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斷魂穀”內一片靜謐。新的一天又來到了。這是十年一度殺伐的前一天。一切都安詳得出奇。原來穀底常有的溪水不知何年何月幹涸了。有人說是穀底之上那一個緊挨著一個的洞**的主人有意截斷溪流的。也有人說是挑起十年一度戰端的那個神秘人在穀底發現了隧洞將溪水引流的,也有人說是自然幹枯的……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長約七八裏的穀底都鋪成了整整齊齊的青石板。青石板大小被挑選地極為一致。使人感覺頗具匠心。


    每個朝天洞穴都有一條窄窄的碎石小路通向穀底。奇怪的是洞穴之間並沒有道路相連。


    音魔此時正行走在平整的穀底,看了“斷魂穀”奇特的道路布置,她笑了,卻充滿著疑惑:“每個洞穴的門口都有人悠閑地說笑。他們似乎不是談論麵前商品的貴賤,而是談論明天的熱鬧。一點兒不感到大難臨頭的感覺。為什麽這些生意人不害怕明天的廝殺?天底下有那麽大的膽子做生意的人嗎?洞穴之間為什麽不設道路?難道他們不相來往?來此做生意的人又是什麽人?”


    “距離明天還早!”音魔心想:“我可是第一次來‘斷魂穀’,什麽都要打聽清楚。”


    “斷魂穀”內的太陽起得很遲。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穀底,穀底的空氣裏還有些薄霧。山外的冷風吹不到這裏。穀底卻出奇的暖和,很像二三月裏的江南的天氣。


    音魔瞟了瞟岸上的野草,有些竟然開著了花。“這是個奇妙的地方!”音魔臉上掠過一絲驚異之色。


    音魔覺得腹中饑餓,小心地將懷中的短笛的小包袱按了按,便向一家掛著酒店的旗子走去。她想看看洞**的酒店是個什麽樣子,有沒有客人?


    “您好!客官!”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見音魔走向酒店,笑盈盈地迎了出來。


    音魔見女子身著七彩衣服,很是陳舊,卻幹淨樸素,一雙大眼顧盼有神,未免先有三分好感。


    “裏麵請!”女子又說道。


    洞**很幹淨。小青石板整齊地斜鋪著。洞穴隻是向向裏延伸著。說是洞穴,不如說是窯洞準確些。


    “裏麵請!”另一個女子接過門口那位女子的客,向裏麵延請著。


    洞**十米的地方有個寬寬的台階,能容得下五個人並排行走。洞壁兩旁放置著琉璃燈。


    音魔數了數青石台階,共有十階。


    台階盡頭幾米遠的地方是個餐廳。每個餐廳都被隔成一間一間。


    餐廳的頂棚上十幾盞琉璃燈將裏麵照得如同白晝。


    音魔吃驚地發現裏麵已是人滿為患了。


    引導音魔的女子笑道:“八號剛好有個客人走了。您真巧!”可洞穴就那個出口,客人從哪裏走出的?音魔很是奇怪!


    女子見音魔滿臉疑竇之色,小心地陪笑道:“每個餐廳內都有出口。您進去就知道了。”


    女子見音魔臉上似乎有了微笑,走到八號門前,道:“八號!接客人!”


    八號門無聲地打開,一個女瘸子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上上下下地看了幾遍音魔,說道:“酒菜都是現成的,麵食最是可口,一切都是客人親自勞動。如果您不介意,那麽可以入座了。”


    音魔見女瘸子容貌很姣好,年齡似乎不超過二十歲,心裏極為驚訝,暗想:“女瘸子的眼睛精光內斂,一定武功不錯,不知她是單一在此服務呢,還是有意在此幹著別的營生。”


    音魔不假思索地走進八號餐廳。


    餐廳內很是密閉,四周都是青石板精心地裝飾著。房間不大見方三米左右,卻放著兩張桌子。一張桌子上的幾盆菜正散發著熱氣。石頭壁櫥間的一間陳列著十幾瓶老酒,另一間放置著洗涮過的碗筷。


    另一張桌子可能就是專供客人用餐的地方。


    餐廳內隻有兩把靠椅,一把是客人的,另一把是女瘸子坐的。


    音魔不喝酒,自己打了一葷一素,將餐桌一旁的饅頭拿了兩個,走到桌子旁坐下來。


    女瘸子靜靜地看著音魔,像看一個不認識的動物。


    音魔剛想就餐,女瘸子突然說道:“你應該喝一點兒老酒。”她見音魔不迴答,又補充道:“喝了老酒會有好處的。”


    “好處?”音魔本想說,她今天沒有酒興,可一聽女瘸子說喝了老酒會有好處,立即好奇地問了一聲。


    “真有好處!我見你是初來的人。麵善,似乎不是江湖的人,所以多說了話。”女瘸子的眼光閃了閃。


    音魔麵帶微笑:“我找一個失散近十年的哥哥,想在此地打聽打聽。烈酒,我是不敢喝的,因為我怕酒醉。”


    女瘸子小聲道:“這個地方叫‘斷魂穀’,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她見音魔不感到害怕,吃驚了一下:“就是十年前你哥哥在這個地方,隻怕也斷魂了!你吃完飯趕緊走。明天這裏要死很多的人。”


    “怎麽會呢?這兒不是很祥和嗎?”音魔笑了一下:“要是明天有人死,怎麽這裏的客人那麽多?你們為什麽不走,好要在這裏做生意?”


    女瘸子冷笑道:“祥和?祥和個鬼!這兒的客人是多,可是都來逞能的。”


    “我……我聽不懂你說的話。”音魔小心翼翼地向門外張望著:“會不會有人偷聽?”


    “我們店裏的人聽到了和沒有聽到的一樣。隔間的餐廳與這兒間隔著厚厚的石壁,聽不見的。那些客人明天一定會死。可死期來臨時,他們竟然不知,可悲啊,可歎啊!”


    音魔來了興致,問道:“他們怎麽會死?是誰殺的?為什麽要殺這些客人?”


    “他們現在是我的客人,其實他們不是‘客人’!而是武林不要命的人。”女瘸子自嘲地笑了一下:“十年,每個十年,這裏都要死一批人——他們大多是江湖裏的精英。”


    “江湖裏的精英?”音魔夾了一塊肥肉放在嘴裏,反複咀嚼著,極力迴味肥肉的滋味。


    女瘸子見音魔吃相很有趣:“幾個十年過去了。如今的江湖基本沒有什麽年輕的能人了。我……我因為年輕,學了三招兩式,還不是落成了這個樣子。”


    音魔突然問道:“剛才出去的是誰?是從哪裏出去的?”


    “你的腳下!你的腳下是個出口,一直通向後山的那個大平地。”女瘸子道:“剛才出去的客人也是個女子,不過,比你年輕多了。”


    “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你也和她談了我們說的一樣的話?”音魔立即問道。


    “這是我的職業的必修課。我對任何進入我們酒店的客人都這麽說。當然,那個女子也不例外。我……我向來不問人家姓名,就如同我不問你姓名一樣。”女瘸子臉色很平靜地說道:“你一定認為我把‘斷魂穀’的秘密泄露出去了。其實你多想了。”


    “怎麽多想了?那難道不是事實嗎?”音魔反問道。


    “我說得太多,他們也不會傳出去的。”女瘸子很有把握地說道:“因為聽說‘斷魂穀’秘密的人從沒有活著出去。當然,我隻想讓你一個人例外。所以叫你無論如何今天都要離開這個地方。——到了明天,任何人都沒有逃走的機會了。”


    音魔微笑著:“你一定不會告訴你的名字的。”


    “錯!”女瘸子說道:“我叫百裏哀!你一定覺得我的名字好怪。可是我的名字是老頭起的。我父母就在‘斷魂穀’生了我。這裏麵的年輕人的身世都和我一樣。可惜的是,我八歲時,父母都死了。”


    音魔聽了一愣:“你公開你身份幹什麽?這年頭,你不是不知道江湖很不正常的。你父母可能想逃出這裏,所以不知不覺地遇害了。”


    “這裏的生意人都是‘斷魂穀’土生土長的人。除了店主經常到外麵采集東西之外,其餘的人根本沒有離開過這裏!你說的江湖,我聽不懂。我到覺得我們在這裏很安全。”女瘸子竟然得意洋洋起來。


    “難道有人保護你們?不然你們怎麽能感到安全?”音魔吃驚地放下了筷子。


    “一個老頭保護著、養育著我們。今年又添了一個中年人。據說,中年人是老頭的兒子。有了那個中年人,我們‘斷魂穀’就可以長久不衰了。”


    音魔聽了身子微微一震,嘴裏反複重複著:“中年人!老頭!”幾個字。


    女瘸子見音魔似乎很害怕,笑了:“他們的名字,我們都不知道。我們隻根據他們的年齡,叫老頭,中年人。聽說他們也很樂意!”


    音魔暗想:“老頭是誰?他的中年兒子又是誰?老頭為什麽要白白養活整個‘斷魂穀’的人?老頭的用意究竟是什麽?”


    女瘸子此時不說話。而音魔隻顧巴拉著碗裏的素菜。


    “讓‘斷魂穀’裏的人給他建一個駭人聽聞的屠宰場。每十年一次,目的就想殺盡一批又一批的江湖年輕人,幾十年一過,整個江湖已經沒有什麽可和他一決高下的人了。之後,他當然很老了。可他有兒子,那麽他的兒子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做成一件大事了。乖乖!好毒!”音魔想到這裏,差點驚得叫出來。


    音魔三下五除二,吃飽了飯,站起身,道:“多少銀子?”


    “一根金條,外加一個元寶!”女瘸子見音魔整整衣服,說道。


    “可我沒有那麽多的錢!你們要得太多了吧。”


    “也成!除了你身上所有的銀子。你必須抵押你的心愛之物。比如:寶劍、寶刀……當然,那些防身的東西,你是沒有的。你把你的……”女瘸子在音魔身上逡巡著。


    音魔笑了:“你店主的意思,還是那個老頭的意思?”


    “當然是老頭的意思。不過,老頭從來不要錢的。聽說,他那裏存了很多客人身上的東西。你不要介意,我們都不敢徇私情的。”女瘸子說著,看了看自己的一條腿。


    音魔見女瘸子的右腿幾乎不能著地,心裏有了七大八。


    “徇私要被老頭懲罰的?”音魔有意看了看女瘸子的右腿。


    “大前年的一天,一個客人也像你一樣,身上飯錢不夠。我見她可憐,沒有留下她身上的一件心愛之物。結果……”女瘸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可我心愛的東西是自己隨身攜帶的一把短笛。那是我的武器,我能隨便給她嗎?”音魔犯了惆悵。


    “必須是你心愛的東西。如果有兩件,甚至更多,你隻給一件足了。我們‘斷魂穀’的老頭兒不喜歡奪人所愛的。”


    可音魔隻有那把心愛的短笛,無論如何,她是不能將短笛留給女瘸子的。


    音魔想了想,說道:“我能不能借?”


    “借?向誰借?”女瘸子睜大了眼睛:“這裏你有熟人?啊?”


    “隔壁的餐廳應該有我認識的人。”音魔見女瘸子注視著她,又道:“我在江湖尋找了那麽多年的哥哥,其中有很多人是認識我的。說不定,這裏麵就有我見過的人。”


    “餐廳裏都是些江湖的人。你……你和江湖人打交道?”女瘸子並沒有發現音魔身上有什麽刀劍之類的,連一把防身的小匕首也沒有。因此她斷定音魔不是江湖裏的人。


    女瘸子在“斷魂穀”也見過一些非江湖的人。那些人往往是牧民,或者是打獵迷失方向的人。


    “別的餐廳,你是不能進的。即使你認識的人在餐廳裏,也隻能等你們走出餐廳之後到外麵才能相見。而我們的錢隻能在洞穴裏麵付清。這一點,我必須和你講明。”女瘸子滔滔不絕地講道。


    音魔道:“既然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了。你讓我再想想辦法。”


    音魔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們的老酒真的有用嗎?究竟有什麽用?”


    “有用,有用!”女瘸子笑道:“不過,你喝了,我們這裏是不收錢的。”


    “這裏的客人都喝你們的老酒了嗎?剛才從這裏出去的那個女子也喝了你們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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