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看出他眼中的放不下,出聲道:“殿下若舍不得衛姑娘,帶著她一起迴去便是。”說完,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心底不由暗歎:當年殺伐果斷的小殿下,如今竟卑微得親手做羹湯了不說,為了一個女人也優柔寡斷起來了。


    “再等一日吧,本王本想親口問問她,願不願意跟本王走。”


    “不願意。”他話音剛落,衛雲舒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斬釘截鐵地拒絕道:“完顏渡,我不會跟你走的。”


    完顏渡一怔,盯著她許久,才問她:“若我要強行帶你走呢?”


    若他用強,她也反抗不了不是嗎?


    衛雲舒直視著他的眼睛,眼波微動,卻一字一句道:“完顏渡,我的父親母親,都曾為大啟北境守將,他們的女兒,就算是死,也不能……跟著敵人走!”


    她與完顏渡,從出生便已經注定了不可能,因為他們之間相隔的,是兩國積累多年的仇怨,是死在他手中的大啟成千上百將士的生命,是來自地獄的鴻溝。


    跨不過去!


    他們注定,是要站在敵對方的人。


    這些,完顏渡都知道,他也了解她的性子,也猜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想親口問一問罷了,哪怕明知沒結果。


    他抬手在捋了捋她肩上的青絲,見她沒有躲開,他才認真地輕問她:“衛雲舒,假設金國與大啟不曾有戰,假設兩國一直交好,假設我們是在那樣的境況下相遇,假設你最先遇到的人是我,假設你也心悅我,你……會不會跟我走?”


    會嗎?


    會吧,可世間哪來那麽多假設啊!


    用這般卑微語氣說話完顏渡,讓衛雲舒突然感覺眼睛酸酸的,她望著他,苦笑道:“可人生從來就不會有假設,若假設那些都沒發生過,完顏渡,我們,又還會相識嗎?”


    假設,這兩個字太過天真,也太過虛無縹緲。


    ……


    翌日一早,衛雲舒知道完顏渡將她送迴鄲州城便要離開,沉默了一路,終於快要到城門口時,她掀簾子問他:“等你平了金國內亂,你還會再發兵大啟嗎?”


    完顏渡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緊勒著馬韁,看著漸漸飄落在大啟土地上的雪花,許久許久,才沉聲道:“生靈塗炭,本王以前從來不懂這四個字的含義,如今大啟走了一遭,懂了。”


    以前,他隻是偏執的看不得世間美好,可如今,遇到她,他舍不得任何人來破壞這份美好。這片他曾經想毀掉的大啟土地,以後都會住著一個他想守護的人。


    所以,有生之年,他都不會了吧!


    到城門口時,衛雲舒見他帶著部下勒轉馬頭,突然想送他一程,急忙下了馬車。


    “完顏渡,答應我,以後要做個好皇帝。”


    微風細雪中,他坐在馬上,她站在馬下,四目相對,她終究還是沒能做到心無波瀾,微紅了眼眶。他卻是揚起認識以來,最溫柔的一個笑容,輕聲道:“好,那衛雲舒,再見了。”


    再見了,心儀的姑娘。


    馬鞭揮起,馬兒吃痛,長鳴一聲,那人帶著他的手下,在衛雲舒目送中漸漸遠去。


    那一年,姑娘眉目如畫,少年俊朗不凡。那一年,飄雪零丁散落,他們再沒有迴頭。


    這一別,許是永生。


    衛雲舒望著他遠去的方向,站定了許久許久,久到眼睛裏滾燙的東西奪眶而出,她急忙伸手擦掉,不再停留,大步往城中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進鄲州城,街道依舊熙熙攘攘,人潮依舊來來往往,可她卻茫然得不知該去往何處。


    “滾滾滾!!你個老酒鬼,下次再敢來偷酒,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突然,前麵酒館有人罵罵咧咧的,還有人勸道:“行了行了,要是步夫人迴來知道你們又打這老酒鬼,當心沒你好果子吃。”


    罵人的小二卻是不懼道:“怕什麽,步夫人都不認他,你瞧他們老謝家當年幹的那些缺德事,這如今要不是還有個謝大人撐著,這鄲州城還能有他們一席之地?”


    “人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嘞,這老酒鬼怎麽說也是人家親爹,人家的怎麽對待是人家的事,但小二哥你這樣糟踐人家,人家能放過你呀!”


    那小二一聽,竟也覺得有理,訕訕地迴了酒館中。


    待人群散去,衛雲舒才見到一個瘋瘋癲癲抱著個酒壺的白發老人。老人對旁人的打罵毫不理會,大口灌了口酒,便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邊走邊念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伊人,可不就是紫衣侯謝鐵死都不願再要的名字。


    有些人看不下去,搖頭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當年若謝家不心狠,家中出了個紫衣侯,又得聖眷,該是何等風光!”


    聽到提起提起紫衣侯,衛雲舒隱隱約約猜到些什麽,好奇地問:“大哥,這老者是紫衣侯的什麽人嗎?”


    被問話的青年看了她一眼,見是個貌美姑娘,好心答道:“她是紫衣侯的親爹,可惜,瘋了好幾十年了。”


    說完,輕歎了口氣,便揚長而去。


    娘親的親爹?


    衛雲舒看著遠去的老頭,急忙大步跟了上去,跟著跟著,發現老頭竟出了城。衛雲舒看了看天色,莫名有些不放心,便悄悄跟了去了。


    跟著出了城,不多時,來到一個半腰間,衛雲舒看著老頭靠在一座墓碑上。


    天寒地凍的,他卻不覺得凍,隻靠著墓碑在傻笑,邊笑邊念叨:“娘子,他們都說我瘋了,可我卻清醒得很。我現在每天都能想起與你初見時的模樣,你穿著一件青色蓮花繡裙,頭上別著桃花木簪,可好看了,真的可好看了。”


    說著說著,他轉身抱著墓碑痛哭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認錯了人,我不該明知錯了還負你……”


    他轉身抱住墓碑的瞬間,衛雲舒也在墓碑的左下角看到了一排小字,其中就有她娘親的。


    這座墓,是外祖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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