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蟬衣道:“也許主子知道。我們做下人的就不必猜測了。隻是主子叫我跟緊林峰,可我哪有一點兒他的消息。不過,宋玉既然被藏匿在‘枯樹嶺’,作為徒弟的林峰聽了總該奔來吧。”


    小蟬衣道:“昨夜的那場風暴,我雖然住進了一家遮蔽風沙的肮髒旅館,可似乎喪了性命。”


    “是家黑店?”


    “倒是黑瘋子找上門來了。當時我正在洗澡,不知是他,還認為是隔壁的一位女子呢。”


    “黑瘋子?”大蟬衣道:“他可是唿延睿的人,難怪有人看見他專劫女人。”


    小蟬衣道:“黑瘋子卻不是個色棍,他在意的隻是人血。據說他沉迷於吸年輕人的血,特別是女子的血能使武功迅速提升。所以,他對於我的體貌是不看重的。”


    “誰知道呢。男人的心思你也懂?哈哈!”大蟬衣撇了一下嘴:“還是留心吧。沒有貓不吃腥的。你是怎麽打發他的?美人計?”


    “是主子救了我。沒有她那一絲魔琴聲,那個老鬼是不會走的。”


    “主子也在你的客店住下了,你竟然不知道?”


    小蟬衣道:“大風天的黑夜,主子居然在野外,雖然沒有住在我附近,卻清楚我當時的處境。所以救了我。”


    大蟬衣身子微微一震,道:“主子當時肯定在你附近,不知現在是不是在我們附近。若是那樣,我們的一舉一動都盡收他的眼底了。”


    兩人正說著,突聽樓下傳來掌櫃的一連聲的恭維聲,緊接著,掌櫃的和一個中年白衣男子緩步走向樓來。


    “這裏早來了兩位女客人。她們也身價高貴。我給您預備的兩壇‘葉裏緊’還在酒窖子裏,原來共計三壇子,她們不差錢,要兩壇子,我執意不肯,給你留了兩壇子。”掌櫃的不厭其煩地向中年男人討好著,話裏話外顯得對中年男子極是奉承。


    中年男子掃視了一眼大蟬衣、小蟬衣,道:“三樓極為雅靜,難得掌櫃的為我留了個僻靜的地方。在下謝謝了。”


    “可是……”掌櫃的用眼角示意了一下兩位蟬衣。


    “哈哈。我了解你們生意人。為什麽看到賺錢的買賣不做?”中年男人說道。


    “我隻要一壇子‘葉裏緊’的錢。另外那壇子是送你的。”掌櫃的又獻了殷勤。


    “好吧。我給你一根金條。給我上葷素各六碗的下酒菜。麵食免了!”中年男子說著將金子遞給了掌櫃的,連忙向中年男子鞠了三個躬,下了樓。


    小二已將兩壇子“葉裏緊“抱到了樓上,走下樓去。


    中年男子給自己滿滿倒了一碗,頃刻間飲盡,讚一聲:“好酒!”當他看到臨桌兩個女子也大碗喝酒時,不禁微微一驚。


    “女子也大碗喝酒,你們是何方人士?想不到也是雅量!何不一起聚聚?”中年男子說道。


    大蟬衣見中年男子氣度非凡,儀表端莊,樣子很是瀟灑,知是非常人,忙道:“壯士一身富貴,酒量很是驚人。人品也不錯。我們都是窮鄉僻壤之人,怎麽敢和壯士痛飲?”


    “不妨,不妨!”中年男子笑道。


    小蟬衣冷冷地道:“姐姐不可上了這個人的當。這個人一身富貴說不定不是個好人!”


    大蟬衣愣了一下,端著的碗顫抖了一下,道:“真的不是好人!你看那眉眼。哈哈,真像唿延睿的……”其實,大蟬衣並沒有見過唿延睿。她聽到了小蟬衣的話,立刻警覺了起來,印象中聽說唿延睿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中年男子,所以有意猛詐了一下。


    其實,中年男子的確就是唿延睿。他從茶樓出來,覺得很沒有麵子,一心留意瑤宮宮主有沒有前來,又迴想在北冥島殺了她的三蟬衣,沒曾傷了她的半根毫毛,處處提防她。為了趕時間,以便盡快到了“枯樹嶺”,也在集市上買了一匹馬,逶迤前來,知道山坳裏開了一家上好的酒樓,自己來了幾迴,又知掌櫃的是個與西夏有關係的人,也想打聽些漠西那邊的動靜,所以就寄存了馬,前來喝酒。


    唿延睿道:“你們見過唿延睿?”


    小蟬衣道:“怎麽沒有見過?你不就是?”


    “唿延睿是不是嚇破了你們的膽,所以見著個男人就說是唿延睿。你們仔細再瞧瞧!”唿延睿臉上蕩起一絲凜然之氣。


    大蟬衣剛想說話,突聽樓門口的一個人道:“不用瞧了。你自己是唿延睿都不承認,你還算是個人嗎?”


    唿延睿吃了一驚,急速轉過頭來,道:“幸會,幸會!怎麽是瑤宮宮主?你也來喝兩碗?”


    大蟬衣、小蟬衣連忙站起來,正要說話,隻見瑤宮宮主眨了一下眼睛,她們立刻會意:自己的身份還沒有暴露,是不能貿然相認的。於是,大蟬衣假意道:“來人是瑤宮宮主,真是意外,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一陣複仇的風!”瑤宮宮主說著,身子一轉,一隻“梅花釘”唿嘯而出直奔唿延睿的麵門。


    唿延睿身子一偏剛好躲過,不想那隻“梅花釘”撞向牆壁之後,在空中轉了個身,向唿延睿的腰間刺來。唿延睿這次不得不離開座位,一個蛇行,鑽到大蟬衣和小蟬衣的桌子底下。


    小蟬衣見機不可失,小腿上的小劍立刻彈出,刺向唿延睿的後心。同時,大蟬衣的左腳鞋子裏的飛弩急速射向唿延睿的麵門。


    唿延睿早有防備,迴指一夾已將小蟬衣的小劍夾住,手腕一用力,那枚小劍已在唿延睿的手裏。


    可大蟬衣的飛弩因為距離太近,根本沒有時間用奪來的小劍磕開。


    唿延睿情急之中,大口一張,狠命地將那隻飛弩咬住。他一個“懶驢打滾”滾斷了四五張桌子腿,身子一彈,立在靠街的一扇窗的窗沿上。


    “‘枯樹嶺’再鬥!這兒空間很小。不然‘斷魂穀’更好!掌櫃的也不容易。我們不能毀壞了人家的東西。”說著,丟下一隻小元寶,飛身縱出窗外,消失在數條灰色的房脊之中。


    “見過主子!”大蟬衣、小蟬衣雙上跪倒在地。


    “可惜讓他溜了。”大蟬衣道。


    “你們記住要替三蟬衣報仇。”瑤宮宮主說道:“這地方真不適合拚命。我走了。記住小蟬衣,你住宿的隔壁不是個女子!”


    瑤宮宮主急匆匆走下樓去。


    小蟬衣一陣錯愕,喃喃地道:“不是女子?是女扮男裝的。”


    大蟬衣和小蟬衣急匆匆地將那一壇子酒喝了,見唿延睿桌子上兩壇子酒隻喝了一碗,覺得走了不拿,很是可惜,兩人商量著每人抱著一壇子從唿延睿走出的窗子跳了出去。


    大蟬衣還是趕著她的四駕馬車,小蟬衣仍舊騎著她的紅馬。兩人沿著彎彎曲曲的砂石路一直向北進發。


    越往北,路上的行人越少,漸漸的走了二三十裏也難見一個人。兩人舉目四望,黃沙滿地,一派蕭瑟。好容易遇到的隻是一兩個騎著小矮馬捕獵胡狼的人,他們帶著貂皮帽子,身穿狐狸皮子縫製的衣褲,每當下地走起路來“嘩啦”“嘩啦”地響,逡巡的眼光在大蟬衣的車子上、小蟬衣的馬上滾來滾去,但沒有加害的意思。


    這日中午,兩人來到了一個窪地。窪地裏沙子很厚,僅有的一個沙石小路也沒有了蹤跡。兩人在沙地裏找尋了好久,怎麽也找不到去往北邊的路,很是彷徨不定。


    小蟬衣眼望片片昏黃的沙粒,不覺犯了愁,道:“來時,我們忘了帶向導,這下怎麽辦?”


    大蟬衣道:“我們從來沒來過漠北,怎麽知道天底下還有斷路?這下可好,馬沒有幹草,隻怕也要餓死。如果吹了風沙,我們都得玩完!”


    小蟬衣道:“隻是我們迴去已經不可能了。現在幸虧是大白天,到了晚間,我們可怎麽辦?”


    “晚上我們隻有住在馬車裏,躲避一下風寒。”大蟬衣道。


    小蟬衣道:“沙漠裏,夜晚會有野狼出沒的。馬是最怕狼的。如果不把馬卸下來,它們見了狼嚇得會把馬車拉爛。”


    “那怎麽辦?我們隻能聽天由命了。也許等一會兒,我們會遇到到‘枯樹嶺’的人。”大蟬衣說道。


    “但願如此吧。”小蟬衣將紅馬拴在大蟬衣的馬車車轅上。大蟬衣為了穩妥,將四匹馬的韁繩也拴在另一邊的車轅上,和小蟬衣一起鑽進馬車裏坐著,等待著來往的行人。


    可四下裏空蕩蕩的,哪裏有人的蹤影?


    小蟬衣道:“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路。路走錯了,隻怕找不到‘枯樹嶺’的。”


    “應該沒有錯!旁邊沒有什麽岔路,怎麽會走錯?我認為我們停住的地方就是路的盡頭。”


    小蟬衣道:“難道我們距離‘枯樹嶺’不遠了嗎?”


    “‘枯樹嶺’在一座大山上,這裏是一望無際的沙地,怎麽可能距離它很近?依我看‘枯樹嶺’至少還在二三百裏之外。”


    小蟬衣運目向前方看去,隱隱約約的,在沙天一線間露出一團模糊的黑影,急忙道:“黑影那邊就是山,可能就是‘枯樹嶺’了。我們何不趕馬前去?”


    “不妥,不妥!”大蟬衣道:“萬一不是‘枯樹嶺’怎麽辦?”


    小蟬衣道:“我騎著馬前去查看,如果不是,我再返迴來。如果是,我帶一捆幹草迴來。那樣我們都能順利到達‘枯樹嶺’了。”


    大蟬衣道:“隻是路途遙遠,那片黑影不是二三百裏,又怎麽辦?”


    “哪裏那麽多‘不是’。我去看看!”小蟬衣說著,下了馬車,二話不講地縱馬向前方那片陰影奔去。


    紅馬不像在實地跑得快。前方的沙地一會兒深,一會兒淺,馬大約跑了一百裏地,小蟬衣突然見不到那片陰影了。


    小蟬衣一陣心慌,急忙下馬,查看地形。眼前黃沙漫漫,沙紋像水紋一樣在忽高忽低的沙丘上蕩漾。小蟬衣明銳地覺察出自己在一片極大的山丘上。因為四周的沙丘是如此的小,以至於四周沙丘上稀疏的植被也顯得小得可憐。


    那匹紅馬的確累極了,通體都是汗,突然哀鳴了一聲,倒地不動彈了。


    小蟬衣大驚,急忙探視了它的鼻息,可那匹紅馬竟然力竭而死!


    小蟬衣幾乎被嚇得目驚口呆,呆呆地站在當地,好半天也沒能挪動一下腳步。


    她知道沒有了馬,意味著什麽。


    一陣悲傷襲上心來,小蟬衣幾乎掉下淚來,她迴頭看了看一圈圈沙裏的蹄子印記很是無奈,那印記蜿蜒而來直到身前,都清晰可辨。


    小蟬衣緊走幾步上到了陡峭的沙地邊緣,向下一看,眼前竟然是山地的一個陡峭的懸崖。懸崖下是一片十裏方圓的石頭山。山腳處密密麻麻生長著兩人多高的灌木,樹木卻很少。厚厚的沙丘似乎被那些植被阻擋在山腳處,進不得分毫。而越往山裏,植被越稀疏。嶙峋的山石清晰可見。山中間高高隆起,上麵屹立著一棵沒有葉子的大樹,像個樹神,在無風的空氣裏靜默著。


    小蟬衣一陣欣喜一陣悲傷:“那不是一棵枯樹嗎?它的腳下應該就是‘枯樹嶺’!可山裏一點兒野草的痕跡也沒有。即便有滿山的野草又有什麽用?紅馬已經死了,迴去是萬萬不能的了。”


    小蟬衣又向山裏看去。空山寂寂似乎一隻飛鳥也沒有,更不要說人煙了。


    小蟬衣施展輕功,縱下了懸崖,抬頭看時,這時日頭已經偏西了。


    自從和大蟬衣喝了兩碗“葉裏緊”之後,小蟬衣和大蟬衣一樣沒吃什麽東西。那頓豐盛的酒菜因為唿延睿的出現而化作了泡影。如果瑤宮宮主晚來這麽一會兒,她倆就能酒足飯飽,可是世上沒有如果,一切都按照原來的程序運行著,似乎沒有人能改變既定的事實。


    小蟬衣這迴真的感到餓了。她聯想到了那匹馱著她奔跑的紅馬。它夠努力的了,可自己還嫌它慢,不停地抽打它。


    紅馬是餓極、渴極、累極而死。自己此時的心境和那匹瀕臨死亡前的紅馬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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