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窈窕與虞姬竹林中辭別了老妖怪、神偷女妖、、海葵兒、林峰,隻身一人向雲龍山而來。


    早晨,窈窕路上忽遇一個青年女子。女子說去禪堂投親,路上丟失了銀兩,已是兩天沒吃飯。


    窈窕極是憐憫她,說一路同行,在就近的路旁一家農舍安排了女子的吃喝。飯後,兩人有說有笑,不到半日,兩人已混得很熟。女子自稱是臨安人,姓張名梅,比窈窕整整大了一旬。


    這一天,窈窕兩人見前麵房屋雲集,周圍綠樹環繞,走近一看乃是一個巨大的街市。窈窕也覺肚子饑渴,幹脆走進道旁的一家酒肆。


    窈窕見裏麵顧客雲集,非常熱鬧。看這地方很熟,才想起昔日同一個年輕女乞丐初遇時,在這裏喝過酒。


    這時她偶一高興,便約張梅酒肆門口上去,沽飲幾杯。


    窈窕上樓一看,見樓上已座無虛席,等了片刻,小二在朝街一個小拐角上,收拾出一張小桌和兩把椅子。


    窈窕心想:“今天已是三月二十九,還有二日這月便要結束。店家都忙於收帳月結,怎麽今天這酒樓上會這麽熱鬧?好生奇怪。”


    正在尋思,小二已將杯著擺好,問要什麽酒菜。窈窕隨意要了幾樣葷素酒菜。小二招唿下去,半晌還不見端菜上來,人也見不到。窈窕生性安靜,涵養極好,知道酒肆客多事忙,倒也沒在心上。


    接近窈窕卻有一張桌子,上麵原坐著兩個販玉器的買賣人,他們隻喝了一半,因久等酒菜不來,喊來小二,剛要發作,那小二卻悄悄地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話。


    那兩個買賣人聞言,不但沒有發作,臉上反顯出一些驚恐之容,也不再催下餘酒菜,匆匆給了酒保一些散碎銀子,慌不迭地下樓而去。


    這二人剛走不多一會,又上來一個酒客,生得虎背鳶肩,儀表堂堂,上樓隻看了看,徑直往那張空桌上坐下。


    這時滿堂客人正在歡飲,唿麽喝六,熱鬧非常。那人上來時,小二正送先前二人下樓,見又來了這麽一位,眉頭一皺,走過來,賠笑著說道:“小店今日因為是快要月結的時候,不曾預備得多少東西,不想今天來客特別得多,所有酒菜差不多都已賣盡。請客官包涵一點,……上別家去吧。”


    那人剛要答話,正趕上先前招二人就座的小二,他一古腦兒連同酒飯包子都端了上來。


    窈窕原想同張梅兩人慢慢淺斟低酌,說說閑話,不曾想到先是久等不來,一來卻是連酒帶飯一齊來,有許多菜肴並未要過,他也一齊送來,惟獨酒卻隻有一小壺。


    窈窕心想:“也許灶上大忙,所以趁空一齊拿來;再不然就是剛才小二聽錯了話。一齊送來,隻好將就。惟獨這一小壺酒,如何夠二人飲用?”便笑著對那小二道:“這酒太少,好在這酒不是現釀的,你給再來幾壺,如何?”那小二聽了,又跟對待先前二人一樣,湊近窈窕耳旁說道:“今天這裏有事,客官最好少喝一點酒,改日再來盡興吧。”


    窈窕聞言,知道其中必有隱情,心知必是當地有什麽惡人要在此惹是生非。剛才上樓不曾留意旁人,這時不禁用眼往四外一看,果然那滿屋酒客,除了雅座以內看不見外,剩下的差不多都是一個個抬首弄姿,著裝妖豔的女子。


    窈窕明白了大半,知道盤問小二也不肯說,打量著這些女子,憑自己一人也足以對付,索性不問也不走,借著吃喝細細看一個究竟。


    於是用好話向小二商量著,道:“小二,你隻管放心,我同這位姐姐都是外鄉人,決不會在這裏多說多惹事。不過我二人因聽說你酒萊好,特意前來過過酒菜癮,飯吃不吃不算什麽,酒卻不能不飲。你說是吧?”


    小二一個勁的點頭。


    窈窕道:“我二人雖是女人,酒量頗大,可酒德最好。我們隻躲在這邊角吃喝,也不生事,迴頭多給你點小費,還不行嗎?”窈窕說罷,便取出十兩一錠銀子,叫他拿著,吃完再算賬。


    那酒保微微尋思了一下,便囑咐窈窕:“一會兒你無論看見什麽,不要說,也不要動。如果看見有人相互扭打,以防不測——這樓角有一個小門,進去通到另一個樓梯口下去。……剩的銀子,改日再算吧。”


    說罷,剛要轉身,忽聽一人大聲說道:“眾人都賣,你們為什麽偏不賣我?分明是欺負我是鄉下人!我……我在這裏吃喝定了!看誰怎麽我?!想不到在家的屋簷下還有這等事?”


    窈窕迴頭一看,見正是剛才上樓那一個酒客,因為小二勸他到別家去喝酒,他不肯,言語不合,竟然與小二爭吵起來。同他說話的那個小二,見他發怒、大嚷,不住地低聲哀求。


    “你小聲點,好不好,客官!老板聽見不好。”小二祈求道。


    “我偏要喊,你當我是好遠人,告訴你,我家就在這兒,我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你們也敢混我!叫你老板來。”那人叫道。


    可那人還是執意不聽小二的勸說。


    窈窕迴頭的時候,正與那喊叫的人打了個照麵,感到他英姿颯爽,一臉正氣,一望而知是一個江湖上的豪傑,不禁動了惺惺相惜之意。見他同那小二爭執不已,一時高興,便過去勸解道:“店家今日買賣確實很忙,酒菜預備得不怎麽齊全,怕耽誤了客官飲食,所以小二請閣下到別家去飲。也在常理之中。今天,我們萍水相逢,也算有緣,閣下如不嫌棄,不妨移駕到我這張桌上同飲,何必同他們小人慪氣呢?”


    那人見窈窕談吐文雅,英氣內斂,不禁心中一動,見窈窕相邀,連忙接口道:“在下一個出門人,本不願同他慪氣。這廝說酒菜不全,本來我也不想怪他。……未後他竟然說,如果我一定要在這飲酒,等一會兒出了差錯,休得埋怨他們。問他緣由,他又不說,反倒說上許多恐嚇的屁話,叫人聽了心裏甚是不服。既然是閣下好意,在下便再不與他計較。不過萍水相逢,就要叨擾,我於心竟是不安。”


    窈窕知她業已願意,又客氣了兩句,陪著笑臉便請那人人座。說話時間,先前同窈窕說話的那個小二,不住地在那人背後使眼色。窈窕知他用意,裝作不知,竟自請那人入座。那個小二幹瞪眼,毫無一點辦法,垂喪著臉,隻得問那人要吃什麽。


    窈窕答道:“這裏有許多菜,才端上來還未動筷子。你們今日既是菜不齊全,隨便把順手好吃的配幾樣,先把酒拿來就得了。”


    那小二重又低聲說道:“客官是個常出門的好人,剛才我說的全是一番好意,還望客官記在心頭,不要介意,”


    “僅僅介意?”那人瞪著圓眼。


    窈窕笑道:“我們知道,你……你先去吧。”


    小二走後,窈窕又將張梅向那人引見。彼此通問姓名之後,那人忽然離開座位,向窈窕深深施了一禮,連說“幸會,叨擾。”


    原來那人是林峰的同鄉人馬販子馬雲龍。


    自從馬雲龍、馬小五辭別了林峰等人之後,一路往禪堂方向而來。


    那日酒店糟了尷尬,幸虧林峰替他們父子解了圍。馬雲龍路上和馬小五一合計,決定在集市上賣了兩把青釭劍,不做販馬的營生了,決定研習劍法,迴家後,將一切家務料理完畢,住了五日,打算到臨安去投一名劍師。學劍是要交學費的,好在馬雲龍販馬得了些銀兩,打發學費也綽綽有餘。


    畢竟還有些故人要訪,可巧,本街市的故人去臨安了。馬雲龍卻撲了個空,正自納悶,突然想到集市路旁的一家酒肆燒酒、小菜都出色,臨走何不幹兩杯,所以興之所及,漫步走到這家店裏來了,不想那小二托詞拒絕。


    馬文龍為人從來平和機警,小二開始同他說花時,先前似是恐嚇。他知道話出有因,其中必有緣故,本不想同他計較。忽然看見大桌子上坐著四個女子,一個男子。女子裝束相貌,周身俱是邪氣。內中有一個人道裝打扮,須發皆白,臉色陰沉,腳穿羽毛編就的鞋子,一望就知不是個善良之輩。


    馬文龍同小二爭執,老道不住地在一旁斜視,帶著一種難看不屑的神氣。馬文龍先還想忍耐下去,後來一想:“近來聽說江湖出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又聽林峰說,江湖還出現過什麽可笑的莊園、小人國,其中的當家的是個老道。難道眼前是那個老道?不過聽說他功夫非常了得……看他今日在酒樓上的神氣。——我何不趁此機會會會他?自己武功雖然不濟,可也不能長了人家的誌氣,滅了自己的威風。”


    馬文龍想到這裏,不禁心中傲氣勃發,隻管大聲說話,極想擾亂酒場。


    三人在酒樓上正談得投機,忽然樓下一陣大亂。接著樓梯登登直響,跑上來一人。那人身材婀娜,全身紅衣,腰懸腰刀,眼光流轉,一臉精靈鬼氣。


    女子未上來時,樓上麵酒客吃酒豁拳,聲音嘈雜。她一上樓,全堂酒客立即停杯放著,站起身來,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大娘!”,隨即都深深施了一禮,滿堂鴉雀無聲。


    “大娘?”馬文龍斜視了一眼那個女子。“她是誰的老婆?其實那麽大?!”


    女人連正眼也不看手下的人,仿佛在鼻孔裏“哼”了一下。早已從一間屋裏擠出來的四個人,眾星捧月一般將那人簇擁到裏麵去了。


    窈窕等坐在拐角,不容易被那女人看見。


    這時從座位出來的那一群當中,有一個身體高大的女子子,看見全堂酒客隻窈窕等三人未曾起立,狠狠地打量了窈窕等一眼,竟自進屋去了。


    那穿紅衣服的人進去後,全堂酒客重又亂將起來。


    這一次可與適才喝酒時情形不同,沒有一個敢大聲說話的,都是交頭接耳,嘰嘰咕咕。小二也全都上來,趕往座內張羅去了。


    伺候窈窕這一桌的小二,卻跑過來悄悄對窈窕說道:“客官酒飯如果用完,就請迴吧。”


    窈窕正要答言,忽見那官座內有一個女子走出來,對著樓上麵那一夥人大罵了一聲,道:“媽的,你們都到雲龍懸洞吧?”


    滿樓酒客嚇得魂飛魄散,轟然四起,隻聽樓板上一陣雜亂之聲,一霎時,眾多酒客爭先下樓,走了個幹淨。


    馬文龍耳朵尖,聽見那女子說“雲龍懸洞”四字。


    小二知道他們三人不想離開;又見這一群酒客紛紛暴走,知道不會再有什麽差錯。隻好自己走下樓去。


    馬文龍問窈窕:“小二是不是來叫我們走?”


    窈窕道:“你猜得正對。我看今天這些人都非善良之輩,想必是又要幹出傷天害理,欺壓良善的事。”


    馬文龍道:“在下近來聽說江湖許多怪事,適才我仿佛聽見他們說出‘雲龍懸洞’四字,難道那個道人是黑瘋子?”


    馬文龍要往下說,張梅忽對二人使了一個眼色,三人便都停止不說。


    馬文龍迴頭看時,座位門簾起處,那紅衣女子已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其餘四個人跟在後麵。內中有一個特別高大的人,走到樓梯跟前,迴頭看見三人,立即停了腳,要說些什麽。


    正在此時,樓梯登登直響,又跑上來一人,朝那紅衣女子悄悄說了幾句話。


    紅衣女子聽完,雙眉倏地一豎,也不再看三人,嬌叱一聲:“走!”一夥人簇擁著她下樓去了。


    她們走後,先前的小二才上來招唿窈窕等人道:“清靜了!清靜了!諸位請安心吃酒吧。老板知道三位是過路人,剛才多有怠慢,特意叫我們掌廚的做了幾樣拿手好菜。”


    說罷,轉身要走。


    窈窕連忙一把將他拉住,厲聲說道:“你們有好菜為何不早說?我們如今已酒足飯飽,改日再叨擾你們吧。”


    小二一個勁地賠禮。


    “隻是我不明白,你們開的是酒飯,先前我這位朋友要酒要菜,你們那一個夥計竟然不願賣給他,如今又來賠話,是何緣故?”


    小二聽了,先抬頭四下看了一看,才悄聲說道:“不怨三位生氣。今天因為黑瘋子在此請客,我們樓麵原不打算讓給外人的。黑瘋子到我們這兒半個月了………隻要人遇見他們,自己就會迴避。”


    “他來這兒半個月?”窈窕驚訝道。


    “是的,先前你同這位姐姐上來時,我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客人。等到你們坐下,要完酒菜,才知二位是過路客官,已經要了酒菜,怎好說出不賣?後來老板知道,埋怨了我幾句,說今天黑瘋子請客,他一個江湖毒梟沒有人敢惹他的。今天非比往日,忠心伺候還怕出錯呢。”小二陪著笑臉道。


    小二聳聳肩,繼續道:“我們也不便趕二位走,隻得叫掌廚的將二位酒菜一齊做好,端了上來。原想二位吃完就走,不想又上來了這位男客官。我們那個夥計不會說話,招得這位客官生氣。雖然三位在這裏吃喝,我們背地裏哪一個不捏著一把汗?也怪我們剛才不預先打個招唿,以致那個紅衣女子上來時,三位連站起來也沒有。幸好在拐角上,她不曾看見;她手下人有事,顧不到這裏,如若不然,其手下幾個女人也不會甘休的。”


    窈窕聽了,笑問道:“這黑瘋子這般強勢,是幹什麽的?”


    小二抿了抿嘴道:“你少打聽他吧,三位是外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耳不聽,心不煩,吃喝完了一走,該幹什麽幹什麽,比什麽都好。”


    窈窕知他不敢明說,還待設法探他口氣,樓下已有人連聲喊他。這時樓上除窈窕三人外,並無其他客人。


    窈窕道:“我想這裏頭必有奸詐之事,店家恐怕連累,一定不肯說實話。馬兄如果高興,何不問明雲龍懸洞的地址,我們一同去探看個明白何如?”


    馬文龍道:“我本來想南下,經過這一場,我改變了主意。等探明了雲龍懸洞的秘密在南下不遲。……這,甚好!”


    當下叫小二將酒帳結了。


    三人走到賬房門前,馬文龍順便問了問去雲龍山懸洞的路徑。


    賬房先生一聽,問的是雲龍懸洞的方向,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緊張地反問馬文龍:“你找誰?”


    馬文龍隨口答道:“找一位姓林的。”


    賬房先生聽了,愈加驚惶,忙說道:“這個地方我們不知道,你直往北走,大概走五十裏,再問吧。”


    三人見賬房先生如此說,知道他們怕事,便不再問,聽他說話的神態,料想那雲龍懸洞一定在北麵,便一同向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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