻多半顧及顏麵,視歧黃之術為旁門左道,不敢提及。尋常人想要知曉在下善醫,必先知道我家伯父神醫之名,這才更為妥當。閣下若不是借屍還魂,怎可能在武道一途不學有術,又能在不知我家伯父的名聲之下,先知曉在下懂些醫術?”


    這些發現劉正是解釋不過去的,看著甘始在話語後表情微笑,探著頭有些期待,他幹笑道:“在下也是聽流民……”


    “哦。在下信了。不過閣下要是說是借屍還魂,其實在下也信。便是說乃在下老祖轉世,在下說不定也會應下來的。”


    字裏行間透著敷衍譏諷,劉正氣笑了,“你叫我一聲祖爺爺,看我會不會應?”


    “呃……閣下如此不太好吧?”


    “閣下趁我睡意濃厚,探人隱私,也不太好吧?莫不是想向我學些道家神仙術?在下可不……嘶!你故意的吧,咳咳,好疼。”


    胸口被紮了一針,疼得厲害,劉正偏偏不敢動彈,張機一臉無辜地撓了撓頭,拔出針頭,又重新挪了一點位置又紮了一次,“抱歉,是紮錯了。”


    “……”


    這一針紮下去不痛了,張機笑了笑,“來時去找伯父探明了情況,說是閣下有意匯集天下醫者技藝,造福蒼生,若真成了,還請閣下抄錄一些借機一觀。也好在下他日真成了閣下言辭之中的神醫。”


    劉正反應過來,知道對方可能還沒有研究出《傷寒雜病論》,關心道:“那也得我的病好了再說……咳,閣下如今湊過來施針,是不是在下這病有的治?”


    “閣下屢次病情惡化,不藥而愈,如今看似苟延殘喘,實則……呃,也是苟延殘喘……”


    “……”


    劉正嘴角一抽,總覺得這人好不會聊天,張機不好意思地笑笑:“閣下莫急,在下才疏學淺,一時半會兒還看不透,得迴去再與我家伯父商量一下。在下湊過來,也隻是想試試閣下的傷寒到底會不會傳染罷了。不過以閣下如今的精氣神,想要再撐一段時間,沒什麽大問題。二位放心便好。”


    他扭頭朝著甘始點點頭,隨後揀起一旁的幾卷竹簡,神色凝了凝,“太平道。信者跪拜首過,符水咒語療病……狼來了?閣下在做何事?在下管中窺豹,後者似乎有些寓意?莫不是道家讖語?亦或……狼,莫非是狼居胥山?閣下來自幽州,莫非是想說,匈奴、烏桓又要大肆進攻了?”


    文化人想的還真是多,劉正暗自翻了個白眼,“那‘狼來了’,便是在下想的故事。有個養羊的孩童屢次以此話誆騙鄰裏,待得終有一日狼真的來了,他再說的時候,便無人相信了,連他自己都命喪狼吻之下。”


    張機怔了怔,“那太平道呢?”


    “便是覺得他其中有些內容說的,咳咳……說的不錯。”


    “德然!”


    甘始神色一變,張機也張了張嘴,愣在那裏。


    “哦,是我失言。準確的說,咳咳……他依托的黃老之學說的不錯。如今我大漢式微,張角依托黃老之學之中的皮毛蠱惑人心,卻也說明百姓有所求,朝廷不能滿足。”


    劉正正了正色,“在下近來想了一些東西,也想起昔日文景盛世來,當年文景二帝憑借黃老之學治世,才有後來武帝千秋霸業。對比今日,正是重開黃老治世,輕徭薄賦,安民生的大好時機。也好讓黃老之學中形而下的方技之學得以惠及萬民。”


    “閣下當真覺得方技能惠及萬民?”


    張機捏針的手頓了頓,左手提著袖子好半晌,才穩穩當當地在劉正胸口紮了一針,臉色看似尋常,眸光之中卻微潤有光。


    “治病救人,假物利人的事情,為什麽不能惠及民生?閣下莫非覺得自己的路是錯的?那總不太可能吧?”


    劉正不太了解儒學,事實上他前世就是個學渣,連文言文都背不下來,更別提去理解儒學了,這輩子雖說記憶中讀過一些經史子集,也頂多知道點仁義禮智信,也是不太懂儒學的,更不知道儒學的利弊。


    但近來思考布局眼線的事情時,依托張角蠱惑人心的方式進行了一些對比參考,他也發現黃老治世的思想,其實更合適於當下他要做的一些事情。


    整合匠人技術,發展農桑,提高醫學技術……種種行跡都與當今儒學昌盛的大環境格格不入。


    這個大環境自然是指漢武帝“罷黜百家,表彰六經”之後,其他種種流派學術都被貶低下來,低了一等的情況。


    世人講究三綱五常,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唯獨沒有對這天地的探究了。人的思想在大環境下被禁錮住,雖說使得皇權進一步鞏固,但也使得創造力停滯不前,可黃老治世沒有這樣的規矩。


    黃老治世講究無為,講究“道生法”,從道到聖人到法,以仁法治世,讓百姓在帝王之家的無為之中,能夠在規則之內追求人生的真諦,或是探究世界,或是自我升華,通過外物來實現人生追求,這也迎合劉正準備發展生產力的需求。


    倒也不是說現如今的儒學不好,畢竟儒學在吸收百家之言之後,其實與很多別派的學說有共通之處,而且黃老之學也有其糟粕,但“罷黜百家,表彰六經”已經扭曲了儒學的重要性,也扭曲了其他學派的存在必要性。


    按照黃巾賊能夠掀起如此大規模的程度來看,無非就是張角提出了“眾生平等”,以黃老之學作為依托,給百姓虛構了一個無苛捐雜稅,無天災人禍的太平世界,被百姓需求,乃至得到不少官僚認可。


    那便說明,重推黃老治世一事是有可能。


    畢竟文景年代隻是世人口中的前漢,何況劉邦就是以黃老學立國治世,甚至法家大多數人也對黃老道頗為認同,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如果要提出推翻儒學獨寵的提議,無疑用文景盛世說話更有說服力。


    再者,其實這也是能夠矯正張角太平道的最好的方式。


    張角在太平道內宣傳的是黃帝時期的太平天下,隻要宣傳給世人,其實前漢就有黃老之學治世的情況,讓大家服從於漢,讓帝王家采取黃老治世,這些問題就能得到妥善解決,也不會再出現黃巾賊死而不僵的情況了。


    當然,劉正現在想的這些都比較理想化,畢竟劉正現在的地位不高,說的話沒什麽說服力,而且對於周孔之學以及黃老之學的了解也不深。


    再者,一旦推翻儒學獨寵,對整個時代背景下的儒生來說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還尚未可知,劉正卻也隱隱覺得這些因為儒學得利的士人恐怕會化為最瘋狂的野獸,對他進行史無前例的攻擊批判。


    不過,他如今提出這些,也隻不過想在張機、甘始這種被世人認為旁門左道的人身上找一些認同感,試試能不能有幾個誌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


    這也算是他這個學渣所能想到的改變現狀,讓他做發展生產力的事情有更好大環境的最好辦法了。


    劉正說完後,張機就沉默了,甘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說話。


    很久之後,張機拔掉針收攏藥箱,撐傘到了門口,眨著眼感覺眼眶裏澀澀的,卻還是笑道:“閣下很務實啊。”


    “務實不好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紮過針之後渾身清爽了一些,劉正笑了笑,隨即才發現剛剛因為對方的“借屍還魂”有些亂了方才,還沒看過對方的屬性,還要查看的功夫,張機笑道:“你跟旁邊這位仁兄好好說說。黃老之學壓根不信神仙,讓他也能務實一些。”隨後消失在了雨簾之中。


    甘始端起藥碗的動作一滯,劉正笑道:“我是借屍還魂。來自一千八百年後,用機關術來的,一生武藝也全憑那個機關。世上無神仙,沒有得道成仙的說法,務實才能理解世界,改變世界……兄長信嗎?”


    “嘭!”


    瓷碗摔得粉碎,甘始身軀僵直,一股涼意自尾骨直竄腦門,臉龐抽搐了好一會兒,才拂袖出門:“越說越荒唐!我看你是病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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