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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李彥愣住,一時沉默不語。


    劉正麵向劉始:“爹,你看,這問題難嗎?換做是你,我身受重傷,可會為外事再做停留?”


    “自然不會……”


    劉始皺了皺眉,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疑惑地望向臉色為難的李彥。


    劉正斜視李彥,又道:“何況,我也好奇,我舅父有字,為何李大哥便隻有區區賤名?”


    李彥嘴角一抽,臉色頓時有些紅潤起來。


    “德然,此乃你舅父家事,你……”


    劉始還要勸說,劉正擺手冷聲道:“別跟我說什麽家事。李大哥對我們家有救命之恩,我便是看不慣他遭家裏人冷落。再者,這才是第一問。若是連至親之人都不重視,我哪裏敢將這樣的舅父留在你身邊。依照他今日表現,若能容忍張任如此羞辱於我,他日那童淵上門,說不定便是殺了你,他都不敢說一句話。”


    “荒唐,你小子怎……”


    “元起,行了,不要替我辯解了。”


    李彥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未曾想小小舉動,德然竟能觀察入微。確是老夫平日怠慢了阿成。此事……也並非說不出口。阿成實則是我與拙荊婢女所生,還是拙荊尚未嫁過來時,老夫醉酒犯了糊塗。之後那婢女產下阿成,卻也抑鬱而去,拙荊又不得生育,雖說將他撫養長大,平日見到阿成,拙荊心中仍有芥蒂,是以並未賜字,還是阿成善解人意,並無芥蒂。老夫才……”


    李彥歎了口氣,“老夫是江湖中人,昔日孤家寡人逞兇鬥勇,自從與師兄退隱江湖便讓顏家遭不少橫禍,心中多有愧疚。平日自然不會忤逆拙荊。而阿成也未有半句怨言,未曾想,還要德然來討個公道。”


    劉正恍然,皺眉道:“所以舅母對李大哥有偏見,才會拖住我娘,以為阿成遲早可以見,嗬,果真是人情冷暖啊!此事是不是可以說,在舅父一家眼中,你那師兄門徒,比李大哥還要重要?”


    “可不就是遲早能見嘛。”


    李彥臉色發苦,坦言道:“我與師兄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阿任是他首徒,等若子嗣,如今恰好過來尋我,我身為長輩,自然要有照拂。何況阿成也無事,所以才……”


    他拱手道:“德然,老夫還是得勸一句,你此前也說你在激將我師兄,當是對這等場麵有所意料。雖說阿任胡作非為了一些,可是有了如今遭遇,往後他也會好好反省,總不能關一輩子吧?”


    “此事不勞舅父費心。畢竟他才是主謀。登門拜訪不知通報,咒我娘親,激我比武,曲解誹謗我這漢室宗親,這幾大罪名,便是我殺了他都不為過。”


    李彥唿吸一滯,劉始也喊道:“德然……”


    劉正擺了擺手,凝眉思索起來。


    耿秋伊進門,分發了薑湯,跪坐一旁。


    劉正喝了一口薑湯,想了想,又讓耿秋伊去準備夜宵,等到耿秋伊出門許久,他才問道:“李大哥隨我行軍打仗之事,不知舅父是否聽說?”


    “阿cd說了。老夫也同意此事。”


    李彥遲疑了一下,“隻是他不能操練兵……”


    啪!


    一聲脆響,瓷碗摔得粉碎。


    眾人嚇了一跳,就見劉正拂袖大喊:“迂腐老賊!給我滾出去!”


    劉始慌忙道:“德然,你這是作甚?”


    李彥捏緊了拳頭壓著怒火,苦笑著圓場道:“德然,我已經從你爹地方聽說了,你胸藏兵甲,腹有詩書,隻是用這種方法激將我答應下來,未免太過失禮了吧?”


    “與你這不忠不義之人,談何失禮之說?”


    劉正漲紅了臉,“我大漢四百年社稷危在旦夕!如今行軍之人,多以環首刀為製式兵器。你憑刀法在江湖中頗有盛名,身為武人榜樣,不想盡辦法報效國家,敝帚自珍不說,反倒還想著敲打挑戰之人!這把年紀,阻人道路,不思變通,既然無用,老而不死,不是賊又是什麽東西?!”


    這一番道德綁架,說得劉正自己都臉紅,隻是如今世道最重仁義禮智信,李彥又重名聲,想來也愛吃這套。


    果不其然,李彥聞言抱拳苦笑道:“德然,老夫也知道大丈夫當獻身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那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夫深感讚同。隻是並非老夫願意如此啊,老夫就是不想見我兒太過鋒芒,到頭來不得善終。”


    劉正怔了怔,李彥歎氣道:“德然知曉我與王京師有一戰,卻不知我與王京師亦是惺惺相惜,老夫戰敗之後,我二人便把酒言歡,互訴衷腸。你有所不知,當年王京師一身劍法出神入化,為江湖人所敬仰,是何等意氣風發!可自從入了官場,便是當了虎賁將軍,拱衛陛下左右,看似位高權重,也不過終日如履薄冰、唯恐遭小人陷害,不得善終。我當日封刀不再收徒,也是下定決心不再入仕。”


    李彥說到這裏,苦悶道:“知子莫若父。若論上陣殺敵,恩師所傳刀法乃殺人之術,阿成得我真傳,往後磨煉一番,未嚐不能有一番事業。然而阿成品性純良,若是殺敵立功,在旁人眼中便是一介武夫,不足為懼。”


    “可若訓練士卒,少不得受人擁護,到時步入官場,為人出頭,亦或為人忌憚,他有心輔佐於你,便是撞得頭破血流,老夫也無所怨言。但要是被牽連滿門……德然,官場錯綜複雜,常常身不由己,比之江湖上的直來直往還要血腥殘酷百倍,便是你為漢室宗親,若是當今聖上金口一開,又如何護得住?我等……”


    李彥歎息一聲:“終究不過螻蟻罷了。我有心敲打於你,同樣是不想你三心兩意,若想建功立業,便好好做事,又何必分神去摻和江湖的事情?”


    “你舅父用心良苦啊,便是好心辦了壞事,你作為晚輩,也當理解才是。”


    劉始補充道。


    劉正恍然大悟,沒想到李彥還有這樣的原因,隻是他想明白後,朝著劉始冷笑起來:“爹,孩兒說句實話,你二人同是迂腐之人。”


    “你……”


    劉始還要發怒,想起這幾日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根據自家兒子而來,苦笑道:“好,為父認了,卻不知道我兒有何指教?”


    李彥也怔了怔,等著劉正的下文。


    “如今世道,與十年前比如何?”


    劉正問道。


    劉始苦笑道:“世風日下。”


    “我比十年前如何?”


    劉始愣了愣,“自然是讓為父刮目相看,你的才華,勝我百倍。”


    “那我是你嗎?”


    劉始理所當然道:“自然不是……德然,你有話直說,不要為難為父了。”


    劉正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這第一問,你答世風日下,便說明局勢時刻在變,孩兒想說,你們的經驗適用之前,卻不一定適用眼下!”


    劉始李彥頓時麵麵相覷,同時一怔,若有所思起來。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這第二問,我等都在成長,便是學識不如您們,人脈不如你們,可我們是隨著這十年在成長的,不似你們早就經曆一些,被見識束縛,固步自封不思進取。”


    劉始苦笑起來,這件事他深有體會,若不是他自認為自家兒子能力不足,怎會到了現在才想到當定興縣令的事情。


    劉正伸出第三根手指,“這第三問,你既然並非是我,你怎知我心中所想?你怎知我沒有機遇出人頭地?又怎知道,未來結果一定如你所想?或許我飛黃騰達,安享天年呢?”


    李彥神色動容。


    劉正晃了晃三根手指,來迴指著兩人,破口大罵道:“漢室倒懸,人人自危!自己無能短視,妄圖明哲保身,仗著在家中一言堂,便要將周邊人通通變成如你們這般膽怯!還拿出一套明哲保身,一切都是為了子女好的措辭,通通都是無稽之談!不過是為了自己心安而已!無膽鼠輩,鼠目寸光!”


    劉始李彥頓時沉默下來,臉色多有愧疚。


    劉正望向劉始:“爹,你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平日裏也教導我當君子,可何為君子?今日叫我理解舅父,不再生氣辱罵,恪守父父子子之禮,這便是君子了?終究小道耳!”


    劉正抱拳拱手向天,福至心靈,大義凜然道:“我等身為君子,當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德然……”


    劉始瞳孔突然睜大,想起劉正之前一番虎狼之誌,他抓住劉正的手臂,身軀激烈顫抖起來。


    李彥也渾身一震,慚愧難當。


    “此言當流芳百世!”


    門外突然有人拍手進來。


    劉正怔了怔,就見一名頭發灰白衣著樸素,但氣質雍容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老身李顏氏,有幸與劉公子成為遠親,榮幸之至!”


    顏雨做了個福,朗聲笑道:“此前老身還對劉公子咄咄逼人之舉多有不滿,方才劉公子一番言論,才知劉公子誌氣高遠,老身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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