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渾渾噩噩在小溪邊的石墩上睡了幾個小時,頭頂上的一株紫槐樹的樹葉縫隙間射進幾縷陽光,照到他俊俏的臉龐上,暖暖的,像慈母的手在撫摸。他粲然一笑,自言自語道:“還是自己孤身一個人的好,無拘無束,無牽無掛,如此快意人生和山中老仙的閑雲野鶴一樣暢快淋漓,真是太好不過了。”他不願迴想昨晚那場不痛快的經曆,他把目光移向身邊的那條小溪的溪水,任憑奔騰的感情之水衝刷昨晚殘留腦中的記憶……溪水淙淙流著,不知疲倦地流向它的目的地。他心緒卻難得一片寧靜,莫名地泛起一道道漣漪:溪水因勢而流,終有終點,而他呢?


    他順手扯斷了一根小草的草莖,無聲地放在嘴巴裏,讓幾乎幹涸的唾液慢慢、悄然地滋潤著,小草特有的甘甜味兒讓他有些留戀,他禁不住咽了一下少得可憐的口水,腦中又不爭氣地迴想起師父宋玉、醉天翁經常掛在嘴邊的無聊的嘮叨:……塵世……塵世……


    難道塵世就是這樣的嗎?“塵世……塵而世!”他似乎有意咀嚼著這些苦澀的文字。他又能理解什麽,一個半大的孩子,無父無母……思想極度幼稚得令人可笑!他陡然間極度失落起來,失落到極致,自言自語:“溪水多好,一直向前……不舍晝夜,無憂無慮!”


    他倏然起身,沿著小溪的溪流奔騰的方向走去。溪水七曲八折,蜿蜒下瀉,遇到轉彎處,激起一丈來高的浪花。


    ……溪水經過一個巨大的水潭,水潭背靠著一塊巨大巋巍的山岩,一塊瀑布從幾千米的山頂上飛流直下,撞在潭邊的石頭上激起幾十丈高的水花、白霧。潭水碧綠而清澈,似乎深不見底,潭邊一角簇生著許多浮萍,擠擠挨挨。林峰極想在潭水裏洗了個澡,昨晚的衣服經暴風雨淋濕之後,全靠體溫蒸幹,穿在身上,感覺好不舒服。渾身肌肉酸酸的,泡在這碧水裏最是愜意,他試了試水溫,水溫竟然觸手溫暖,他大喜過望,心想:聽師父說,建康有個湯泉可泳可浴,能祛除疾病,極負盛名,引得世人紛至杳來。這裏若購地置泉,把水潭置於室內,供人消遣,豈不更妙。


    他“撲通”一聲跳入潭水之中,盡情讓溫暖的潭水浸泡全身。他爽快極了,將頭浸入水中,一個猛子紮了進去。……他可是遊泳健將,禪堂湖的湖水曾是他潛水的樂園。潭水很深,似乎夠不到底,底層水溫約莫三十度的樣子,讓人極為舒服。他睜眼細看,潭底烏黑一片,潭水側壁則有一團溫潤的亮光。那是什麽?他感到極為驚奇。這時,他感覺憋不住氣了,隻得急速上浮,把頭露出水麵喘著大氣。


    他極力遐想著,水潭裏深埋著寶貝?也許是珍珠,瑪瑙之類的在發光。他想到這裏極度興奮,決定再一次深入潭底,一探究竟!


    這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睜眼下沉,有目的的向潭水側壁那個發光的地方奮力下潛,還好,他輕易地潛到潭水發光處,那團溫潤的亮光成橢圓形,和一個燒窯的窯洞差不多大,他觸手一摸,隻是一團亮晶晶的水體,不怎麽刺眼,並沒有碰到什麽堅硬的東西。他再一次,把胳膊極力伸進去,感覺裏麵盡是水!他極度驚駭,猛地上浮,感覺好長時間才露出水麵。


    他的身子有些顫抖,不敢呆在潭水裏,“嘩”的一聲跳上了岸。他早就聽說,深潭裏往往居住著吃人的蛟龍,蛟龍的嘴裏都含著光彩奪目的夜明珠。莫不是潭水裏那一團亮光是潛藏著的蛟龍嘴裏的夜明珠發出的?


    他坐在岸邊石頭上不時地注視著水麵,潭水裏一直沒發生什麽動靜。這樣呆了約兩個時辰,日頭已偏西了,身上的衣服早幹了。他突然想到,潭裏絕沒有什麽蛟龍,如果有,它早已在他潛入水底時襲擊他了。是什麽呢?難道要錯過這次機會,一走了之嗎?眼見太陽不久就要落山,時間留給他的已不多了。


    不行,我還得下去,必須弄明白,那個發光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再次下潛,沒有了上次的恐懼,很快到達那個發光處,發光的地方盡是水,他睜著眼睛密切注視著亮光,他直向亮光深處遊去,他四處亂摸,手很快碰到四周石壁,那團亮光卻出現在頭頂上,他竭力上浮,追逐著那團亮光,突然,他身子一漂,竟浮出了水麵!


    眼前是一個小水池,身後是那塊飛流而下的瀑布,隆隆的水響震撼著山穀,激蕩著小水池裏的水亂晃,西斜的陽光穿過瀑布射進水裏。原來水潭裏的光點是夕陽穿過瀑布斜射入潭水側壁形成的。林峰恍如驚夢!


    小水池緊靠著天然石壁,壁上一行篆字:水仙之門。洞門懸掛一條隔水簾子,銀光耀眼,似是膠皮製作,晃人眼球。林峰吃了一驚,暗想:我到了水仙花的洞府門前了。心裏又一下緊張起來。再看,石壁齊水處立現一道天然的凹槽,直向石壁內部通去。


    林峰忐忑不安,上去還是不上去?他想:水仙花有可能在石壁內的石室裏。通過昨晚的觀察,水仙花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令人毛孔悚然。自己親自見證她武功的確非同凡響。但從她言談舉止來看,她又不像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倒像個謙謙君子。難道江湖傳言的都是假的,還是水仙花故意做作的?他一時間實在猜不透!她若在石室內,自己順便拜訪她也不失為一種禮儀之舉。


    想到這裏,他心裏坦然,決定走進江湖注目的水仙花之家,探訪水仙花神秘的另一麵。


    林峰躡手躡腳穿過門簾,十幾階向上台階映入眼簾,台階盡頭是一個諾大的石室,一股腥臭氣味撲麵而來,他很詫異。石室內壁點燃著幾十隻黃蠟,石壁旁有一張石床,床上躺著一個白衣人。床邊一隻石凳,上麵放一個香木長匣子。


    林峰悄然走進那張石床,腥臭味更加濃烈,他不禁用左手掩住口鼻,發現石床上的人是個女人,四十歲左右,兩眼緊閉,麵色白膩,兩耳懸著兩隻細小的金色銅鈴。她柳眉如煙,一點櫻唇內陷,似是沒有了唿吸,麵貌極像水仙花。林峰用右手探手一摸,感覺白衣女子四肢冰冷,心知女人已是死亡很久了。


    他愈加詫異,迴想起石壁上“水仙之門”四個篆字,料想床上必是水仙花無疑。他立在石床邊思緒翻滾:水仙花似是被人重傷而死,究竟是誰傷的呢?音魔?野駱駝?可昨晚,明明看到水仙花與音魔、野駱駝交手後好好的,怎麽她已迴來就死了呢?難道水仙花與音魔或者野駱駝交手時受了內傷?她獨自忍受,礙於情麵不露聲色的嗎?還是自己有意墜崖之後,老妖怪遷怒於水仙花而出手傷了她?還是又來了高人偷襲了她?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夠傷得了她!


    他目光移到白衣人的那雙鞋上,那是一雙小白鞋,長長的絲襪套在女人修長的腿上。師父宋玉曾聽賴七講過,他曾看見過禪堂寺廟裏的那個白衣白裙白鞋的人穿著一雙性感的長絲襪,武功很高,難道是眼前的這個人嗎?這個人一生殺人無數,最終被人所殺,似乎是因果循環,天理昭然。


    他不願多想,隻得把目光移向石凳上的那隻香木長匣子上。那隻長匣子盒蓋打開,裏麵露出黝黑的粉末狀的東西,半邊蜈蚣身子躺在粉末之上,粉末臭的熏人!


    林峰實在想不出那蜈蚣用來幹什麽。一個死人旁邊放置那種東西幹什麽呢?他突然想到,蜈蚣是個毒物,女人難道事情想不開,而服毒自殺?是了,水仙花也許沒有被人所傷,以她那種超絕的武功,誰又能傷得了她呢?一定是服毒自殺!


    石牆裏有種聲音在震動,分明是一個人的腳步聲,眼前石床上的那具屍體似乎動了一下,緊接著它翻了個身,嘴裏喃喃自語:“水仙花,水仙花,仙風道骨今誰有?春鄉清夢煙虛化。儂嗟歎塵世,空留紅顏為誰看?武藝漸高,金盤玉杯已自醉。歎!寥廓心緒終無憑,怪罪這家、那家?!”


    林峰嚇得靈魂出了竅。他所聽到的,正是江湖聞風喪膽的水仙花歌謠。


    石牆裏的聲音震動越來越大,“嚓”的一聲,一道石門被打開,石牆裏走出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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