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楷不停用單腳撥動著棋子的邊緣,另一隻腳在旋轉向前的棋子麵上時而接觸,時而分離。豐子楷叫道:“林峰快上來,照著我的樣子做。”林峰腳尖一點縱上了飛盤一樣的棋子上麵。豐子楷則掠過一棵樹梢,降落到地麵上。


    豐子楷在地麵上指教。林峰學著豐子楷的樣子,左右抬腳,一腳奮力撥動著棋子的邊緣,另一隻腳則在棋子邊上似蜻蜓點水一般,忽離忽合,倒也做得有模有樣,隻是那空中運行的力道越來越不足,最後慢慢跌下地來。


    豐子楷道:“你自己學著我的樣子,運掌把這二十五斤的青銅棋子,憑空推出去,一遍一遍來,不能心急,切記運氣!時間一長,你渾身的真氣都會被你運行到手掌上。同時,要左右手輪換交替使用!防止出現左撇子或者右撇子,那樣對敵時,就會大失威力。”


    林峰依言在地上練習。說實話,那枚青銅棋子對於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來說,已是夠沉重的了。盡管林峰學了些輕功運氣之法,把淩波闊步學得得心應手,又心記《軒轅劍法之精要》,但《軒轅劍法之精要》講的是劍法的精髓,招招式式的詭秘與玄奧。粗苯厚重的內家功力,林峰卻是沒學過。所以,天將黑時,林峰已累得不行,索性躺在草地上不想動彈。於師父豐子楷交流些心法之後,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豐子楷此時覺得很懊悔,自己當年學習這套棋子時,師父已明言,須有上好的輕功與內家功夫作為底子。那時自己正值青壯年,力氣也比林峰大很多,而林峰一點兒內家的功底也沒有,自己如此教授林峰,有點不忍。想到:這不是揠苗助長的做法嗎?


    他越想越覺得慚愧,自己已饑腸轆轆的了。生肉打死他也不能吃。一想到那帶血的腥味,他竟莫名的幹嘔。他必須想個辦法。弄出點火種來。他隨決定到周圍找些滑石來,滑石經過摩擦摩擦,或許能人工取出火種來,再弄些幹樹葉,把野兔子燒烤了,豈不是美味。妙極,妙極!想到這裏,他到附近搜集了一抱幹樹葉,分一大半蓋在林峰身上,另一部分放在林峰的身旁。看著林峰已唿唿大睡,自己倍覺愛憐,輕輕歎了一口氣,直向那白天看到的山坡邊的一處亂石走去。


    此時,夜幕已降臨。環山合抱的山坳的地形,天黑的特別快。豐子楷依稀隻能借著上空一片圓形的蒼穹上的星光,在林木間穿行。穿過一片低矮的小樹林,他大為驚奇,因為他的手觸碰到了一些硬邦邦的小東西。原來是小野果。他摘了一兩顆樹上的小野果。果子發出特有的芬芳,很是誘人。他有些讒言欲滴,隨放一顆在口裏,輕輕咀嚼了一下,有些酸澀澀的感覺,他不禁吐了出來——小野果還沒有成熟。他在原地轉了個圈子,努力記住了這片林木的方位。他想:等過了段時間,把林峰帶來就好采摘了。


    山坡邊很快就到了。豐子楷蹲下身子撿起兩片滑石,握在手裏,用力摩擦,“謔謔”然有火星蹦出,他擦得越急,蹦出的火星越多。他挑選了五六塊。甚覺滿意。暗想:天無絕人之路,這下終於找到火種了。


    他站起身急著往迴趕。因為他知道,這片山坳不平靜——他指的是某個地方暗藏著那個令人心悸的紫髯龍君。他趕到林峰睡覺的地方時,林峰還是不見了。那兩堆樹葉還在。他小聲唿喚,四周蟲聲唧唧,哪裏還有林峰的影子?


    一股悲泣的感覺在豐子楷的喉嚨裏湧現,他竭力控製住,身上也驚出一身冷汗。“難道林峰被紫髯龍君又劫持去了?肯定是!紫髯龍君!紫髯龍君!”黑夜裏,豐子楷不禁身上發毛。又不能獨自走開,仍幻想著林峰自己一會兒會迴來。隻好誠惶誠恐地呆在原地,以等待林峰到來。


    卻說林峰舞弄了半天的沉重的青銅棋子,感覺有些勞累,加之這兩天四處顛簸,心裏雖然不曾被恐嚇,但也覺勞神費力,本想臥在草地上小憩,不想心血來潮,眼皮子發硬,竟昏沉沉睡去。朦朧中,隻見對麵走來一個年輕美貌女子,修長的身材,齊眉短發,渾身著黃,神態飄逸,英姿颯爽,見著林峰一拱手,朝著林峰說道:“主人現在龍庭閣相候,請你前去覲見。你不要忘了行拜師禮哦。”林峰暈暈乎乎將頭點了幾下,暗道:拜師?我又有了師父?師父是什麽人?我又投了師門?他徑直向滿栽著奇花異木的過道走去。林峰星眼婆娑,見兩旁紗燈高懸,明白如晝。走約一半,忽見一橋橫跨,雕欄畫棟。橋的花色欄杆上映著七彩的花燈,忽明忽暗,映著橋下粼粼的波光。橋對麵碧樹紅欄,閣樓隱隱。中間隔著一片林木,蒼翠欲滴。林峰穿林過去,麵前出現一片極富麗的閣樓,樓前一片玉石平台,氣象甚是莊嚴。林峰暗道:此地此景卻與師父豐子楷家的殿堂、景物又有不同,到底主人是誰?正想之間,引路的年輕黃衣女子道:“不遠了,就在前麵。”林峰走到平台瑤階之下,早見瑤階之旁立著兩位黃衣女子,年齡十四五歲,個個超俗非凡。林峰正想以後輩之禮通名求見。忽見一黃衣打扮的女子接入林峰進去,道:“主人命我出迎,請你不必太謙,徑到閣上相見。”


    林峰謝了兩句,隨黃衣女子一同進去。但見這閣甚是寬大,窗欞木條俱是雕花名木所建。閣樓裏一切陳設用具,無一不是精美絕倫,精雕細琢,其華貴雍容之狀,真人間罕見。閣樓正中設著一頂菊花寶座,旁邊玉榻上,端坐著一個相貌奇絕的女人,紫紅色的發眉,啡色的臉頰,目光深邃如炬,兩指纖細似鉤。兩邊兩位黃衣侍女束手侍立。


    林峰深感驚詫:“這紫髯龍君竟是個老婦人!看她臉部皺紋堆累,歲數當在百歲以上。不知叫我來有什麽事。單單為了收我做徒弟?”他疑似在夢中,掐了一下自己手臂,手臂隱隱作痛,揉揉眼睛,感覺是自己親眼所見,不像是做夢。寶榻上的老人見林峰笑道:“還沒睡醒,鳳兒太心急了。你等他睡醒也不遲。何必心急,他又跑不掉的。”引領他前來的女子答道:“是的,主人!”


    林峰知是這龍庭閣的主人,但不知是不是紫髯龍君本人。想到人家那麽大的年紀,理應以後輩之禮拜見。剛要拜倒,老女人忙命兩旁兩個黃衣女子勸住,笑道:“我與你並無淵源,如何敢當大禮?”林峰隨想起引薦女子的話,心想:看她端莊的模樣,定是武林大家。自己拜她為師隻是為了多學點本事,還怕人家不收呢。當下跪下拜謝道:“弟子林峰自從師父失蹤以後,少向人執過後輩之禮。並非有意謙恭,隻想師父收我為徒。多學武藝。一則強身健體,好能盡快找尋到我的師父。二則也能為武林嫉惡揚善。現在尊長在前,專派人引薦我前來,我怎敢失禮?”說罷,磕了三個響頭。


    老婦人原來想逗他,看看林峰有沒有真心。一麵接受著林峰拜師之禮,並令引薦女子鳳兒扶起。笑道:“你如此謙恭,我也不便再為推辭。請坐下敘談吧。”隨命侍女采取些上等鮮果待客。林峰見三名黃衣侍者在旁,畢恭畢敬,不敢就座。老婦人笑道:“我在此山清修多年,對於門下傭人禮節甚寬。你隻管坐下,她們也好坐下。”林峰隻得謝了。落座之後,那三名黃衣女子才敢就座。


    林峰聽老婦人說起來曆,才知她是紫髯龍君之女,名叫雲霓,與赤霞穀主同時成名,隻因她不甚張揚,甘於寂寞,雖於赤霞穀穀主是同時代的人物卻不被人所知。她本已把《棋格九勢》練到八勢,隻差一勢即為圓滿。不想那一勢卻被師父一怒之下繪於一塊昆山之玉之中。其起因於門下弟子為了爭奪那塊玉石而不惜自相殘殺。後來師父傷心透頂,又憤而將玉石斬為兩截,一截拋於禪堂湖一處湖水之中,另半截斷玉則塞在駱駝腹腔之中。那兩半截斷玉,隻有合在一起才能把第九勢詳盡解讀。其第九勢極為了得,乃是八勢之母,比八勢合起來威力還大百倍,當真非同小可!難怪同門相爭,以至於相互屠戮。


    老婦人的師父乃是紫髯龍君。那年他與女兒雲遊漠西,早有隱退江湖之意。隨將半截斷玉塞在自己托運行李的駱駝腹腔之中。那駱駝不久傷重斃命。紫髯龍君把它埋葬在一塊雲堡之中。漠西雲堡眾多,哪個還能找尋到它?!這是紫髯龍君的主意。而當時雲霓並不知情。那時紫髯龍君不願把實情告訴女兒,目的怕他死後女兒招來殺身之禍。另半截玉石則在歸來途中拋於禪堂湖的一處湖水之中。


    同門屠戮已讓紫髯龍君極為心灰意冷。可這一門武學又不能不有個傳人。紫髯龍君想到了他的小徒弟飛鴻。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飛鴻竟然是自己多年仇人的兒子。等到他發現之時已為時已晚。飛鴻已騙學了《棋格九勢》之第八勢。紫髯龍君不願再傳武學於飛鴻,終於引起了飛鴻的警覺。飛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公然亮明自己的身份,糾集紫髯龍君仇家欲置於他於死地。


    紫髯龍君不願殺死自己精心培養的小徒弟——這樣更引起江湖人的無端猜測。他隻好東躲西藏,顛沛流離。他萬般無奈隻好在江湖上修建了許多自己的墳墓以混淆視聽,而在建的墳墓的每一個墓碑都被飛鴻摧殘掉——小到挖字,大到推到墓碑,挖開墳墓。最終,飛鴻都沒有找到紫髯龍君的屍骨。令人驚奇的是紫髯龍君晚年在江湖消失了。他的女兒雲霓也銷聲匿跡了。


    飛鴻與同門師兄弟互相猜疑,紛紛闖入紫髯龍君的靈丘。多半被紫髯龍君的天一遁甲所迷,斃命其中。也有很少的人僥幸走出陣法,不是被毒氣熏死就是被毒蛇咬死。總之,紫髯龍君挑選的墓地都極為苛刻,能平安走出去的已是寥寥無幾了。


    飛鴻就是個例外,至今生死不明。那場同門殘殺、謀弑師父的醜劇因兩塊昆山之玉的消失而逐漸被人忘卻。


    雲霓同樣也沒有找到父親紫髯龍君的真正藏身之地。但可喜的是,父親紫髯龍君讓雲霓隱退江湖的那天早晨,已把斷玉的埋藏之地告訴了女兒。多年之後,因為多留了個心眼,雲霓隻將禪堂湖那個藏玉之地告訴了心上人。沒想到,第二天那個負心漢不辭而別了。雲霓驚嚇之餘,趕緊搬到另一個隱秘的地方,之後幾經輾轉來到了這個隱秘之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琴棋劍俠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麥珠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麥珠子並收藏琴棋劍俠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